書房里細細碎碎的聲音持續了好一陣,隨後才有個年輕女人躡手躡腳的彎著腰從里面走了出來。從服裝發飾上看得出來應該是府中的婢女,她懷里抱著不少的東西,輕手輕腳的將書房門打開,僅僅伸出一顆頭往外左顧右盼了一會,確認門外沒人後,這才邁腳出來,然後反身單手去關門。但就在她將門關上的那一刻,脖頸突然一痛,還沒等她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就已經暈了過去。
楚曄從隱蔽的角落里走出來,看著葉瑾笑,“行啊,這記手刀夠干脆迅速的!”
“那當然。”見著面前女人身子悠悠的軟到在地上,葉瑾慢條斯理的收回了手,神色淡淡的說道。
她這一本正經的自夸模樣,實在是讓楚曄不禁啞然失笑,但可惜現在不是閑聊的時候,楚曄笑了笑後便又朝前走近了兩步,這才看清了那暈倒女人懷里抱著的東西,原來是好幾幅畫卷。
葉瑾也側頭看到了那些畫卷,心下有些疑惑,這人好好的從書房里面拿這麼多的畫卷出來干什麼?這些畫卷上畫的又是些什麼?
心里這麼尋思著,葉瑾彎下腰,欲隨手從那女人懷中抽一幅出來,但那女人不知為何無意識的抱得很緊,葉瑾不得不用上了兩分內力這才得以從中抽了一幅出來。她抱得這樣緊,更讓葉瑾對這畫卷上的東西感到好奇,取出來後便立即用一手握住一端畫軸,迅速的打開。
畫卷展開,只見那畫上畫的是個十二歲左右的少女,她雖然還未及笄,面容還有些稚嫩,但從其五官輪廓上也能看出日後若長開了這絕對是個絕世美人,尤其是那雙眼楮極為漂亮,霧蒙蒙水汪汪的,看上去很是驚艷。通過這雙剪水秋瞳,基本就能猜出這應該是甦雲嵐年少時的畫像了,更別說這畫卷的下方還用文字標明了所畫何人,這畫上的人正是甦雲嵐無疑。但是……
葉瑾拿著畫卷換了個方向,對著明亮的月光以便看得更清楚些,可這無論她怎麼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覺得這畫上的人和如今的甦雲嵐面容有一定差距,整張臉也就只有那雙眼楮是完全一樣的,但其它的地方卻都有了些許不同。雖說女大十八變,女孩子長大後的面容和未長開前的面容是會有差別,但也不至于連鼻子和嘴巴的形狀都能有不少變化。難不成是因為這畫像的畫師技術不好?
在她盯著這幅畫卷看的時候,楚曄也從地上女人懷中抽出了一幅,隨意的掃了眼後亦是不禁皺起了眉頭,“這真是甦賢妃以前年少時的畫像嗎?”除了眼楮外,其它地方的變化也太大了些。
听他說出這話,葉瑾也探過頭來看了看他手上這一幅,這上面的甦雲嵐年紀看上去比她剛才看的那幅要略小些,應該是十歲左右的模樣。兩相比較之下,這上面的甦雲嵐身高略矮些、面容也顯得更加稚嫩些,但其眉眼五官卻是大致一樣的。這也就是說並不是畫師一時失手錯畫五官,而是當時的甦雲嵐本來就是長這樣的。
為了印證自己的想法,葉瑾又彎腰將那女人懷中剩下的三幅畫卷都一一打開了,加上自己原本手上的和楚曄手上的那兩幅,一起共五幅,全都是年少時的甦雲嵐的畫像。
在楚曄的協助下,葉瑾將這五幅畫像在地上一字排開。如此一來,便能看得很是清楚,這五幅應該是甦雲嵐不同年齡階段的畫像,最小的一幅約莫畫的是她五歲的時候,最大的則是畫的她十二歲左右的時候。畫上少女的五官略有偏差,但至少都能很輕易的就看出是一個人,而和現在的甦雲嵐有一定差別,反倒和她白日遇見的那個神秘女子感覺更相像些。
葉瑾和楚曄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疑惑之色。現在事實擺在面前似乎呼之欲出,但有一個最為現實的問題擺在眼前,甦雲嵐的面容變化雖說不大但也絕對不小,難道這麼多年來就從未有人對她心生懷疑過?
