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2條，那幅畫我會留著它，留一輩子。
陸然說錯了，那並不是幻覺。
事實上，如果他站在前面背對著我，我的視線，就一定會長久而專注的，凝視著他。
——晏長安
拿著畫筆圍著圍裙的愛爾蘭老爺爺遠遠地就看到了陸然。
他的記性一向很好,更何況,陸然是他遇到的第一個要求嘗試自己畫一張人像,並且畫的那麼丑的帥氣的東方小伙。
“嘿,這是你的愛人嗎？”老爺爺很熱情的小跑過來拍了拍陸然的肩膀,視線落在站在他身邊的晏長安身上。
搖了搖頭,白胡子老爺爺眼中流露出了些許驚艷跟贊賞,嘖嘖嘆息幾聲之後不加掩飾的開口道:“今天真是幸運,見到了兩個這麼優秀的東方小伙,尤其是他,長得真的是帥極了,氣質,沒錯,就是氣質!”
老爺爺揮舞了幾下手中的畫筆,指了指豎在廣場那邊的畫板,一臉熱情的躍躍欲試,“嘿,兩個帥氣的東方小伙,我給你們免費畫張相怎麼樣？”
“……”看到這個老爺爺,陸然表情驟然變得詭異了幾分,尤其是在听到他指著晏長安問他是不是自己的愛人之後,陸然就有些後悔為什麼要跟晏長安走到這個廣場前面來了。
他清清楚楚的記得,那天晚上畫完畫像之後,老爺爺誤會他畫的人是他的愛人,他似乎並沒有解釋？
轉過頭去拉著晏長安就準備走,抬起頭剛好對上晏長安望著他一臉意味深長的表情,男人勾起唇角,笑得有些高深莫測的樣子。
猛地別過來臉去,抑制住自己撲通撲通直跳的心口,深吸一口氣,不再跟晏長安對視。
陸然是個男人。
是個徹徹底底的大老爺們兒。
或者說,在之前的二十六年里,他一直都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直男,喜歡腰細屁股圓的漂亮女人,就算是現如今意識到他或許真的是中了邪發了瘋喜歡上了晏長安,他也不會因為這份喜歡,而像那些沒有原則在愛情里面委曲求全的女人一樣卑微。
喜歡是喜歡,他可以單方面的喜歡。
晏長安有自己喜歡的人,那就不應該再來招惹他。哪怕是心中有期待,會心動,陸然也堅決不允許自己在這樣飄忽的幻覺里面沉淪下去。
男人的感情,就應該坦坦蕩蕩,站在陽光下也經得起考驗,對得起自己。
所以,哪怕是心中有失落,他也不願意跟晏長安玩兒這些可笑至極的曖昧。
揉了揉胸口,悶得讓人覺得有些呼吸不過來。
陸然轉過頭去望向望著他們笑得一臉熱情的老爺爺,用自己有些蹩腳的英文開口試圖解釋。
“他不是我的愛人,不是的,他只是朋友,朋友。”
有些艱難的理解了陸然的話,老爺爺的眉頭皺了起來,視線在兩個人身上掃了幾圈,望著晏長安拿起畫筆比劃了幾下,搖了搖頭。
“嘿,不用害羞,你昨天晚上在我這里畫的那副人像…雖然不太像,可是不就是他嗎？”
只當陸然是不好意思了,老爺爺有些釋然的抬起手來拍了拍晏長安的肩膀,“英俊的東方人,我給你們畫一張畫像吧,免費的,很久沒有看到像你們這樣般配的一對了,放心,在我們愛爾蘭,同性結婚,是被支持被贊同的,你們很般配,會幸福到老的。”
陸然有些不想搭理這個完全不听解釋的固執老頭兒了,晏長安站在身邊,听著這樣的話,陸然沒有一絲一毫的高興,反倒是越發的胸口憋悶起來。
使勁的搖頭擺手,陸然正準備轉身就走,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卻被晏長安一把抓住。
“畫一張吧。”
男人微笑的凝視著陸然,眼楮里面閃著光,像是最好看的星辰,最寬廣的大海一般,情不自禁的就會被這雙眼楮攝去心神,吸走靈魂一般。
陸然呼吸都是一滯。
兩人對視良久。
