坍圮的廟門處溫雪早已因為體力不支而昏迷,她听不見半山娘娘的呼救,而另一方面溫雪此刻的處境也很不樂觀。
大量的雷雲匯聚在半山上空,閃電在厚厚的雲層中不時的流竄,間或朝著大地劈下。
雷電所至,皆是一片焦土。僅僅幾秒鐘前,半山娘娘廟邊上的一棵柏樹就被一道水桶粗的閃電劈到。那是三人合抱都圍不住的老樹,此時在雷電之下已經從樹梢位置向下裂為兩瓣,樹杈掉落一地,樹干燃著熊熊大火,附近的泥土都被碳化。
“ 啪”一聲,一邊的樹干斜斜地倒在地上,冒出濃濃的青煙。半山中植被茂密,眼下又是九月,天干物燥,靠近這顆老柏樹的荒草灌木在大火中一點就著。火勢瞬間朝著四周蔓延。
星火燎原。這就是一場森林大火的前兆。
大火越燒越旺,不過片刻之間就蔓延到了半山娘娘廟。
木質結構的山廟比含了水分的植被更容易被點燃,幾乎是在剛剛踫觸到火焰的一刻大火就吞沒了廟門。
身處廟門邊的溫雪首當其沖,大火瞬時朝她包裹而去,可昏睡中的溫雪對于周遭的狀況依舊一無所知。
大火撲面而來,炙熱的溫度已經透過空氣傳遞到了溫雪的臉上。昏睡中的她眉頭微微一皺,熱浪使她感覺很不舒服,可是意識上的虛弱導致溫雪不管怎麼努力都無法甦醒。
廟門上方的木梁因為大火的焚燒而逐漸脫離牆體,睡著一聲脆響,這跟粗大的木梁轟然倒塌,砸落的方向直指溫雪。
木梁蓋頂而來,一道白光也從溫雪的體內冒出,淡淡的白光凝聚成一道人影,這縷平陽公的意念所產生的靈體上前一步雙手一托扛住了這根木梁。
靈體雙臂一掄,將這根木梁甩到一旁。眼前的危險雖然已經解除,可這道靈體的臉色反而更加凝重。
事態的發展和平陽公預料的一樣,在他出現之後,天劫竟被他的氣息所吸引,一道天雷劃過黑夜長空劈向半山娘娘廟。
平陽公的這縷靈體冷哼一聲,沖天而起。他本由平陽公的一縷意念而生,此刻他重新化為一團白光,這團白光面向天雷竟是毫無畏懼,一頭與之相撞。
巨大的暴鳴聲響起,這道天雷化為流火向著四方墜落,而意念靈體也化為一顆顆光點消散在黑色蒼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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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道雷電只是一個試探。隨後幾秒,厚重的雲層中再度傳出一連串的“隆隆”巨響。
這一次,十多道閃電從天而降,每一道都如同公牛的腰身一般粗壯。
如果這十多道閃電落在半山娘娘廟內,別說溫雪、陶婕或者半山娘娘了,就連這山廟內的一切都會在頃刻之間被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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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
一聲巨響從遠方傳來,音浪之中夾雜著浩瀚的靈力,以及一股身為天地至尊的無上威嚴。
十幾道閃電如同被一桶水澆到的蠟燭,聲浪覆蓋之下頓時化為雷氣消失。
一道身影也在密林之中沖入雲霄,速度之快甚至將蒼穹都劃出一道黑線。
此時已經是深夜,天空之中一片漆黑,但這人所過之處卻能劃出一道比黑夜還要深邃的痕跡。
那是極致的速度下,空間崩塌而產生的裂縫。
半山娘娘抬頭看著那道空間裂縫,心中盡是感激之情,以及無限的震驚。
這人在生死之際解決了她們這一群人,自己已經油盡燈枯,死亡已經無足輕重。可自己的徒弟以及廟門口那位姑娘卻不應該遭受這等天劫。
神靈有時比敵國的侵略者更殘酷,比律法更無情。
世人靈修,磨難重重,有的要離別妻兒,承受凡人無法想像的孤獨;有的人幾經生死,身心懼損;有的人一意孤行,陷落魔道……
所為所求不過是多個三年五載的壽命,不過是更好的保護自己的親友,不過是為了在這悲涼的人間謀得一席生存的余地。
這點小小的要求,神靈都不能滿足,甚至于每每降下天劫阻擾眾生修行。
你們布道施恩,教化萬民。你們將寬宏和仁慈總是掛在嘴邊,可手里卻沾滿了鮮血。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半山娘娘冷冷一笑,看著天空中那道逐漸合攏的裂縫雙袖一舞,于心口位置掐出一道法印。
“陶婕,為師年歲逾千,曾在數百年前得一高人指點,悟得一式神通。
這一式神通以靈魂海為根基,將自身靈力和意念相互結合,兩者彼此牽連,共生共濟。如此一來,可以將威能呈幾何倍的提升,在這一式神通下,對手靈魂肉體皆會重創。
這一式神通能夠彌補我們玄女一脈專擅意念攻擊,而孱弱于肉搏的弊病。只可惜,神通並不完整。那位點撥我的高人是域外強者,並非來自人間,他修煉的根基也不是靈氣,而是一種獨特的天地氣息。那人稱它為‘元氣’。
這道神通之下玄女的意念只有和‘元氣’才能完美結合,如果是我們所修煉的‘靈氣’則會出現瑕疵。有了這種瑕疵的存在,施展神通的過程中就有被反噬的危險。
為師將此神通傳授與你,你既是得了大氣運的人,想必將來一定有自己的造化。此神通也可作為你安身保命的底牌。
鴻蒙有大道,玄女秉承之。不臣人皇前,不懼刀斧間。不戀權財色,不貪身後名。此心日月鑒,烙印以自勉。
故此神通,名為‘玄女印’。”
半山娘娘已經將畢生所學所悟傾囊相授,這一式神通因為存在著漏洞,所以她本來不想將它傳授給陶婕。
但是剛剛出現的天劫,以及眾多雷電齊齊落下的一幕改變了她的想法。
這個世界對于靈修太過殘酷,世人的不解,神靈的扼制。所以,她必須留給陶婕一項能夠保命的本領。
壽命將至的她能夠拿出手的也只有這一式“玄女印”。
如她所說,陶婕是曠古至今唯一一個開出十蓮十色的玄女,也是唯一一個將十蓮十色融合為一蓮一色的玄女。
這期間的奧秘她作為一個前輩雖然看不懂,不過她相信自己的徒弟,相信她會有一番機遇,最終成為九天玄女一樣的傳奇人物。
玄女印于半山娘娘的雙手之間凝結而成,此印是一朵精致小巧的蓮花,蓮花輪流閃耀著赤、橙、黃、綠、青、藍、紫這七色。
半山娘娘微微一笑,手中蓮花片片凋零,她的靈體終于開始消散。
半山娘娘悵然一嘆︰“壽命有終極,蒼生苦苦修煉又為哪般?”
