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會痛苦，大抵是太想要得到愛了吧。
金色的液體在冰冷的酒杯中晃動，陳梅雙眼迷離，左手夾著煙，吐出一圈一圈的煙霧。她斜靠在沙發上，抿了一口酒，再用食指點點，煙灰直接落在了大理石的地磚上。
渾身上下都濕透了的葉鸝呆呆的駐立在門口，看著這個好久不見的女人，她啞著聲音問︰“我姐呢？”
或許是沒有听到，陳梅依舊在吞雲吐霧，一絲都沒有要回答的意思。
“我姐呢！”
聲音大的陳梅縮了縮身子，她慵懶的抬了抬眼皮，看到狼狽的葉鸝輕笑一聲︰“叫什麼呢，討債鬼！那乖孩子樓上做作業啊。”
之前外面下起了陣雨，伴著陣陣雷聲，將葉鸝從頭澆到尾。她進門脫了鞋子，連襪子上都濕的滴水，陳梅白了她一眼︰“怎麼，被男人甩了？”
葉鸝僵在原地，腦海里不斷涌現剛剛的場景，明明是兄弟，卻在旁若無人的親吻，這模樣……
真是變態的想吐。
長長的留海被雨水打濕，一撮一撮顯得很凌亂，葉鸝回過神︰“你以為我和你一樣嗎？”
“和我一樣有什麼，”陳梅懶洋洋的臉色微變，“你不就是我生的嗎？”
“你生的？”葉鸝苦澀的勾起嘴角，“對哦，你不說我都快忘了。”
“怎麼跟我說話的！”陳梅氣急敗壞直接把煙頭扔了，指著葉鸝的鼻子破口大罵。
等她罵夠了，葉鸝才冷著臉︰“你還要這樣頹廢多久？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整天抽煙酗酒包養小男人，我都替你丟人。”
“砰！”
陳梅上前就把酒瓶子砸到葉鸝的頭上，瞬間額角滲出了血絲，她的樣子像是發狂︰“你爸可以去外面找狗我為什麼不能？我為什麼不能？！”
“我含辛茹苦照顧了你們那麼久，結果呢？”
“男人都是騙子你還不知道嗎？”
“既然給我錢，哈哈哈，那我就使勁咯，反正都沒什麼區別。”
“沒有人會愛我們的，葉鸝，你也一樣！這是命！”
陳梅精致的妝容在葉鸝的現在看來卻如此恐怖，她眼楮凸起眼白漂著紅血絲，鮮艷的嘴唇如同血盆大口，她就這麼抓著自己的肩膀，一遍又一遍的在耳畔重復。
“沒人會愛你，葉鸝。”
被砸傷的額角已經疼的麻木，也許玻璃碎片摻了進去，不然為什麼血流的越來越多？
血和酒一起混合在雨水里，滲進眼楮里，辣的葉鸝睜不開眼了。
真好，這樣眼淚誰也看不到。
她就像木偶一樣被陳梅拳打腳踢，喊疼就會打巴掌，捂著哪里她就使勁踹哪里，如果不看她就會拎著眼皮，直到泛紅……
所以葉鸝長大後甚至是不希望陳梅回家的，只要是頂撞或者不如她所願，一定會被打的半死。葉鸝想，今天或許又是哪個男人卷了她的錢逃了，或者拿著她的錢在外面又包一個年輕漂亮的小姑娘，不然她怎麼會如此氣急敗壞。
她窮的只剩下錢了，所有的喜怒哀樂也都和男人有關。
葉鸝苦笑的想到自己，有什麼區別？沒有人會愛她。
陳梅看到葉鸝叛逆倔強的眼神就來氣，真是和那個男人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她今天鐵了心不讓葉鸝好過，隨手拿過剛剛的那瓶洋酒，一股腦兒全倒在葉鸝的臉上。看到葉鸝被嗆得的干嘔，她倒是笑的開懷。
“一醉解千愁啊，我看你也挺喜歡喝的，多喝點。”
她使勁掰開葉鸝的牙關，用尖銳的語調恐嚇︰“喝啊！”
葉鸝被她灌的淚眼模糊，只能咬著牙，唇邊依然苦澀不斷，又辛又辣。
酒的味道。
在房間听到騷動的葉靈按捺不住，急匆匆的下樓，看到如此場景她跪在地上不停的向陳梅討饒︰“媽媽，別打妹妹了，妹妹知道錯了！”
她一邊哭一邊跪著爬到陳梅腳下︰“媽媽，別打了！”
陳梅一把甩開柔弱的大女兒警告她︰“滾！沒你的事！”
“你打我吧！”葉靈緊緊的護住妹妹，承受著陳梅重重落下的毆打。
……
這一晚對誰來說都極其的漫長，陳梅撒完了火氣又出去醉生夢死了。葉鸝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她好像很久沒有挨這樣的打了，想到這她笑了出來，真是禍不單行啊。
葉靈幫她包扎傷口，淚眼婆娑︰“打傻了啊你！”
“你妹妹我身強體壯！”葉鸝故作輕松的安慰道。
“等我們高考填志願，選遠一點，再遠一點……”葉靈越來越感到恐懼，低著頭喃喃自語。
