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 是在西安城里降下今年冬天第一場雪的清晨走的——如被蒙上厚厚一層幕布的天空,陰沉又壓抑,片片雪花模糊了他漸行漸遠的身影。我倚在長樂門邊,心頭五味雜陳。自額爾敦滿月的爭吵後,胤 又來大自在幾次,話題自然是要我隨他回京,每每提起每每不歡而散。京里催他回去的信 一天幾封,胤 每收到信時臉色愈發的陰郁。
“你不想知道福晉信里寫著什麼麼?”胤 最後一次來大自在時,他揚起手里的信,語調平靜卻又暗含著壓力。
我淡淡瞥了眼那滿是字跡的雲母箋,邊給自己斟了杯茶隨手翻過一頁賬目,天氣愈發的冷了,再加上胤 這冷面神,大自在的生意一直是不溫不火。我捏捏眉心邊無謂的應道,“我說過了,我對你的事沒有興趣。免得你覺著我是八爺十四爺的細作。”眼見胤 眼中極快閃過一絲尷尬,我品了口茶,許是放的久了,茶水味道有些苦澀,我微微蹙眉,“再說了,你的玉福晉可是身體不適,在京城雍親王府閉門養病呢,我哪有資格說三道四呢?”
胤 一時愣怔,臉色瞬間變幻,他長出口氣,直直凝視著我的眼,“玉兒...我知你恨我怨我,你無端離京,皇阿瑪總得給人前有個交代!只是,若往後你曉得了今日之事,你不要後悔的好。”
我被他那復雜的眼神盯得心頭發虛,硬是梗著脖子答道,“後悔?我最後悔的事兒我都做過了,哪兒還有更後悔的呢?”
“即使如此,我多說也是無益了。”胤 面皮上硬擠出個表情,轉身往門外走去,快至門口,他半側過臉來,一手打開門,冬日的陽光盡數灑在他的身上,只是半邊臉在陰影中,與光線反射出的光暈相較有著說不出的落寞孤寂,“我與老十三明日一早回京,這邊有年羹堯安排,你自個兒好自為之吧。”
“主子,下雪了,咱回吧。”雲舒遞給我一個熱乎乎的東西,我低頭一看是個手爐,這才反應過來手已凍得冰涼。
我不想讓胤 看到我送他,本想躲在大自在,可心里最深處似有一個聲音在說,我舍不得他!舍不得他!幾番掙扎,我只帶著雲舒租了個馬車,遠遠看著胤 與十三阿哥在長樂門外與說著什麼,侍衛們三三兩兩的檢查行李整理行裝。胤 每說一句年羹堯皆是微弓著身子點頭稱是,他的面色依舊冷凝看向年羹堯的目光依舊冷傲可當看向長樂門內時,又帶著些許的期待以及期待過後的失望。末了,十三阿哥瞧了眼天色拍拍他的肩膀,他嘆口氣,向著大自在的方向投下眷戀的一瞥翻身躍上烏風追雲大喝一聲‘駕’,急匆匆的向著東方奔去。
“主子,四爺已經回了。”雲舒看我呆愣的瞧著長樂門,出言提醒道,“主子你看,雪愈發的大了,昨兒晌午你就有些咳嗽,再見著風可就不好了!”
