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有甚者忙跑到崔含雪身邊,伸長了脖子去看那紙上的內容。可一字一句的看下來,均是被震得說不出話來。崔含雪一個字都沒讀錯,這封書信真的是要讓章提督暗地帶兵回凌安!
沒有皇上的聖旨,私自率兵回朝,這可是欺君罔上的大罪啊!
在听到那段話被讀出來時,魏昌平就知道糟了,此時竟是不知該作何反應。一片死寂中,率先反應過來的魏遠昭突然大聲喝道,“這封書信是偽造的,真正的機密書信還在葉瑾身上!”
啊?
眾人受驚過度的大腦還沒從私自率兵回朝中回過神來,緊接著又听到魏遠昭這聲大喝,頓時都愣住了。這反轉來得太快太突然,頓時覺得腦子有些不夠用了。
葉瑾卻是不緊不慢的將那張紙從崔含雪手中取了過來,嗤笑了一聲道︰“這白紙黑字的,可清清楚楚的顯示出魏將軍的筆跡,魏大公子你卻要一口咬定這是假的,是覺得貴國的諸位官家小姐們都眼瞎嗎?”
魏遠昭直視著她的目光陰冷得可怕,“她們根本就沒見過我爹的筆跡,你這是在信口開河!”
葉瑾舉著那張紙,在身邊的那些小姐面前展示了一圈,緩緩道,“那不如請魏大公子拿出魏將軍的真跡來,兩相一對比就清楚明白了。”
魏遠昭自然不肯,冷笑道︰“我爹的真跡豈能隨意外傳!”
如今這情況極其嚴峻,一不處理不好那就是抄家滅族的滔天大罪,所以饒是魏遠昭再如何穩重,此時也不免有些亂了陣腳。接的話也不是那麼嚴謹了,當即便被葉瑾抓住了漏洞,“照魏大公子所言,魏將軍的真跡不會隨意亂傳,那我手中這封書信就不可能是一對一仔細仿造出來的了。筆跡若一眼看上去像則為真,若不像則為假,當一目了然極為明白。那就請魏將軍就地寫提督二字,隨便比對一下便能辨出真假!”
“如此一來,簡單的兩字既不會導致魏將軍的真跡外泄,又能得出信件真假。”葉瑾抬起眼眸,涼涼的和魏遠昭對視著,“魏大公子,你覺得呢?”
魏遠昭深深的吸了口氣,面色冷沉,“你一個異國郡主,哪來的膽子敢命令我等?!”
葉瑾嘴角微勾,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魏大公子,我可沒有命令你,只是在和你商量而已。”不待他接話,又迅速的聲音轉冷,“說來說去,魏大公子你就是不願拿出魏將軍的真跡來證明這封書信的真假,恐怕是你心虛了吧?”
“葉瑾你個賤人,你說誰心虛!”魏琳乍一听到書信內容也有些怔愣,現在反應過來後又听到葉瑾在大言不慚的亂說話,想都沒想就跳出來罵道,“你拿封明顯就是假的書信來污蔑我魏府,我們又憑什麼要幫你證明真假!”
隨之,魏府人紛紛站出來,都堅決的否認這書信是真的。在這等大事前,饒是再沒腦子的人也知道說什麼也不能承認這封書信是真的。
否認聲熙熙攘攘的,听得圍觀的那些官家小姐們面面相覷,但在事情尚未明了前,她們都明智的保持了沉默。
吵鬧半晌過後,魏昌平終于黑著臉出聲了,“靈芸郡主,老夫知道小女和你之前是有些矛盾,但也不過是些小打小鬧罷了。可現在你竟然偽造出一封這樣的書信來,這是想置我魏府上百人于死地啊!你心腸實在是太歹毒了!”