“可是我們沒有錢，而那個女人會給我們很多很多的生活費。她都已經給我們買了車了。”葉鸝聳聳肩，“這樣想她還不算太壞。”
葉靈錘了她的肩膀，嗔怪道︰“出息呢？”
“我的出息就是混吃等死。”葉鸝滿不在乎。
葉靈沒有跟她貧嘴，安靜了好一會兒才說︰“我的出息就是想要永遠和你在一起。”
“房子大不大，好不好，有沒有很多錢都無所謂，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簡單而又堅定的眼神把葉鸝怔住了，一直以來她都覺得葉靈是需要保護的。她脆弱的像是易碎的陶瓷，單純到甚至有那麼一點傻。
也許一直被保護的人是自己吧。
“不要和別的小孩子吵架喲~我們都是好朋友~”
“葉鸝不哭，姐姐在這里，給你呼呼。”
“快點學習！不認真背書會被老師罵呢，我才不要看你被別人說。”
葉鸝全身放松趴在葉靈的肩頭︰“姐，白岑哥哥……”
“怎麼了？”她聲音溫柔到葉鸝想把所有的事都告訴她，但她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這種事情我也不太懂。”葉靈有點羞澀，“但是白岑從小到大都對你很好很好，如果有什麼誤會趕緊解釋清楚。”
是誤會嗎？葉鸝想著那個畫面，都說服不了自己白岑只是誤入歧途。可是心底不甘心的因子又在不斷作怪，好像沒有親口听到白岑的拒絕，一切都還有反轉的余地。
半晌，她下定了決心，閉上眼楮點了點頭。
但是葉鸝沒有想到，白岑竟然開始躲自己。因為高二沒有分在一個班，下課小賣部和操場的聚首是他們的最常態，可是現在葉鸝經過白岑的班級，看到他垂著眼看書，故意躲避自己目光的姿態，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個年代，那個小城鎮，同性戀是多麼可怖的一個代名詞。
更何況，還是和自己的哥哥……
幾只飛蛾撲打著翅膀，在燈罩旁盤旋。路燈下，葉鸝攔住了白岑︰“你躲我？”
白岑目光閃爍，咬了下嘴唇︰“我以為你應該討厭我了……”
“你以為？”葉鸝語氣很重，“你不知道我一直……”
“葉鸝！”白岑打斷了她要說的話。
在很久很久的深夜，段涵醉醺醺的說著︰“我不是難過他不喜歡我，我只是難過為什麼他明明都知道，卻連說喜歡他的機會都不給我……”那時候的白岑應該是自責的吧，同樣的夜晚，他曾經也沒有給一個女孩說著“喜歡”的權利。
葉鸝強忍著鎮定︰“你什麼意思？”她的自尊心不能夠允許被這樣拋之腦後。
“我喜歡白邱。”白岑抬起頭，一臉認真的看著她。他知道這個事實會讓葉鸝接受不了，可是長痛不如短痛，既然事情敗露了，他也沒什麼好怕的。
“你瘋了嗎！”葉鸝一瞬間變得很狂躁，“他是你哥哥！”
白岑的臉上寫著固執︰“那又怎麼樣，我們沒有血緣關系。”
雖然她猜到了端倪，但是真正听到又是另一回事。葉鸝上前拉住白岑的手，像是小時候一樣，搖著他的手臂撒嬌︰“白岑哥哥，你們這樣不會幸福的，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白岑狠下心，一點一點松開她的手，語氣波瀾不驚︰“嗯，我想和他在一起。”
“你就不怕我告訴叔叔阿姨嗎？”葉鸝看著白岑即將轉身，然後冷著臉說道。
無法說出口的喜歡，無法言喻的多年追隨，無法接受的禁忌之戀。
她看著白岑因為害怕而變得發白的臉色，突然得到了一絲快感，到底什麼才是對的？
所有的言語都化為一把鋒利的刀，她只想一下又一下的刺穿面前這個她喜歡了這麼多年的人。
“你猜猜他們听到之後會是什麼反應？”
“好惡心啊，白岑，你怎麼這麼惡心。”
“你忘了，自己是被他們撿回來的嗎？你這麼做，對得起他們嗎？”
惡毒的語言，嘲諷的笑容，白岑的嘴唇都失去了血色，葉鸝突然又同情起他來了。
原來，他也是沒有人愛的可憐鬼。
真好啊，反正我也得不到愛。
“我不想討厭你，你想說就說吧。”
白岑流露出了厭惡的情緒，葉鸝迅速的捕捉到了，這就像是催化劑，加速擴大了葉鸝的黑暗心理，她的表情變得有點扭曲。
被父親遺忘，被母親冷落，被折磨，被毆打……
被拒絕。
曾經以為的溫暖，也不過是過眼雲煙。那麼明天揭開真相的話，總該有比自己更慘的人了吧？
想到這里，葉鸝笑的令人發顫。(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