“嗯。知道了。開始下雪了,竟選了個這麼個日子走…路上可是要吃苦了。”我裹緊雪青色銀絲暗繡白玉花大氅,扶著雲舒的手上了馬車。我縮在車廂中,整個身子依靠在廂壁軟墊上。
雲舒替我緊了緊氅衣上的系帶,應聲道,“誰說不是呢!四爺十三爺帶著侍衛們呢,斷不會讓主子爺們吃苦的。”說話間,馬車搖搖晃晃的朝著大自在駛去。
長樂門到大自在的路程不遠,統共不到一盞茶的時間。等我們回大自在,日頭不過剛剛亮堂起來,雪愈發的大了,寒風裹挾著雪片子,吹到臉上跟刀子似得!臨近的店鋪伙計們正三三兩兩圍著火爐子取暖,街上冷冷清清只有我們這一量馬車,‘得得’的馬蹄聲顯得街道更加的寂寥。馬車初一停穩,雲卷和小丫頭雲意立時跑了出來,兩人鼻子臉蛋都是凍得紅紅的。
瞧著我們回來兩人急急過來,雲卷扶住車轅一壁跟著雲舒扶我一壁說道,“主子,你可回來了!範大人府上的郭姨娘來了,這會子正在樓上碧樹華庭。”
我腳下一滯,眼風一掃五步外的車夫,朝著雲意丟個眼色,小丫頭立馬會意,朝著車夫略略一福,“袁師傅辛苦了。麻煩您一大早走這一趟,瞧這天寒地凍的快隨我進來吃茶暖和暖和吧!”
車夫千恩萬謝的跟著雲意進了車馬房,我微微笑著對雲舒說道,“雲意這丫頭是個機靈的。”
“是。手腳也勤快,做事也頗為穩重。”雲舒點頭稱是,隨即瞟了眼雲卷嗔笑道,“不像某人,在主子身邊兩年一點長進都沒呢!”
雲卷頓時紅了臉,不依道,“我還不是著急麼!”
“急什麼?”我看向大自在,面上不起一絲漣漪,“咱們除了租布政使府上的鋪子外還與他們有什麼關系?哦——對了,鋪子還是已故範夫人娘家陪嫁,說到底最後要算到四小姐身上的。”
我先回房重新梳洗,不管如何這人畢竟是範大人寵愛的姬妾,該給的面子總是要給的。我換下早起那身素淡的衣裳選了件湖水藍流彩海棠錦衣下頭配著條玉白色紅梅滾邊百褶裙,只挽了個最平日的如意髻發間簪著幾朵金瓖碧玉纏絲海棠,又選了支鎏金掐絲點翠轉珠喜鵲登梅步搖,細長的流甦垂下一顆拇指大小的東珠熠熠生輝。腕上的碧玉鐲是上好的翠玉,水頭又足又潤,我可以讓做的又圓又細,鐲上拿銀子鍍了半個指甲蓋大小的桃花圖案更是顯得手腕白皙。這樣的裝扮既不出挑又斷斷不會讓人瞧輕,我極滿意的看著鏡中的自己,嬌艷而明媚。
郭姨娘此時已在碧樹華庭坐了近兩個時辰,茶水喝了是一輪又一輪,點心也是換著花樣上了一碟又一碟,大自在的丫頭伙計們提前被雲卷交代過,但凡問起我來都說不清楚,問什麼的都是不知道,禮數上半點差錯都撿不出來,這會子正是一臉的不滿不耐,好容易瞅著我進來了,忙擱下手中紫晶玉蘭茶碗,由著貼身丫頭扶著站起身來。
“郭姨娘好。”我對她僅點點頭,音調平和而疏遠盡是客套的寒暄。“不知姨娘貴步臨賤地所謂何事呢?”說完也不等她回話徑自在主位坐下。
許是郭姨娘已听著了些風聲對我這般無禮的行徑視若無睹,她熱切的在我對面落座,笑道,“早先就听說大自在的東家是位貌賽西施沉魚落雁的美人兒,文龍也說大自在裝飾不凡別有一番滋味,今日一見果然是所言非虛呢。”