顧左右而言其他,死不承認書信是真的,也堅決不肯拿出真跡來對比,魏府人的這番反應早在葉瑾的預料之中。因此,此刻的她淡定得很,只悠然的將手中的那封書信對折,重新疊得四四方方的,然後放入袖中。
隨後,她這才抬起頭來,冷冷的看向魏昌平,“魏將軍這話就說錯了。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本郡主可沒法偽造書信。更何況,先前可是魏將軍你自己親口證實書房里丟了機密書信的,現在卻又堅決否認,這前後的話可真是矛盾極了。”
這話將魏昌平直接說噎住了,圍觀的那些小姐們臉色也都有些不好。魏府人來勢洶洶的將她們都集中在這芙蕖園里,目的不就是為了找出機密書信嗎?可現在從葉瑾身上搜出來後,發現是這樣一封謀逆書信,然後就抵死不認,真當她們都是傻的嗎?!
見著自己爹和兩位哥哥站在那里,臉色都極其不好,而反觀葉瑾卻是風華無限的模樣,氣不過的魏琳腦子一熱,心中想的話隨即便脫口而出,“那你就是承認偷了我家東西了!葉瑾你就是個賊!”
這話一出,眾人都奇異的靜默了兩息。
魏昌平被她這句話給氣得胸口憋悶,只能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而魏遠昭和魏遠朝兩人也好不到哪去,偏偏眾目睽睽之下很多話又不能責罵出口,只能用目光狠狠的瞪著她。這個蠢貨!
魏琳被他們這麼看著,腦中竟一時還沒明白過來,嘟著嘴嘀咕道,“怎麼了,我說得不對嗎?”
她嘀咕的聲音雖小,但此時芙蕖園中安靜得很,是以還是有不少人都听清了她說的什麼,頓時就哄堂大笑。魏府真的是把這個女兒寵得太過了,這都直接寵成傻子了!
魏遠昭臉色陰沉的別開臉,竟是懶得再看這個蠢到家的小妹一眼。她頭腦不聰明,平時小打小鬧,他們還能念在她是唯一的女孩又身體不好的份上盡力容忍,但在這魏府生死存亡的一刻,她居然說出這樣一句話,這已經不是一般的蠢了!她腦子里裝的都是水啊!
“魏小姐說得對,我的確是從你家書房里拿了點東西出來。但是,”葉瑾亦是忍不住的輕笑一聲,慢條斯理的說著,“魏將軍請章提督暗地率兵回朝,有很大的可能是打算舉兵造反。我身為西楚使臣,為了我西楚與大越的邦交順利且友好的進行,很有必要將這封書信帶出,然後呈遞給你們皇帝過目!”
“國家大義當前,自然應該不計個人榮辱。”葉瑾閑閑的看向魏琳,緩聲道,“魏小姐,你若硬說我是賊,那我也認了。”
“你!”魏琳沒想到葉瑾居然完全不在意賊這個稱號,氣得她差點沒咬碎了一口白牙。但緊接著,她那慢了半拍的腦子也終于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了。葉瑾承認自己盜取了機密書信,但同時也是在說明那封書信就是從她爹書房取出來的!也等于就是在說,她爹真的是在欺君罔上!
想到這里,魏琳身子不自禁的晃了一下。這可是會砍頭的!
魏琳知道自己剛才說錯話了,不禁死死的咬著下唇,開始迅速思考著對策,但可惜她腦子一向不甚靈光,如今想來想去也沒能想出個好辦法來,最後也只能怒瞪著葉瑾,改口道︰“我剛才那只是假設,並沒有說那書信就是真的!”
然而,卻見葉瑾听到這話只是似笑非笑的,魏琳心頭的怒火都快燒到嗓子眼了,憤憤的大罵道,“葉瑾你個歹毒的賤人,前些日子就射傷了我的臉,本小姐大度不和你計較,可你卻非但不知悔改反而變本加厲,居然想出這麼險惡的主意來害我!”
這樣顛倒是非的話,也虧得她能說得這般義正言辭。葉瑾搖頭失笑,待她話音落下,便緩聲說道︰“魏小姐,這青天白日的,你這般說瞎話,也不怕遭雷劈。明明是你總揪著我不放,三番兩次的害我,且不說之前明里暗里的多次刺殺和陷害,單就前兩日的花燈節上,你兩位兄長可是直接將我綁架,差點取了我性命的!”
