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柵欄是北京城前門外一條著名的商業街,地處老北京中心地段,延續到現在有四百年的歷史,庚子拳變時被義和團大師兄們一把火燒了個干淨,後來又重新建立,恢復了先前的繁華景象,只是民國元年一場兵變又讓它損了點元氣。
“這玩意兒專避五毒不生瘡,走臭溝,過茅房,死貓狗、爛牛羊,把我的油兒摸鼻上,不聞臭來您淨聞香,這位爺,來點兒?”賣萬金油的商家扯著嗓子吆喝著,看到王子安幾人過來趕忙招呼。
“不了,您繼續,我只看看。”王子安笑著回道,信步走在街上听此起彼伏的京味吆喝也算是一種享受,後世他是沒听到過。
田書林等幾人此時都如劉姥姥進了大觀園看到什麼東西都顯得興奮異常,兗州府雖因鐵路和王子安的關系發展迅速,但想達到京城的繁華還早著呢,再說王子安也沒想把兗州弄的多繁華,山東的精華還是在濟南及其周邊和膠東半島一帶。
幾人的手上都提了東西,王子安沒啥可買,但另幾個可都是要給自家帶回點土產,總不能白來一趟。田書林雖然當了官可愛講價的習慣沒變,每每看到想要的東西總停下來跟店家殺價一番,護衛得了王子安首肯也都買來幾件。
走了半響,王子安停在一處門面前邊,抬頭望去那商家門匾上寫著“瑞蚨祥”三個鎏金大字,這幾個字連在一起很是耳熟,可王子安想半天也沒記起在哪兒見過,田書林見他疑惑的表情小聲說道︰“這是八大祥里的瑞蚨祥,東家是濟南孟家的孟洛川,主營綢緞生意,在山東算得上一號人物,家產巨資,您成親的時候他們曾派人前來祝賀。”
“哦。”王子安恍然大悟,他想起對方還在滋陽城里開了家紡織工廠,開業時曾請他去見禮,被他以軍務繁忙為由拒絕,“濟南孟家,絕對的豪門大戶,走,進去瞧瞧,日後少不得有所接觸。”
其實孟家何止是豪門大戶,他們現在在全國有名有號的商鋪就超過十家,日後更是發展成為商號十六家,房產五六十處,房屋三千間,僅房產一項就價值八百三十余萬元的龐大家族,當時的報紙對其稱呼多加以商界巨頭的名號,當然這些孟家的機密資料王子安自是不清楚。
幾人信步來到屋里,自有店家前來招呼︰“先生是來挑綢緞的?本店新衣皮貨應有盡有,論品種齊全在北京城咱是頭一號,前清的時候就連宮里采買都找我們。”
“霍,您的口氣不小啊。”王子安笑道,“敢問店家尊姓大名?”
“區區賤名當不起您如此稱呼,鄙人孟覲齊,給我家老爺跑跑腿,咱口氣大是因著本店的確有此實力,您是山東人?”孟覲齊听王子安的口音像是山東人問道。
“不錯,听說貴號也都以山東人為主?”
“那咱們還是老鄉,您喜歡啥自去取便是,到時我給您便宜點。”
“那就謝謝店家了。”王子安道,說完便四處打量起來,幾個護衛此時都已散開圍在他身邊不遠監視著店內顧客。孟覲齊混跡北京城多年眼力自是不錯,看得出王子安本人非富即貴,雖然一身類似學生裝的裝束讓人看不出到底出身如何,但周邊幾個目露凶光的保鏢還是將他暴露,孟覲齊一直跟在身邊小心應承著。
王子安在四處打量的同時孟覲齊也在思考此人是為何人,看樣年齡不太大,但行走間的步伐無不顯示此人出身軍人,只是打量半天也沒想起他是誰,現在民國肇始各地軍隊主官北上者多如牛毛,有一個兩個不認識的也在常理。
瑞蚨祥里的綢緞倒真如那孟覲齊所說都是好貨,王子安這些年下來雖對此種事務不太上心但眼光總是有的,想著給安娜帶回幾匹做上幾件新裝算是沒有空手而回便仔細挑起來。男人逛街遠沒有女人來得恐怖,半響後他已挑好幾匹遞給孟覲齊,“就拿這幾件吧,您給包好,我這就帶走。”
“好來,您等著。”孟覲齊喊了聲號子便拿起布準備裝好,不想後面有人將他攔住︰“等等,孟掌櫃的,這匹布給我留著。”說完自顧自跑到他身邊從中挑出一匹喜滋滋拿著,嘴里還碎碎念道︰“這下翠娘那個浪蹄子總不能擋爺的架了吧,她可是對這顏色的洋布念叨老半天了。”轉身看到王子安還在一旁愣著從兜里掏出幾個大洋扔他身邊︰“這布爺買了,你再換一匹。”
孟覲齊有點難堪,這位還真是爺,只是已經過了氣,他本是原滿清的一位貴族之後,而且特沒眼力勁,以前仗著身世基本沒人跟他鬧,現在朝廷倒了台他也是落地的鳳凰不如雞,家中雖有薄產但也夾起尾巴過了幾天小心翼翼的日子。
不過不知這人走了什麼****運,又搭上陸軍第三師師長曹錕的弟弟曹銳兒子曹少珊的線,這幾月又重新跋扈起來,曹少珊是曹銳的獨生子,可又被他爹過繼給了曹錕,因此那孩子也是被寵壞的主,手底下狐朋狗友不少。
孟覲齊轉身看看王子安一臉玩味的望著他不禁心中叫苦,看來這位爺也不好惹,你說這人不去陝西巷里陪著他的老相好來這兒添什麼亂,不過他瑞蚨祥在北京城折騰起偌大家業也不是好相與的︰“這匹布是這位先生先挑出來的,咱這兒就這一匹了,您看是不是?”說話間他把眼神轉向王子安。
“吆喝。”那人陰陽怪氣的道︰“爺我給你錢了還不走?想多討要幾個還是……”可惜話沒說完就被一旁魏景鵬單手插住脖頸︰“你跟誰自稱爺呢?”