“不如問下她?”見她兀自垂眸思索著,楚曄朝那尚且暈在地上的女人微微揚了揚下巴說道。
葉瑾轉眸瞥了一樣那地上的女人,略微考慮了下便點了點頭,蹲下身子伸手在其身體上飛快的點了幾個穴道。隨後只听嚶嚀一聲,那女人便慢慢的睜開了眼楮。
在睜開眼楮的那一刻,女人迷迷糊糊的看見面前站了兩個看不清面容的黑衣人,不禁嚇了好大一跳,反射性的就要張嘴尖叫,但卻被葉瑾更為迅速的點了其啞穴,低聲警告道,“要還想活命的話,就閉嘴!”
脖頸還在隱隱作痛,又听到她這般的冷聲威脅,那女人哪里還敢造次,忙不迭的連連點頭,還一邊用眼神拼命的向葉瑾示意。
葉瑾打量了下她神情,見她態度還算老實,這才放心的伸手將其啞穴解開。
女人在發現自己能開口說話了的那一瞬,立即就壓低了聲音磕頭求饒道,“大俠饒命,大俠饒命!我只是個下人,什麼都不知道啊!”
“要想活命的話,就乖乖回答我的問題。”葉瑾對她的磕頭無動于衷,只冷冷的開口問道,“你是誰?”
女人不敢怠慢,連忙答道︰“我是負責打掃這依蘭院的下人小竹。”
“那你這麼晚來書房干什麼?”
小竹愣了下,然後答道,“我白天打掃書房的時候有些地方沒打掃干淨,臨睡前想起明天是會有嬤嬤來這邊檢查的,所以便連夜過來了……”她自認為這個理由說得合情合理,誰知,話音還沒落,眼前就閃過了一絲森冷的寒芒,緊接著就發現脖子上抵了個冷冰冰的硬物。頓時,她整個身體就都僵住了,她能感覺到那是把鋒利冰冷的匕首!
然而,比這匕首更冰冷的是葉瑾的聲音,“你每瞎扯一句話,我就在你脖子上割一刀。”說著,她手中的匕首就朝小竹脖子逼近了些,甚至還不待完全和皮膚接觸,那鋒利的刀氣便霎時讓其脖子劃破了層皮。
小竹能明顯的感覺到自己脖子上有溫熱的液體在涌出,兩腿害怕得站都站不穩,不停的抖動著像個篩子似的,連聲音也完全是顫抖的,“不,不要,我知道錯了!別殺我,大俠,別殺我!”
刀依舊狠狠的抵在她脖間未動,葉瑾涼涼的抬眸看她,“那就說實話。”
“我說,我說!”被她這麼一嚇,小竹哪里還敢耍小心眼,畢竟命都快沒了還保什麼密!連忙倒豆子似的一股腦全說了出來,“我是奉賢妃娘娘的命令來把書房里的畫卷取走的!”
葉瑾挑眉,“你沒撒謊?”
“沒有沒有!”小竹忙不迭的搖頭,“我說的絕對是真話!真的是賢妃娘娘派人來讓我取走畫卷的!”
“那她為什麼要把畫卷從書房里取走呢?”葉瑾將匕首從她脖子上移開,卻刻意在她眼楮前面慢悠悠的晃了晃,在月光下那鋒利刀刃上的寒芒顯得格外刺眼。
那匕首離她的眼楮極近,小竹嚇得不敢有絲毫動彈,生怕一不小心那匕首就會刺進自己的眼里。但是她真的不知道原因啊!
眼前的匕首還在漫不經心的晃動著,小竹目不轉楮的死死緊盯著它,打著哆嗦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奉命行事!賢妃娘娘只說讓我趕緊把這些畫卷燒了,並沒有告訴我為什麼!”
燒了?葉瑾晃動匕首的動作頓住,確認道,“她讓你把畫卷趕緊燒了?全部?”
