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長,這兒太危險,您還是到後面去吧?”郝景星看著風塵僕僕的董西明抹把額頭上的汗說道,他本人添為第八軍二十三師師長,剛才去往前線視察,接到軍長到來的消息跑回來,生怕一個不小心惹得生性追求完美的軍長震怒。
雖然還存在四十七旅的時候他兩人同為現下江甦督軍王子義手下團長,可人身家清白,又一直供職在魯軍,後來調往陸軍部第一混成旅,命好趕上長官貪污被查接任旅長之職,隨即在魯軍的大擴兵潮流中升任師長,前段時間整軍備戰擴充軍級編制、調整番號,他又坐上了軍長位子,可把個郝景星刺激的不行。
不過郝大師長心里跟明鏡似地,他可是降將,還是被逼投降的那種,能混到現在的師長位子也是祖墳冒了青煙—雖然他的師是乙種師,官兵也多為甦皖降兵,但到底也是師級編制,一應軍械配置嚴格按照章程走,該有的裝備一樣不少,絕對的一視同仁。要知道,乙種師的炮兵營可是實實在在的十八門七生五山野炮,早不是迫擊炮充數的年代了,對比全國各路軍頭,能有這魄力的少之又少,別說還有汽車營、防空連等讓外人高山仰止的存在。
當年最不得志的時候他都想脫掉軍裝經商去,最終還是舍不掉權勢在手的感覺跟軍人生涯,想著過幾年等等再說,這一等,終于等到了靖帥的目光,從團長一路熬成師長。
“你這當師長的都敢到前線視察,我這軍長還不能到你的指揮部來看看?”董西明少有的跟下屬用這麼輕松的語氣交談著。
“不是。”郝景星有些驚訝,軍長莫不是吃錯藥了吧,竟然沒橫挑鼻子豎挑眼︰“這兩天馮煥章的人跟打瘋了差不多,一直就沒消停過,昨晚上還打起了夜襲,我這不怕…”
“沒什麼好怕的,咱是軍人,又不是後邊的娘們,本就該在戰場上跟人拼命,再說了,我以前又不是沒拿槍跟人面對面干過。”董西明倒是一臉的無所謂,想第二集團軍司令、中路軍總指揮王介山也是在槍林彈雨中一步步走上來的,自己還能比他更金貴︰“今天情況如何,直軍還是同樣的攻擊力度?”
“稍微松弛了點兒,他們連續打了兩三天,氣勢已經泄了…”“轟”郝景星話沒說完就給炮彈爆炸聲打斷,隨即趴到觀察口向外邊看去,附近陣地此刻都籠罩在一片火海中,啐道︰“這特麼不是泄了,是要準備更大規模的進攻。”
幾步來到野戰電話旁邊,拿起來轉幾下,接通前線陣地︰“…情況如何…好,好,我知道了。”放下電話,他對著董西明說道︰“軍長您在這兒看著,我去前線督戰,直軍打起了旅團級的進攻。”
“小心點。”董西明倒知道自己的責任,沒說什麼一起到前線的話,現在又不是打到山窮水盡的地步,需要自個鼓舞士氣。
……
陣地上炮彈炸出的彈坑都快要連成片了,戰壕邊緣的土堆也多有松動,官兵們個個灰頭土臉,有士兵站起身跳動著抖落塵土,看到師長到來趕忙躲到一旁。這會兒炮擊早就停止,直軍炮兵因為魯軍戰機的轟炸很少像今天這樣組成集群,看來馮玉祥已經顧不得技術兵器的損失了。
車建平見一個多小時前剛視察完畢走人的師長復返有些撓頭,下方直軍可是剛打過一次進攻,陣地上還處在流彈亂飛的階段,趕忙上前將其拉進指揮部。
內里有幾個傷兵,己方在直軍的猛攻下傷亡不小,還未來得及後送,只能暫時放這兒。沒說幾句話,對面直軍又放了一輪排炮,隨即密密麻麻的士兵在各自長官帶領下發起沖鋒,連番的進攻讓他們明顯沒了先前的氣勢,整個戰場的氣氛有些陰沉。
只是這次他們沒有之前的運氣,魯軍炮兵也開始了發威,先是部分射速高、射程遠的野炮在空中教射機引導下進行反炮兵作戰,隨即山炮對進攻中的步兵覆蓋射擊,中間還夾雜有重型迫擊炮的怒吼,這種武器彈丸質量明顯大于山野炮,給敵人造成的傷亡也更大。
馮部官兵炮戰能力基本沒有,莫說地圖作業,就連能從彈道分析出敵軍炮兵所在位置的人才都沒得幾個,因此炮戰沒能持續多長時間,他們便受不得傷亡開始轉移炮陣地,對進攻步兵的支援也就斷掉。可惜這會兒魯軍的飛機編隊開始抵達戰場,雖然來得有些晚,到底是來了,對著剩下還窩在一塊兒的直軍炮陣地進行轟炸。
