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到了後,這里的確沒他們什麼事了,楚曄便也對他道了聲告辭後就翻身上馬,準備離開。
抬頭看去,前頭的葉瑾一騎絕塵,已然跑出了老遠。楚曄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他這師妹在自己的心外頭築起了厚重的冰牆,她走不出來,別人也進不去。
眼看著她越跑越遠,就快要不見蹤影了,楚曄這才壓下思緒,腳上踢了踢馬肚,迅速的追了過去。
身下的駿馬跑得飛快,耳邊呼呼響起的風聲和噠噠的馬蹄聲混雜在一起,在這難得縱情策馬揚鞭的時候,葉瑾的頭腦卻是格外的清晰,一個疑慮在其中不斷回響。
她手中的韁繩越勒越緊,促使馬匹慢慢的減緩了速度,直至最終停了下來。
“怎麼了?”楚曄從後頭趕了上來,見著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端坐在馬上,開口問道。
葉瑾轉過頭,看著他柔聲道︰“之前一直忘記對師兄表示感謝了,今日若不是師兄來得及時,那我現在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她這話說得好听,楚曄卻是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你想要說什麼就直接說,不必這樣拐彎抹角的。”頓了頓,又接著嗤笑道︰“你不就是想問,我怎麼會來得比京兆尹還早嗎?”
冷不丁的被人這麼直接的揭穿意圖,葉瑾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滯,但很快就神色自若的道︰“師兄說笑了。不過既然你有意要說,那師妹我自當洗耳恭听。”
這話听起來倒像是他死皮賴臉的要說出原因似得,楚曄對她這顛倒黑白的本事感到有些好笑,不過一想到今日他之所以急匆匆的趕來尋她的原因就有些笑不出來了。
“你可還記得,昨日倒在我們馬車下的那個女人?”
聞言,葉瑾眉心微蹙,疑惑的看著他,“當然記得,不過這和她有什麼關系?”
“她是從襄州逃出來的,”楚曄的語氣依舊是慵懶隨性的,但細听之下卻透著刺骨的寒意,“身染時疫。”
葉瑾面色一變,驚訝的確認道︰“瘟疫?!”
“沒錯。”楚曄臉上懶散神情頓收,少見的流露出些許凝重之色,“那個女人已經病死,而昨日和她有過接觸的車夫,今早也已經發病了。”
葉瑾眉心越皺越緊,昨天車夫和那個女人接觸不過片刻,但在如此短促的時間內居然就被傳染了!這瘟疫多半凶猛至極!
“那車夫現在出現了哪些癥狀?”葉瑾問道。
楚曄仔細的回憶了下,道︰“頭疼發熱,臉色蒼白,身上卻長滿紅斑。”
葉瑾點點頭,面色卻愈發凝重。被傳染的第一天就出現如此嚴重的癥狀,這瘟疫果然來勢洶洶!
“如今車夫和與他有過接觸的人已經全部被隔離起來了,整座使臣館也都燻上了艾草。至于你……”楚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見她雖然有些狼狽,但精神氣還是很足的。語氣里便又多了幾分慵懶,道︰“我看你一路上活潑亂跳得很,應當是半點事也沒有的。”
他這話說得雖然有些沒好氣,但葉瑾也明白之前他多半是擔心自己被傳染了,這才帶人一路尋過來。這份情還是要領的,當下便感激的對他道︰“今天還是要多謝你,有勞了。”
楚曄臉色微動,嘴角隨意的勾了勾,一副對她的道謝毫不稀罕的模樣,心里卻不可抑制的有絲絲縷縷的愉悅快感迅速滋生出來。
葉瑾倒是沒怎麼注意他的神情,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突然出聲問道︰“你有派人去查過昨天那個女人嗎,她一個襄州人怎麼跑來了凌安,還那麼湊巧的正好倒在我們馬車旁。”
“查了,她因為害怕被襄州的官府抓走關押起來,所以才偷跑到凌安來投奔親戚。而我們遇見她時,正好是她剛從城門進來的時候。”楚曄揚唇輕笑,那雙盡顯風流的桃花水眸里的神色卻銳利如刀刃,“怎麼查都毫無破綻,似乎純粹是意外一場。”
葉瑾譏諷的扯了扯嘴角,“哪有這麼多意外和巧合,不過是有人把馬腳都抹去了而已。”如果昨天她和楚曄兩人戒心少些,心腸軟些,好心把那個女人帶上了馬車,那麼現在他們就絕對不可能好端端的站在這里,而是應該和那個車夫一樣躺在被隔離起來的房間里了。
楚曄贊同的點了點頭,“不過善後事宜做得再好,有些東西是怎麼也掩蓋不了的。”說著,轉頭斜斜的看了葉瑾一眼,“你覺得呢?”
葉瑾目光一凝,沉吟道︰“這場時疫來勢凶猛,身為起源地的襄州應當已經災情嚴重,那麼大越皇帝必定早就派出了朝中大臣前往處理。而在瘟疫解決之前,前去的官員務必會下令封城。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在城門被封的情況下,不可能有本事獨自逃出來,除非……她是被人故意放出來的。那麼,能把身染瘟疫的人悄無聲息的放出來,有這種能力的人,在襄州的勢力絕對小不了。”
“所以,”葉瑾眉梢高挑,斜睨著他問道,“這次被派去前往襄州的官員是誰?”
輕風徐來,將她垂落于額前的秀發拂開,讓那雙鳳眼里的清透從容毫無保留的顯示出來。雖然她面上依舊是清冷淡漠的神情,可這眼角斜飛的姿態竟透著逼人的綺麗,楚曄一時有些恍惚,須臾才別過頭,懶洋洋的開口道︰“派去的官員中主事的人是肅王秦湛。不過,”他嘴角浮現出贊賞的笑意,“隨行官員中有魏大公子,魏遠昭。”
他話音落下,卻發現旁邊的葉瑾臉上神色莫名的有些怔愣。“你在想什麼,”楚曄扯了下她手中的馬鞭,輕笑道,“總不可能是對魏遠昭感到意外吧?”
“怎麼可能,這事沒有魏府人的手筆才奇怪。”葉瑾回過神來,淡淡道,“他們真的是不惜一切的要置我于死地,但是很可惜,這次他們的如意算盤多半又落空了。”
話剛說完,她就已經揚鞭跑了出去,最後一句話更是隨風送到了楚曄耳邊,“不過我現在不介意去見識下,魏府人特意為我準備的瘟疫。”
……
瘟疫的傳染力極強,整座使臣館都已經嚴陣以待,葉瑾前腳還未踏進館門,就聞到了濃郁的艾草香。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濺滿了血滴的衣裙,還是決定先去沐浴換衣,然後去查看下那個車夫的病情。
畢竟說起來,這場禍事是因自己而起的。
葉瑾回到南怡院,換了衣衫,用了午飯,想了想又帶上了銀針袋,這才打開門不顧侍女的勸阻,執意往那個被隔離的院子走去。
陽光從道路兩旁的樹影縫隙里漏下來,葉瑾便在這斑駁光影下不疾不徐的走著,心里不斷尋思著以往看到過的治瘟疫的法子。但當她目光偶然觸及到不遠處樹下那生長繁盛的青草時,腳步卻猛地一頓。
不,不對。
魏遠昭把那女人放出襄州,根本就不是為了要取人性命。她險些中計了!(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