此時,一直在旁懊惱先前沒能阻止到崔含雪的魏遠朝終于從中回過神來,明白當務之急是要將魏府從謀逆之罪下解救下來。可他剛回神,就听到葉瑾這麼一番話,不待魏琳出聲反駁,他便率先開口怒道︰“葉瑾,說話可要講究證據!不是憑你紅口白牙一張嘴就能胡亂污蔑我們的!”
葉瑾見他那模樣,便知他認定了她拿不出證據來,所以才敢說得如此篤定。但是……
葉瑾唇畔倏爾浮現出一絲笑意,宛若乍然綻放的罌粟花,明艷卻又不懷好意。見狀,不僅魏遠朝,就連冷眼旁觀的魏遠昭心中都突然有些沒底,但又立即在心里安慰自己道︰不可能的,從綁架開始到結束他們都非常的小心,從始至終也就只有葉瑾一個人見到了他們的面容。她連個幫忙作證的人都沒有,絕對不可能有證據!
在他們的注目下,葉瑾緩緩的攤開右手,隨即便有綠瑩在她手上放了樣東西。隨即葉瑾五指收攏,反手向下,然後只用拇指和食指捻著一根掛繩,其余三指伸展松開,將那物件徹底展示在眾人面前。
眾人揚長脖子看去,原來那物件是塊圓形玉佩。上面刻著麒麟圖,形體飽滿,雕工細致,乍一看是不過是個質地上好的玉佩而已。眾人有些不明白,這靈芸郡主拿出這塊玉佩來的意思是什麼?然而,魏遠朝在看到這塊玉佩時,臉色卻驟然變得蒼白,不顧一切的上前搶奪。
葉瑾腳下騰挪,身子一閃便躲開了來,同時將玉佩的反面展示出來。圍觀眾人凝神一看,就見那玉佩反面刻有‘少鴻涿郡’四字。
眾所周知,魏府老家就是涿郡,而魏三公子名遠朝,字少鴻。
這顯然是魏遠朝的貼身玉佩!
魏遠昭看著那玉佩上的字,皺緊了眉心,然後責怪的狠瞪了魏遠朝一眼。花燈節出發那天他還特意交待過,讓魏遠朝身上什麼東西都不要帶!他怎麼就是不听呢,和魏琳一樣不省心!
而魏遠朝此時只覺得腦子一片空白。這兩天他雖然有發現玉佩不見了,但以為是落在房間的某個角落里了,再加上正一直在忙著今天的計劃,也就暫時沒去找。可萬萬沒想到,這塊玉佩居然是到了葉瑾手中?!
是,他那天是出發前忘記把玉佩摘下來了,但發現後就立即將它藏妥帖了啊,怎麼就被她神不知鬼不覺的取走了?!更何況,在那種被綁架的情況下,常人只會想方設法的逃跑,她竟然還想到要從他身上取走玉佩?!魏遠朝心頭已然震驚到了極點,這女人的心思到底有多狡詐!
葉瑾將那玉佩在半空中晃了晃,看向魏遠朝冷笑道,“魏三公子,這就是你在花燈節那天綁架我時留下的證據。顯然你也已經認出來了,那我就不多說了。”
魏遠朝深吸了口氣,壓下震驚迅速的反駁,“你胡說,這分明是你從我身上偷走的!”
“我和魏三公子你可向來沒什麼交集,饒是今天在這魏府里,我兩也一直隔得遠遠的,從未近身。難不成,這玉佩還能憑空飛到我手中不成?”葉瑾的語調一直是這麼不疾不徐的,清冷而淡定,平添讓人信服的意味。
旁觀的那些官家小姐們听著她這話,雖未出言表態,但心頭卻都已然信了七八分。花燈節那天晚上葉瑾失蹤的消息雖然被人刻意壓下去了,大多數人都不知道,但卻也有一些消息格外靈通的小姐隱隱約約知道一些。那點消息和葉瑾現在的說辭完全對得上,再加上她都已經把這玉佩的證據給拿出來了,她們還能有什麼不信的。至于魏家三公子那話,就完全是在強詞奪理了,貼身玉佩這種東西還真不是想偷就能偷的,更何況,別人葉瑾的確都沒近過他身。
而此時的魏遠朝表面上還是副鎮定模樣,但實際上心卻慌得厲害。綁架異國郡主並妄圖殺害,等同于蓄意破壞兩國邦交,這罪名也不小啊!本來綁架這事只要沒證據那就不會怎麼樣,到最後只能由葉瑾吃了這個啞巴虧,可現在卻明晃晃的坦露在眾人面前,那事情可就很嚴重了!