後方的火炮支援不用指望了,從劇烈的爆炸聲中得出己方炮陣地給人端掉的士兵們頂著敵人的炮擊繼續前行,間或被落下的大威力航彈清掉一大片,仗打到現在,他們不清楚長官為何還不放棄進攻,對方火力密度壓根就不是自己能沖破的,而且對面的神槍手多的有些過分,這得浪費多少子彈才能喂出來。
此刻的馮部官兵早不復之前高昂的士氣,年沒過好無所謂,天氣冷也能克服,反正都穿著大棉襖,凍不死人,可看不到攻破敵人陣地的希望則讓人感到有些絕望,這幾天死在進攻路上的弟兄不知凡幾,受傷之後因為藥物不足得不到救治在疼痛與寒冷中哀嚎著死去的士兵也多了去,但長官們還是一如既往的要求進攻進攻再進攻。
……
“轟”,魯軍戰機丟下一顆炸彈,把附近馮部官兵炸得四處逃竄,順便驚了幾匹馱馬後抬升高度,隨即離去,這是戰場上空的最後一架飛機,在各處躲避的官兵們便戰戰兢兢回到自己的位置。
欲哭無淚的第七混成旅旅長張之江在衛兵護持下從一處被炸得稀爛的房子里現身,剛才飛機轟炸不止將馮玉祥配給他的火炮炸毀部分,還對著他的指揮部扔了幾顆炸彈,虧著衛兵機靈早先帶著他出來躲避,要不這會兒就得成為戰場上己方陣亡的最高將領了。
“主啊,王子安發動內戰,妄想武力統一全國,他們好像一只船在風浪中迷失方向,願我主賜給他們智慧,讓他們回頭登岸…”馮玉祥信基督教是利用,可張之江是真信,看著己方陣地現在的慘樣,他迷茫了,最終只能求助于他那萬能的主。
官兵對此早已見怪不怪,迅速的收拾起殘局,找尋還能使用的火炮,清理未爆炸的啞彈,再給受傷的弟兄們稍微包扎下,將死去官兵的尸首收攏放到一旁,這會兒剛還存著死志進攻的步兵又給魯軍的炮火攆了回來。
前兩天魯軍的炮火根本沒這麼猛烈,讓听多了魯軍裝備好火炮多的馮部官兵以為他們是在吹牛,可如今看來,對方不是沒有,是沒敢用,估計他們生怕打太狠把己方嚇跑,那就沒有後來連番進攻死傷慘重的事情了。
“總指揮,不能再這麼打了。”馮玉祥也被剛才的轟炸驚動,待飛機跑路後來到前線視察,正巧給張之江看到,帶著哭音說道︰“魯軍火力太猛,他們前幾天是在藏拙呢,再打下去隊伍就全垮了。”
他指著不遠處意志消沉的官兵︰“咱的人不怕死,可這種仗的確沒法打啊…”
“沒法打也得打。”馮煥章陰沉著臉說道︰“這次司令許了江甦給咱們,這地兒比陝西可好得多,但要是打不下來,那就都是空談。”看看遠處剛給人攆回來的進攻士兵跟被炸得七零八落的陣地,他又沉思片刻︰“不過這麼個打法的確不行,弟兄們一路從湖北跟著過來,不能白白送死,這樣,白天進攻力度減緩,晚上再打一次夜襲,多挑些人,多帶手榴彈。”
“……”張之江也知道一個江甦對己方的誘惑,他們之前可是受夠了沒有地盤的苦,無奈下只能答應。
把部隊收攏好,再許諾些廉價的承諾,張之江的第七混成旅便又開始了試探性的進攻,雖然屬意夜襲,但白天的進攻還得進行,總得把敵人心志麻痹掉才行,不過力度照著前面的差太遠,他的人不等攻到山坡就開始拖槍往回跑,雖然演的不像,可傷亡總也在承受範圍之內。
到了夜里十二點左右,經過一番認真挑選,他終于湊出數百名敢死隊員,打了幾天,他的旅傷亡慘重,能橫下一條心把命置之度外的已是不多。選取的突破點是個小山頭,上面魯軍防守力量不足,但在白天他們能跟附近山頭的友軍聯防,晚上視線不好,火炮不會冒著誤傷的風險進行支援。
馮玉祥再次來到這邊兒,看著這群出身農村貧苦家庭,在火把映照下滿臉堅毅的漢子,他哽咽的舉起海碗︰“今天這仗,很可能十死無生,我馮某人在先此謝過眾位弟兄,若能奪取魯軍陣地,回來我給各位請功,奪不下,你們的家老,我本人一力奉養,話不多說,干。”
“干…”壓抑的嗓音喊完,敢死隊員們將碗中酒大口喝下,隨即往地上砸去,海碗破碎的響聲還沒消散,這些精壯漢子便在長官帶領下踏上了征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