小竹盯著眼前那寒光瑟瑟的匕首咽了咽口水,連點頭的動作都不敢有太大幅度,“對,把畫卷燒了!”頓了頓,她又連忙補充道,“不過不是全部,只是說要把未及笄前的那些畫像燒了!”
葉瑾斂下眼眸,從小竹這話中她基本已經能肯定之前的猜想是正確的,但是那個最大的疑惑還擺在那說不通。腦中一邊思索著,葉瑾向旁邊的楚曄遞了個眼色。
楚曄本來在旁邊好整以暇的看著她威脅人,看得還怪有趣的,但一見她這眼色,還是立即就領會了過來。他彎腰從攤在地面上的畫卷中隨手撿起了一幅,懶洋洋的抖了兩抖後便把它舉在了小竹的面前,“這畫上畫的是甦賢妃本人嗎?”
他這問題問得奇怪且多余,那畫上不都寫著她家大小姐的名字嗎!小竹愣愣的點頭道︰“對啊。”
楚曄語氣依舊慵懶,卻暗含凌厲,“可現在的甦賢妃和這畫上的人長得貌似不怎麼像?”
小竹盯著那畫像上的人看了看,又回想了下前不久大小姐回府省親時的模樣,貌似是有點差異。但哪個姑娘十一歲的時候和二十五歲的時候長一個樣子啊!不過這話小竹只敢在心中腹誹著,畢竟自己的小命還捏在別人手中呢,當下便小心翼翼的回答道,“不、不是有句話叫女大十八變嗎?”
葉瑾一直在旁凝神仔細觀察著她神情,連她極其細微的面部表情都沒有放過,發現她說的應該是實話,她的確是認為這樣的面貌差異僅僅是因為隨著年齡增長而發生的正常改變。
“你在甦府待多久了?”葉瑾突然開口問了個風牛馬不相干的問題。
她這問題轉變得太快,小竹有點沒反應過來,愣了一會後才答道,“我是家生子,從娘把我生下來開始就待在甦府了。”
葉瑾挑眉,將她上下打量了下,估摸了下她的年齡,應該也有二十歲左右了,和甦雲嵐的年紀相差不大。于是便繼續問道,“也就是說,你對甦賢妃的相貌很熟悉了?”
她這話听起來很有幾分古怪,但小竹現在沒心思去仔細琢磨,只能實話實說道,“是。賢妃娘娘還未出閣時,對我們這些下人很好的,經常和我們一起玩,所以我對娘娘的相貌是再熟悉不……”她還沒說完,脖頸上就突然又傳來了一陣痛感,小竹兩眼一閉,再次暈了過去。
“你怎麼又把她打暈了?”楚曄也對葉瑾這記猝不及防的手刀感到很意外,看著她揚眉問道。
葉瑾淡定的拍了拍手,“問題都問完了,她也沒有再醒著的必要了。”說著,她站起身,把地上的那些畫卷都重新卷好,然後一幅一幅的塞回小竹的手里,大致恢復成了原樣。
見著她這般舉動,楚曄頓時便明白她多半又在不知不覺中給小竹下過藥了,等這婢女醒來恐怕就什麼都不會記得了。她倒是準備得周全。不過……
楚曄一邊將自己手上的這幅畫像也卷起來,一邊和她閑聊道,“你還是懷疑宮中的那個甦賢妃有問題?”
“難道你不這樣覺得嗎?”葉瑾挑眉反問道。
楚曄笑,“我倒是也這麼懷疑,但是你知道的有一個關鍵的點說不通。為什麼只有我們兩個覺得甦賢妃的面容變化大到不正常,反而是小竹她們這種很熟悉甦賢妃的人卻偏偏沒這感覺?”
葉瑾皺眉,這個也正是她至今還沒想通的地方。葉瑾垂眸欲再苦思冥想一番,眼角余光卻瞥見楚曄臉上的笑意格外輕松,還隱約含著絲得意,看上去似乎胸有成竹。
葉瑾眉梢高高的挑起,“你貌似已經想到答案了?”