不行,堅決不能承認這個玉佩是自己的!魏遠朝定了定心神,正欲繼續開口,卻被旁邊的魏遠昭攔了下來。魏遠昭臉上的表情冷沉,朝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再說了。這個時候多說多錯,畢竟在實打實的證據面前,任何辯解都會顯得蒼白無力。
魏琳則是直接被驚呆了,她怎麼也沒想到葉瑾手中居然還會有證據這種東西的存在!她的兩個哥哥什麼時候這麼沒用了?!
“葉瑾,你今天是打算和我魏府死磕到底嗎?”魏昌平沉聲緩緩說道。本來他還沒從女兒蠢笨的話語中緩過神來,可緊接著卻發現連自己引以為傲的兩個兒子都被葉瑾擺了一道,這個時候的他再也忍不下去了,眼神已然變得凶狠無比,身上的煞氣也完全不加掩飾。
“不是我要死磕到底,而是你魏府的罪行實在是罄竹難書!”在他的壓迫下,葉瑾卻是冷冷一笑,下巴微揚,同樣氣場全開,舉手投足間氣度凜然,全身都散發出冷冽氣息。
緊接著,開始一條一條的細數其罪狀,“魏昌平你與邊城提督勾結,欺君罔上,此為罪一!”
“魏遠昭和魏遠朝對西楚使臣下毒手,妄圖破壞兩國邦交,此為罪二!”
“魏琳多年來行事囂張跋扈,殘害無辜,此為罪三!”
“還有……”說到這,葉瑾掀起眼簾,似笑非笑的一一掃向魏府人,“凌安城郊外暗造宮殿,私造兵器,意圖謀反覬覦帝位,此為罪四!”
如果說前三條罪行被數出來時,魏府人還能勉強保持鎮定的話,這第四條一出,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哪怕是魏遠昭也好不到哪去。
魏遠昭听到自己干澀的聲音,“你……你在胡說什麼?!”
“我說的是事實。”葉瑾嗓音清冷,“你們將我綁架那日,雖然援兵一到,你們兩兄弟就及時從密道里撤退了,但可惜魏遠朝腳底已然沾上了追蹤藥粉,你們的行蹤完全被暴露。不過當時我也沒想到,那條密道的最後竟是通往一處豪華的地下宮殿,而里面有眾多人在熱火朝天的打造兵器!”
魏遠昭啞然。那天她的救兵驟然出現,他又被她狠狠的打了一掌命懸一線,無奈之下只能投下煙霧彈,然後迅速從最近的密道撤離。當時他們情急之下也沒來得及仔細思考,那條密道究竟是通往何處的,當然更加沒料到葉瑾身上居然還有追蹤藥粉這種玩意!
見他啞口無言,葉瑾嘴角輕輕的勾起。繼而看著他,緩緩開口,聲音輕柔卻帶著數不盡的寒意,“魏府四罪並犯,理當抄家滅族。”
她話音落下,魏昌平臉上變得極為猙獰,配上眼里的凶光,像極了山林里的凶獸!魏遠昭兩兄弟亦是用吃人一樣的目光瞪著葉瑾,顯然憤怒到了極點。而魏琳更是面色氣得通紅,直接爆發了出來,完全不顧形象的大叫,“賤人!葉瑾你就是個滿口胡言亂語的賤人!”