“咳咳、放手……”那人猛不丁被人插住說話都不利索︰“你可知道爺是誰?快把我放了,要不……”
“滾你的吧。”魏景鵬早已得了王子安首肯將他一把扔出門外,也不管他在門外撂下幾句狠話自是退到一旁,那孟覲齊只是呆了下說道︰“看幾位穿著也是富貴人家出身,只是你們身在客鄉,這種地頭蛇能不惹還是不惹的好,那人雖說只是前清遺少,但跟曹師長的公子有所來往,幾位最好趕緊離開,不過怎麼說這事兒也是出在小店,讓幾位受驚了,這幾匹布就當小店的賠罪。”
“那就謝謝掌櫃了。”王子安對于白送的物品原則是不拿白不拿,因此毫無愧色的笑納︰“些許小事我還沒放在心上,日後若有空了自會再來叨擾片刻。”說完便帶著人出門,倒不是怕了對方曹錕公子朋友的身份,實在是煙柳巷街就要開門,他還想去見識下這年頭的妓院跟後世的會所有何不同,孟覲齊送客到門外,臨走時王子安又對他說了句︰“孟掌櫃的生意經不錯,只是剛才的做法有點不地道。”他指的是對方把事情引到他身上。
孟覲齊的臉皮早就在經商中磨練的無比厚實,聞言只是尷尬的笑了幾聲,看著王子安只說這麼一句便又離開轉身回轉店內。
幾人被那人攪了興趣有點不痛快,只是想到一會兒便有旅長親自帶著逛妓院轉又高興起來,魏景鵬跟到王子安身後道︰“旅長,要不要我弄他一下。”說完用手比劃了一下。
“叫我大哥,咱這是微服私訪懂不。”王子安恬不知恥的說道,他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就敢說微服︰“就點破事兒你還想把人干掉?咱現在不是土匪,是官軍,懂不,官軍?”他著重強調了下官軍倆字。
魏景鵬馬屁拍到馬腿上有點郁悶,“那要他回來報復呢?”
“你腰里的槍沒丟吧?”
魏景鵬一听這話更是郁悶,感情剛還說不要人人命現在就想把槍漏出來,還不如自己上去做的隱秘點呢,不過這倒是他想差了,王子安只想著嚇唬那人一下完事兒。
幾人一路向著陝西巷而行,路上練攤兒賣把式的漸漸多起來,王子安性質來了也看上一段,看到好處還扔上幾個銅錢,為方便打賞除了他以外的幾人身上都帶了些銅錢。
走走停停的待來到陝西巷時天已擦黑,看著街口高掛的大紅燈籠王子安心中啐道此行業發展真慢,直到後世暗娼多的地方還是以紅燈區冠名。街道兩旁的青樓門口大都站著幾個姑娘,手拿絲巾招呼來往過客,樓上也有幾個招呼的姑娘,鶯鶯燕燕的煞是好听,不過這些人臉上涂抹著半尺厚的****卻讓王子安倒盡胃口,只是來都來了退回去讓人笑話,他之前可是帶了近三年性無能的帽子。
隨便選了家看上去裝修比較好的進去,老鴇像是見了親人般將幾人全都讓進去,並詳細介紹了店中的消費項目,王子安見今晚將在大廳內舉辦花魁比賽便做主留在這里,有想玩的倒是可以去玩一下,不過他都不動另外幾人自是只能陪著,一行人佔了兩張桌子,津津有味的看起助興的歌舞表演來。
花魁的選拔很快便到來,看著台上一個個搔首弄姿的姑娘們王子安提不起半點興趣,作為被電視廣告轟炸了幾十年的新時代好青年他自是看這些庸脂俗粉不過眼,只是其余幾人都一臉豬哥相的盯著台上,從大山里出來沒多長時間,他們還沒見識過這種場面。
“下面出場的是咱們金鳳樓的當紅姑娘—翠娘,翠娘的身段自是極好,還請各位大爺多多捧場。”王子安已對老鴇的話不再報以信任,之前出場的姑娘在她口中都是美輪美奐天香絕色的人物,可出來後除了讓人失望還是失望。
伴奏的絲竹聲響起,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邁著輕盈的步子來到大廳,看上去比前面幾人好上不少,但仍入不了王子安法眼,覺著有些無聊便看向四周,猛然間卻發現魏景鵬眼神直勾勾望著那人,眼中似是還有淚光?
“草,不會有狗血劇要發生吧。”王子安低聲罵道,田書林沒听清,剛想問下就見魏景鵬騰地站起身,還沒听他說啥便听門外傳來聲音︰“我的好翠娘,爺可想死你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