……
一晃又是五日過去,轉眼便到了四國大典正式開始的日子。
從這天下呈現出四國鼎立的局勢開始,這四國大典便興起了,每十年舉辦一次,四國輪著來。這四國大典說好听點是為了促進四國之間的友好交流切磋,但實際上卻不過是在從各個角度考察四國的強大程度,一旦其中的哪個國家國力衰退得太過厲害,其他三國便會聯起手來趁機撲蝕,這樣的弱肉強食已經成了四國約定俗成的規矩。而這次作為四國大典舉辦方的大越,自然是會竭盡全力展示自己的繁榮富強。
按照慣例,大典開幕之日便是先在宮中舉行祭典。
這日一大早,葉瑾他們便乘著馬車去了皇宮。他們到達時,宮中莊嚴的聖壇里已經聚集了不少大越的官員,但南 和漠北的使臣卻是尚且未到。
葉瑾將人群大致的掃了一眼後,便挑了個陰涼地方歇息,隨便打量起這聖壇來。
聖壇,是大越皇家祭祀的專用場所。按照天方地圓的規則建造而成,正中央便是由艾葉青石鋪就而成的圓壇,共三層,每層四面出台階各九級,其中一二層皆四方型,惟有第三層是圓型。圍在周圍的欄桿全部是上好的漢白玉制成,上面更是盡數雕刻著皇族象征的精致飛龍,看上去極為豪華。不過最醒目的還是莫過于台面上的那個青銅巨鼎,上面刻著大大小小的梵文,足有三丈高,它安靜的佇立在那里便足以讓地面上的人心生尊崇。
葉瑾靜默的看著,心里的感覺很是復雜。她前世也在這聖壇里參加過皇族的祭祀,但當時的聖壇卻是遠遠比不上現在聖壇的豪華的。一個國家的祭祀聖壇代表著這個國家的昌盛程度,由此看來,如今大越的國力很是強大,也從側面反應出秦子瑞高超的治國能力。原來當初在從西楚來大越的路上,雲珠說出的那句‘大越皇帝,治國有方’真的不是說說而已。
“靈芸郡主,你們來得可真夠早的。”就在她正看著這聖壇沉思時,耳邊突然傳來了一聲話語。葉瑾抬眸看去,便見著了一張極具異域風情的驚艷面龐,不是漠北的延平公主又是誰。
他們雖然三國使臣都住在使臣館中,但使臣館內部又是刻意分成了涇渭分明的三個大院,每個大院還都又有自己獨立進出的前後門,真正做到了互不干涉。平時若不是刻意的話,基本上連面都不會踫上的。所以這是葉瑾這好幾日來第一次見著延平。
此時的延平似乎已經忘記了之前在接風洗塵宴上,他們漠北使臣做出來的陰損事,對葉瑾打起招呼來很是熱情。但可惜葉瑾卻沒忘,當下便只冷冷的點了點頭。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見到她這冰冷的態度,延平皺眉,頓時知道五哥讓她先和這西楚郡主搞好關系的任務怕是不可能完成了。不過既然已經不太可能完成,那她也沒必要委屈自己裝出副大度熱情的模樣了,這麼一想,延平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高傲起來,嗤笑道︰“你們西楚人竟然來這祭典來這麼早,莫不是在刻意巴結大越吧?”
她變臉變得迅速,葉瑾卻不怎麼感到意外,只抬眸斜睨了她一眼,“我們來得早,可不是因為所謂的巴結,只是為了顯示對這祭典的尊重罷了,畢竟我們西楚可是禮儀之邦。”潛台詞就是在暗指你們這些來得晚的漠北人是不懂禮數。
“你!”延平氣結,下意識的想出聲狠狠的譏諷她,可是她偏偏又沒把那潛台詞說出口,若是徑直譏諷的話,她又勢必會裝作一臉無辜。兩相一比較,還反倒讓她們漠北失了風度。
這麼一想,延平頓時就怕即將出口的譏諷話語給咽回了肚子里,轉而皮笑肉不笑的道,“靈芸郡主你這嘴巴倒很是厲害,只希望在後續的比賽中也能像耍嘴皮子這麼厲害就好。”
t(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