她罵得口干舌燥,葉瑾卻只是輕描淡寫的瞥了她一眼。魏琳這般潑婦罵街似的形態,實在是讓她提不起一絲迎戰的興趣,真正危險的是魏府那三個正沉默不語的男人。
“葉瑾。”對峙半晌,當家做主的魏昌平終于慢慢的開口了,他一字一句的說道,“你可知管太寬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魏將軍你這是在威脅我嗎?”聞言,葉瑾不禁嗤笑出聲,“但是可惜了,我這人平生最不怕的就是威脅。”
魏昌平眼楮頓時眯起,發出的視線銳利得刺人骨,聲音亦是冷沉到了極點,“我最後問你一句,你可想清楚了?”
葉瑾抬眸,和他直直的對視著,沒有絲毫的退縮,“我既然敢你魏府的罪行都說出來,那就必定是想得再清楚不過了。”
魏昌平憤怒的用手指著她,氣得話都在直打哆嗦,“好,好,好……”緊接著,聲音變得極為陰冷,猶如半夜從地獄吹來的冷風一般滲人,“既然你如此冥頑不靈,那你今天就休想活著走出魏府!”
隨著他這話出口,守在芙蕖園的護衛手中的刀集體出鞘,鋒利的刀光冷寒且刺眼。那些先前還在旁邊看熱鬧的小姐們意識到不妙,頓時面露驚恐,紛紛站起身想要後退,卻不想直接被那些護衛的刀給逼了回來。在場的小姐們大多是嬌滴滴的弱女子,一見到這等肅殺的架勢就有些害怕了,更有甚者怕得尖叫了起來。
葉瑾冷眼看著听著,隨即轉眸看向魏昌平,“魏將軍,如今知情的人可不止我一個,還有這滿園的各家小姐們。你若打算全部滅口,其他官員恐怕不會放過魏將軍您呢。”
“這就不用你操心了。”魏昌平冷哼一聲,“只要把你這個妖言惑眾的奸細給殺了,其他人老夫自有辦法讓他們醒悟過來!”
說著,他揮了揮手,那些護衛便迅速的從四面八方將葉瑾包圍成圈,並一步一步的向她靠近,手中的利刃在陽光下閃著陰森寒光。
魏府人是真的動了殺心!綠瑩有些害怕,但還是堅定的站在葉瑾周圍,面色凝重的看著這些護衛提著刀不斷的靠近,手心都變得濡濕。
這些護衛身上的殺氣猶如實質,綠瑩咽了咽口水,側過頭想要問主子接下來該怎麼辦,這一轉頭卻發現葉瑾表情清冷依舊,只是斂著眸不知在想些什麼。
那些護衛的腳步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葉瑾卻是在側耳傾听著芙蕖園外面的情況,隱在袖中的手心里握著個煙花彈,縴細的手指輕輕的在其外殼上摩挲著,想發信號卻又沒發,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魏遠昭面色雖然已經逐漸恢復,但還是有些陰沉。他目光直直的落在葉瑾身上,見那些護衛已經快逼到她眼前了,她居然都還什麼動作也沒有,這很不正常。她是有武功傍身的,在面對這些即將把刀往她身上砍的護衛,正常情況下她應該要運氣迎戰了才對。可她現在卻……
魏遠昭皺起了眉心,心里有了不好的預感,難不成她還有後招?
這個念頭剛剛在心頭浮起,魏遠昭就看見葉瑾突然勾唇一笑,緊接著,是守在外面的管家一身是血的沖了進來,“老爺,不好了,御林軍拿著聖旨殺進來了!”
……
混戰過後,塵埃落定。
“主子,你什麼時候和皇上達成協議了?”停在魏府門口的馬車上,劫後余生的綠瑩緩過神來後,好奇的向葉瑾問道。
什麼時候?