苦笑一聲,陸然深吸一口氣,將心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全部都埋在心里,再次將平時那一副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樣子擺出來,仰起頭沖著晏長安聳了聳肩膀,有些無所謂的點了點頭。
“好吧,那我就陪你畫一張,不過畫完之後…我就想回去睡覺了。”陸然抬起手來揉了揉太陽穴,一副很疲倦的樣子,“昨天晚上沒睡好,不想再逛了。”
晏長安點頭,再次順其自然的牽起陸然的手,可是這一次,指尖剛一踫到,就被陸然如同觸電了似的猛地彈開。
眉心微蹙。
有些疑惑的望向陸然,卻看到男人依舊是那麼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揚了揚眉,沖著他嘿嘿一笑,“牽著我干嘛呀,我們又不是真的好基友,再說了…萬一被你喜歡的那個人給知道了…你豈不是要打一輩子光棍了？”
陸然眼神閃了閃,又迅速恢復正常,聳了聳肩膀,不再看晏長安的表情,徑直的跟在愛爾蘭老爺子的後面走了過去,一老一小,並肩走在一起,陸然手舞足蹈的用自己蹩腳的英語在跟老爺子說著什麼,有說有笑。
所以,自然而然,他也沒有看到站在原地沒有動彈的晏長安,望著他的背影,此時此刻,表情是多麼的無奈,溫柔,又柔軟。
在陸然的強烈要求下,愛爾蘭的老爺爺給他們兩個人畫的是一張簡筆速寫畫。
坐在畫板前面的凳子上,不知道是出于什麼樣的心態,陸然坐在晏長安前面一點的位置,剛剛好錯開了視線,若是他抬起頭專心看著畫板那邊,就完完全全看不到晏長安。
對于陸然的小心思,晏長安心知肚明,卻也沒有點破。
而畫畫的愛爾蘭老爺爺,看著兩個人之間有些怪異的氣氛,雖然感覺到了什麼,卻也說不上來,只當是小兩口吵架了正在鬧別扭,了然一笑,拿起筆便是直接畫了起來。
畫畫的時候需要兩個人坐著不動。
陸然坐在那里,余光看著愛爾蘭天空上面漂浮著的白色的雲朵,有些恍惚。
他想到了大學時候那個灰突突絲毫不起眼的自己,想到了那個時候站在遠遠的地方仰望著晏長安的心情,想到了這六年來,沒有背景沒有後台,只是靠著一口想要證明給晏長安看的骨氣,艱難卻堅定的一步一步走到現在的過程,想到了無數次,他對著有關晏長安的新聞,恨得咬牙切齒,卻一字不落的看上好幾遍的樣子,想到了再一次見面之後在他面前每一次的失態,想到了晏長安每一次調戲他的時候,他心髒砰砰跳動的聲音。
陸然能夠感受到此時此刻,晏長安一定是在望著他的。
男人的視線太灼熱了,灼熱到讓他渾身上下都覺得別扭不自在不舒服。心里有個聲音瘋狂叫囂著讓他回頭去看一看他,卻也有另一個聲音,在控制著陸然的理智,讓他保持絕對的清醒。
不能再這樣沉淪下去了。
怎麼可以呢？
晏長安啊。
他是有喜歡的人的,就算他喜歡男人,那個男人…又怎麼可能會是自己？
不得不承認,在面對晏長安的時候,陸然真的是有些自卑的。
可是這種自卑,何嘗不是一種小心翼翼的愛情呢？
胸口脹痛,酸澀,梗著有些喘不過氣來。
時間就在陸然漫無邊際的胡思亂想中度過了,當畫畫的老爺爺取下完成的作品帶著燦爛的笑容走到他們兩個身邊的時候,陸然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送給你們。”一邊將畫遞給陸然,老爺爺一邊沖著他眨了眨眼楮,“我比你可畫的好多了,你的愛人長得真的很英俊,你們非常般配。”
說著,老爺爺還有些神秘的湊到陸然的耳朵旁邊,壓低了聲音,“我說,帥氣的東方小子,我看得出來,你的愛人啊,他也非常愛你。”
“願主保佑你,我親愛的孩子。”老爺爺拍了拍陸然的肩膀,給了他一個熱情的擁抱。
非常…愛我嗎？
陸然一愣,又迅速回過神來,揮了揮手,有些大大咧咧的笑了笑,索性不再解釋,留給他一個永遠不會被解開的誤會。
接過畫,跟老爺爺道了別之後,兩個人往回走。