光繭自行解開,陶婕第一眼見到的就是近乎透明的半山娘娘。
“師父,你別走!”陶婕泣聲喊著。
“痴女……”半山娘娘望著陶婕眼中也是滿滿的不舍,“月有圓缺,人有離合。為師也想留下。”
“為師為你開啟玄女之靈時進了你的靈魂海,看見了你這十多年的記憶……”半山娘娘本想去撫摸陶婕的腦袋,可一只手卻穿過了陶婕的身子,無法踫觸到對方。她的心中突然一陣辛酸,沒想到靈體已經虛弱到了這個地步,竟連想摸一下自己的愛徒都成了奢望。
陶婕抿著嘴沒有說話,站在一旁靜靜的听半山娘娘說下去。
“師父知道你這些年有多麼的不容易,也心疼,也贊嘆。你是個堅強的孩子,所以師父就算離開你了,你也一樣會好好的。對嗎?”
陶婕點點頭,眼眶已經布滿了水霧。
看著陶婕良久,半山娘娘莞爾一笑,眉宇間那千年的惆悵也隨之煙消雲散。
“陶婕,為師姓倪,家住臨安。為師沒有名字,卻因繅得一手好蠶絲,被大家稱作巧兒。為師死在這半山中的時候,算起來比你還要小幾歲,本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繅絲女,誰能料到死前居然開了玄女之靈……
這千年以來,我受人供奉,香火雖不旺,卻也沒有斷過。大家都稱我‘半山娘娘’,其實我只是臨安城中繅絲的倪巧兒。”
半山娘娘笑吟吟地看著陶婕道︰“你能叫我一聲巧兒嗎?我很久沒听人這麼叫過我了。”
陶婕一個勁地點頭,口中連連喊著半山娘娘的名字︰“巧兒,巧兒,巧兒……”
半山娘娘頓時開心地像是一個孩子,陶婕叫一聲“巧兒”,她這邊就“誒”一聲。
“好啦,你可以不用叫了。”半山娘娘笑吟吟地看著陶婕,眼若秋水,一片靜謐。
“你光叫我巧兒,卻沒看過我繅絲,怎麼會知道我的手藝有多巧。”半山娘娘打趣道,“那巧兒現在就為你做一件衣裳,讓你好好瞧瞧。”
陶婕听到半山娘娘的話一愣。而此刻的半山娘娘卻帶著笑意將雙袖一舞,隨著這一舞她的雙腳開始化為縷縷絲線。
一根根絲線在半山娘娘的手中相互交織打結,隨著這件衣服逐漸成型,她的身軀也在一點點的減少。
當最後一縷絲線鑽進袖口時,半山娘娘的笑容也終于消散在黑夜之中。
一件輕盈的霓裳翩翩落下,陶婕伸手去接,觸手一片溫涼。
霓裳在漆黑的夜色中泛著淡淡的微光,它雖無靈識,卻因為由半山娘娘的精元編制,所以也算得上是一件靈物。
一眼望去,赤、橙、黃、綠、青、藍、紫。
七色齊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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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弦月︰半山娘娘的故事到了這一章也算結束了,有些讀者朋友對于這個故事很有興趣,並且讀到這一章的時候感動了。有人私聊我,這個故事是不是有原形,細心的讀者上網去查了一下,發現古時候真的有一名半山娘娘。
沒錯,“神罰之徒”中的半山娘娘是存在的,她就在杭州市里,她生前的故事大多也和這本小說中寫的差不多,因為守節而餓死在山中。
上弦月在看到這個故事後也很有感觸,所以將半山娘娘的故事開始展開。她雖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民間女子,卻不應該被歷史的長河所湮沒。或許“神罰之徒”也只不過是萬千網文中的滄海一粟,不過如果有人看到這兒了,那麼就多了一個人知道半山娘娘的存在。知道曾經有這麼一個貞烈的女子,為了民族大義而孤身和敵軍對峙,直到死亡的降臨。
至于半山娘娘的名字是什麼,上弦月找了很多資料都沒有得到答案,只知道她姓倪,北宋淪陷之前,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家女孩,待字閨中,希望有朝一日能夠遇上自己的如意郎君,相濡以沫,攜手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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