葉瑾目光微凝,端著茶盞的手也隨之一頓。前日在看見黑甲衛出現的那一刻,她突然意識到對于秦子瑞來說,也許比她想象中的更看重西楚和大越的這次邦交,或者說是兩國的和平。雖然她很不想承認,但秦子瑞無疑在治國上算是一個明君,他很清楚如何才能讓手下的這片國土變得更好。
這樣一個人,怎麼會可能不知道手掌重兵的魏府已然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他也必定早有了要滅除魏府的心。
而她與魏府結成死仇,注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既然如此,她為何不與秦子瑞達成協議合作?那天魏遠昭和魏遠朝兩人逃跑後,她隨即便果斷的將他們的行蹤透露給了黑甲衛,至于後面的事情那就很自然的發生了。
不過她其實也沒有完全信任秦子瑞,今天在這群狼環繞的魏府,萬一秦子瑞爽約,沒有及時派御林軍前來,那她不真的會被那眾多的護衛給手撕了?當時要是那些御林軍再晚來一步,她就會立即放出楚曄給的煙花彈。說到底,相比于一個心思難測的皇帝,她還是更願意相信自己的師兄。
等葉瑾回過神,見綠瑩還在旁邊眼巴巴的等著答案,便言簡意賅的回了句,“兩天前。”那天她正好是和楚澤陽一起去見的秦子瑞。
“哦。”綠瑩點點頭,隨即又想到什麼,繼續問道,“那主子你是從什麼時候知道自己身上被人放了書信的?”明明她今天除了搜身外,其他時候一直都跟在主子身邊啊,怎麼她好像什麼都沒發現。
事情已了,葉瑾也有了和她閑聊的雅致,端起茶盞淺淺的喝了一口,然後才道︰“你還記不記得當時在秋蕊院,我問了那個婢女幾個問題?”
綠瑩連連點頭,“記得啊!”當時主子隨口問了她附近都還有哪些院子,都有哪些用途,那個婢女都一一的答了,魏昌平的書房就在附近也是她說出來的。
葉瑾微笑,“那你肯定也記得,她在跪下求饒的時候曾經腿軟了一下,差點沒摔我身上。”
听到這話,綠瑩倒吸了口涼氣,“原來那封書信是……是她放的?!”那婢女一系列的舉動都做得極為自然,無論是求饒也好,回答問題也好,真的是讓她完全沒看出異樣來!
葉瑾嘴角微揚,“那個婢女演技的確了得,但魏昌平的書房實際上卻並不在她所說的那個地方,那里不過是一間很普通的書房而已,魏昌平真正的書房在我們去的第三個房間。”
“啊?為什麼?”綠瑩驚訝極了。當時她們一共去了秋蕊院附近的四個房間,個個都是書房,按那個婢女所說魏昌平的書房應該是第一個,可主子為何卻很篤定真正的書房是第三個?
葉瑾眨了眨眼楮,輕聲道︰“因為魏昌平有個習慣,他書房里的東西喜歡隨意擺放。而第一個書房雖然寬敞且精致,但東西卻擺放得很整齊,實際上那是供頂級幕僚辦公的地方。其他兩個書房也大同小異,唯獨第三個房間,一眼看去是有些雜亂無章的,書本狼毫都很隨意的放在那,像是下等幕僚辦公之處而僕人不屑于去打掃整理似的,其實這不過是魏昌平的習慣使然。”
“主子你知道得真多!”綠瑩由衷的感慨道。
但這一句話,卻讓葉瑾沉默了下來。她之所以會知道魏昌平有這個習慣,是因為前世她有次偷听到了她爹和大哥兩人之間的對話,他們在書房時隨口說起了魏昌平的這個臭習慣,那個時候魏昌平就已經成了爹在官場上的敵人。直到如今,她甚至都還記得大哥說起魏昌平這個習慣時的嫌棄模樣,但可惜,他人卻早就不在了。
葉瑾掀開車簾一角,去看那金絲楠木的黑色牌匾書寫著的‘魏將軍府’四個大字。她來時,這四個金色大字還在陽光下亮光閃閃,如今卻已悄然變得黯淡,如同它的主人一樣即將泯滅于世間。
雖然她知道,即便魏府倒了,將軍府這塊牌匾也不會重歸林府,但她很樂意看見爹的政敵下地獄。
“走吧。”看了一陣後,葉瑾這才放下簾子,對外面的車夫吩咐道。
馬車輪子緩緩轉動起來,車廂也隨之輕輕搖晃,綠瑩托腮看著那晃動中的車簾子,問︰“主子,你說這次魏府真的會被滅九族嗎?”都說謀反是滅九族的大罪,可她還從來沒親眼見過呢。
“不會。”葉瑾肯定的說道。
綠瑩瞬間坐直了身體,“為什麼?”魏府人都壞死了,正如主子所說,可是足足犯了有四大罪行的,如果這樣都還讓他們繼續活在世上的話,那實在是太沒天理了!