晏長安看陸然遲遲沒有打開畫像,挑了挑眉,“剛剛他跟你說什麼？”
“噢,他說他覺得你也很愛我,哈哈哈,你說這些國外的老頭是不是特別熱情啊,明明沒有的事兒,在他們眼里都變成了相信愛情了,哈哈哈,你說是不是特別好笑？”
一邊語無倫次的說著一邊試圖轉移話題,手忙腳亂的將畫像打開,想要將注意力轉移開來,打開的那一瞬間,陸然卻愣在那里。
不得不說,這個愛爾蘭的老爺爺畫畫的水平,的確是比陸然不知道高出了多少倍。
而且,因為陸然特意為了避開晏長安,微微往前坐了一點的姿勢,讓這幅畫,巧妙的形成了一種讓人不願意打破的微妙的和諧。
陸然微微仰頭,望著天空遠處的雲層,似乎是在想著什麼。
落後他半步的晏長安安靜的坐在後面,男人線條輪廓優雅而鋒利,唯獨望著前方男人的時候,眼神溫和而專注,僅僅幾筆,卻是讓人不由自主的產生了一種錯覺,似乎在晏長安的眼里,只要有陸然在的地方,那麼,除了他,他就再也看不到別人。
握著畫像的手微微停頓,陸然的視線情不自禁的落在晏長安的臉上。
胸口消化不良的感覺越發明顯。
畫的多好。
看得連他,都差一點以為晏長安真的是像老爺爺說的那樣,是他的愛人,真誠,並且轉移的在愛著他。
意識到自己的晃神,陸然深吸一口氣迅速調整,拍了拍手中的畫像,像是滿不在乎似的揚了揚,沖著晏長安撇了撇嘴,“你看這幅畫畫的,萬一被被人看到了,說不定真以為你喜歡我呢,還是丟掉吧,免得其他人誤會。”
說著陸然就要將這幅畫往垃圾桶里面扔,手剛剛抬起來就被晏長安抓住。
“為什麼要丟掉？”
男人另一只手接過陸然手里的畫像,仔細看過一遍之後,微微一笑,抬起頭來望向陸然,眼眸深邃,像是要望進他的心里。
“為什麼要丟掉？”
“陸然,你今天很反常。”晏長安站在原地望著陸然，男人似乎是有些無奈的樣子，卻也看得出明顯的包容跟遷就。
但是陸然卻是一瞬間一股火氣沖到了腦子里去。
我反常？
陸然被晏長安一句話噎的喘不過氣來,無名火在心中竄的厲害,究竟是我反常還是你反常？
昨天晚上跟我說那些曖昧不清的話,一大早的又跟我說你有喜歡的人了,沒經過我同意就親了我,勞資被你搞的一大早跟坐過山車似的不上不下都特麼的從直到彎了,老陸家都要絕後了你現在說我今天很反常？
越想越生氣,越想越委屈。
深吸一口氣,陸然頓住腳步一把將晏長安的手甩開,指著他手里的畫像,有些賭氣的開口吼道:“勞資怎麼反常了？你不是有喜歡的人？我為了怕他誤會幫你把這些不穩定因素給徹底消除了有什麼不好？”
“我反常？你倒是跟我說說我他媽哪里反常了？”
一頓吼過之後,絲毫沒有解氣,反倒是越發的憋悶起來,陸然索性看也不看晏長安,一把直接想要把他推開,“滾蛋滾蛋,不想看到你這個死基佬了,滾蛋!”
站在原地巋然不動。
晏長安望著眼前瞬間炸毛沖著他罵罵咧咧憤怒不已的陸然絲毫沒有被激怒的樣子,男人反倒是敏銳的捕捉到了陸然眼眸里面一瞬間閃過的復雜的受傷,憤怒,委屈,跟糾結。
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上前一步,晏長安望著陸然的眼楮,一把將他抱進懷里。
被這一個突如其來的擁抱給弄得徹底噤了聲,陸然愣了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自己應該掙扎。
晏長安完全無視了陸然的掙扎,在他的額頭上面緩緩印下一吻。
陽光在兩個人的背後,照出兩道重疊在一起的,挺拔英俊,溫暖好看的剪影。
陸然此時此刻完全顧不得這些了,他只听到了晏長安的聲音,從他的頭頂傳來。
男人聲音無奈又溫柔,低沉而平緩。
他說,我喜歡的人是你。
真蠢。
“陸然。”
“恩？”
“我愛你。”（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