“魏昌平為將多年,建立的功勞肯定不少。在處罰時肯定會以功勞抵去一部分罪名,不過……”葉瑾嘴角漾起梨渦似的一點舒緩笑意,“剩下的罪名也夠滅他個三族四族的了。”
三日後,魏府的判決下來了。果然如葉瑾所料,午門斬首三族,剩下五族則發配充軍流放至邊疆。
烈日當頭,菜市口吵嚷得厲害,周圍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群,畢竟今兒個這里可就是魏府人斬首的地方!魏琳囂張跋扈多年,在尋常百姓間的名聲已經爛到了極點,連帶著民間整個魏府的名聲都不太好,再加上凌安已經有好幾年沒有貴族被滿門抄斬了,是以圍觀的百姓眾多,蜂擁似的一股腦全圍在了那菜市口。
“這有什麼好看的?”旁邊街道的一座酒樓里,楚澤陽坐在二樓雅間的窗戶旁看著那邊的吵鬧,不禁向旁邊的葉瑾嘀咕道。不就是砍頭嗎,手起刀落,然後腦袋瓜子落地,楚澤陽就弄不明白了,她為何今天偏要來看,和他一起去香滿樓吃雞翅多好啊!
葉瑾坐在那里,安靜的看著窗外,沒理他。
楚澤陽撇了撇嘴,只好看向另一側的楚曄道︰“皇叔,我們一起去吃雞翅吧!這砍頭一點都不好看!”在他以往的認知里,皇叔是很不喜歡這種嘈雜的聲音的,所以皇叔應該不會繼續待在這里才對。
但是可惜,他這次完全想岔了。楚曄正動作優雅的倒著酒,听到他這話,勾唇笑了笑,“我不走,你去找綠瑩陪你一起去吃吧。”說話間,那清冽的酒水順著縴長精致的壺頸徐徐流入白玉杯中,而執壺的人神情慵懶,看起來甚是怡然自得,確是並無不適之意。
楚澤陽苦惱的撓了撓頭,幾個月不見,皇叔怎麼好像改性子了?!他左思右想,卻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只好嘆了口氣,然後去找志同道合的綠瑩了。
楚澤陽離開,這雅間里便只剩下楚曄和葉瑾兩人。葉瑾望著窗外沉默著,不知在想些什麼,楚曄則獨自品著酒,也不去打擾她。
沒過多久,外面吵鬧的聲音驟然加大,楚曄側頭往下看了一眼,原來是魏府的一些下人已經被押到斷頭台了。
葉瑾面無表情的看著,見那些下人們被捆得嚴實,一字在台上跪著排開,身子被嚇得止不住的顫抖,而身後的劊子手則高高的舉著柄鬼頭刀,嘴里含著口燒酒,映著太陽噴出一片的水霧。
“賊子受死--”
厲喝聲響,快刀斬下。
頭顱瞬間與身子分離,血液猛地噴涌而出,鮮紅粘稠的灑了一地。
下人眾多,劊子手的數量卻是遠遠不及的,只能砍完一個便舉著刀迅速的去砍下一個。手起刀落間,一顆又一顆的頭顱滾落在地,斷頭台上很快就成了一片血泊。
眼前的砍頭還在繼續,葉瑾耳邊卻開始不斷的回響起當年紫 說的話︰“昨日你林府人都被斬殺于午門了,嘖嘖,當時那個鮮血流得啊,听說都把清淮的河水給染得通紅了!”
這一句話反反復復的出現,像個魔咒似的在腦中迅速旋轉放大,最終定格在斬殺那兩個字上。葉瑾眼楮驟然緊縮,只覺得下面的斷頭台上,一個個正在被砍頭的人全都幻化成了林府僕人的模樣。
張伯,王姨,李嬤嬤,桃芝……
那些她以為已經隨時間而淡忘了的面孔全都一一浮現,鮮紅血液充斥在眼楮里,血色彌漫了整個世界,她什麼都听不到什麼都看不到,有的只是他們的驚恐面容和尖叫聲--
突然,一切都消失,眼前變得一片黑暗。
“不想看就別強迫自己看。”楚曄用手捂著她的眼楮,聲音輕柔而具有力量。
葉瑾深吸了口氣,先前一直強迫睜大的眼楮終于慢慢的,慢慢的眨了眨。
她濃密縴長的睫毛像蝶翅顫動,輕輕地劃過楚曄掌心,卻在他心里漾開一片漣漪。近距離的觸踫下,他才真切感受到她的臉有多小,他一只手就能將她大半張臉都覆蓋住。
就在這時,楚曄卻突然覺察到掌心有些溫熱的濕意。他心頭猛地一跳,連忙把手掌拿開,“你哭了?!”
葉瑾沒料到他發現得這麼迅速,立即飛快的眨了兩下眼楮,頓時讓那點零星的淚意消失得無影無蹤,嘴上更是說得沒好氣,“你才哭了!”她並不想在別人面前流露出自己的脆弱,哪怕是師兄也不行!
說完,她也沒去看楚曄的神情,而是直接走到了窗邊。
下方的砍頭已經告一段落,斷頭台上那些衙役正在將那些尸體拖走,在地上帶出一條長長的血跡。葉瑾斂眸看著,眼楮又有些酸澀。
其實楚曄說得很對,她是不想看這樣血腥的場景,但她卻不得不強迫自己看。只有這樣的淋灕鮮血,才能讓她不至于在安逸環境下逐漸迷失,忘卻自己重生歸來的使命。
楚曄注視她的背影,即使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他也能大致猜到她現在心里的想法。她在給自己施加太大的壓力,偏偏還沒人能勸得了她,畢竟誰都不是她,再怎麼感同身受那也還是有區別的。
楚曄輕嘆了口氣,走到她身邊,陪她看下方的熙熙攘攘。
半柱香過去,便有車輪轆轆的聲音由遠及近的響起,人群的吵鬧也隨之達到了最高點。人聲鼎沸中,魏昌平等人站在檻車里被押送著前行,盡皆穿著白色囚衣,頭發凌亂面容憔悴,和前幾日神采奕奕的模樣截然不同。
葉瑾只掃了一眼,隨即就皺起了眉頭,向旁邊的楚曄問道,“怎麼沒有魏琳?”
楚曄的目光落在下方那滾滾而行的檻車上,仿佛早知道她會問起這事,她話音剛落就答道︰“魏府曾被大越先帝賜予了一塊免死金牌,如今用在了魏琳身上。”
聞言,葉瑾眉心皺得更緊了些。前世她並未听說魏府有免死金牌這事,那就只有可能是在她去世後了。可是為什麼先帝會給魏府免死金牌呢?
當然,更奇怪的是……
“魏昌平居然選擇留下魏琳,而不是魏遠昭?”葉瑾的聲音里有未曾掩飾的疑惑。
楚曄懶洋洋的道,“他倒是想,但可惜大越皇帝不準。”
葉瑾不說話了,重新轉頭去看窗外。也對,秦子瑞最擅長的就是斬草除根,怎麼可能會允許魏遠昭這樣一個後患無窮的人活下。
圍觀看熱鬧的人群太多,那些囚車走得並不快,此時那也才剛走到他們這處酒樓的門前。葉瑾目光落在魏遠昭身上,他面無表情的站在囚車里,整個身子都被困在柵欄中,眼楮深沉冰冷,無一絲光亮,再不復當初在觀寧寺中意氣風發的俊朗模樣。
就在這時,一陣午間熱風吹過,吹得那些質地粗糙且單薄的囚衣貼緊在其身上。
葉瑾目光頓住,然後飛快的轉身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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