我不曾接話,只淡淡的注視著她。要說郭姨娘也是個美人,一身玫瑰紫金線繡暗花夾棉長裙,烏黑濃密的發盤了個嫵媚的靈虛髻斜斜插著幾支鳳頭金簪,說話間一雙丹鳳眼顧盼生輝,體態有如少女一般縴 合度,怪不得郭姨娘年近四旬卻迷得範大人七葷八素。說起範大人也是個有意思的。大自在開張沒多久,我與範安語在街邊閑逛時偶然踫見範大人,我因著避嫌側著身子避到一邊,不過還是打量了幾眼——未著官服,身量不高,瘦瘦干巴的樣子,半邊頭發已白,顴骨頗高,眼楮不大卻明亮有神。父女兩人僅僅說了兩三句話,草草分開。之後安語臉色就不好,也沒啥逛街的心思。過了一段時間見到岳鐘琪,一時好奇問起範大人,這才曉得範大人是山西太原人氏,早年寒門出身,可範夫人卻是山西太谷曹家五房嫡出小姐,許是仰慕範大人才華橫溢而下嫁于他。因著曹家的關系,範大人師從時為山西巡撫現任戶部尚書的馬齊馬中堂!至此,範大人官運亨通,未及四旬便是從二品的地方大員。至于郭姨娘,原是範夫人的陪嫁丫頭,二八年華,如同清晨沾染著露水的玫瑰花,鮮嫩甜美,再加上曹氏本是大家族,即便是個丫頭也養的比普通人家小姐細法。自持貌美的她如何能甘心做個伺候人的奴婢?範夫人身子不好,生下嫡長子後愈加虛弱,機緣巧合下,郭姨娘爬了主子的床,翻身做了主子。
“郭姨娘過譽了。”我低頭瞥了眼雲舒端上的玫瑰花汁,不巧正好看見郭姨娘擱在紫檀木桌上的十指,指尖染著紅色的蔻丹猩紅猙獰,又想起她爬床的本事,只覺一陣惡心!“承蒙府上四小姐抬愛,才有大自在的今日。”
郭姨娘臉色頓時涌上一陣尷尬,刻意提起範文龍來試探我的話,不想我這般不疼不癢的顧左右而言他。“我這年紀大了,天還沒亮便睡不安穩,想著沒事兒尋思著來瞧瞧,沒曾想玉娘你竟不在呢。”言罷目光炯炯的含著三分笑意望著我。
我快速與雲舒對視,旋爾笑道,“姨娘真是好興致呢。”我的指尖輕輕盤旋著木桌面上的蝠紋雕花,不在意的答道,“今兒冷的不行,我本想著大家都在家里躲懶,不曾想姨娘一早就到了呢。”
“玉娘你來西安城也有著幾年了吧?”郭姨娘好似沒听出我的嘲諷之意般的說道,“東美一表人才,時不時光臨大自在,玉娘你自然與他相熟,他的人品就連我們四小姐也連連稱贊呢!”
我的指甲一下收縮,卡在花紋中,“郭姨娘可錯了,”我面上扯出一絲冷笑,不愧是範府的掌事人,先指我與岳鐘琪曖昧不清,再出言詆毀安語閨譽,這話若是讓旁人听著了只會覺著安語急著嫁人!在我這陌生人面前都指鹿為馬,若是別有用心的在城里貴婦圈中胡言幾句,安語一生怕是要背上不好的名聲!如此狠毒的女人難怪能教出範文龍這般的敗家子!我漫不經心的自斗彩蝶紋盤中揀出一塊茉莉玉露糕,細細的碾碎了,才抬眼看向郭姨娘,“姨娘你不過是姨娘罷了,範大人一未扶正二未誥命,說好听了是個姨娘,說難听了,也不過是個奴才!”眼見郭姨娘雙目圓整,撫著胸急促呼吸著,我抿唇一笑,將手里的點心渣拍掉又招呼雲卷端上玫瑰汁子水里淨手,邊慢悠悠的擦干雙手邊笑道,“岳大人乃堂堂四品同知,姨娘卻似若無人的一口一個‘東美’喚著,要是有心人听著了,只怕又要參上一本彈劾範大人治家不嚴呢!”
郭姨娘估摸著私底下打探過我的身份,只是胤 一項行事謹慎,怎可能讓區區一個姨娘打探出來?至多,郭姨娘得到的信兒不過是我已嫁人,但孤身一人在西安城,怕是被夫家休棄,又耐不住寂寞勾搭岳鐘琪。再算上範文龍上回的事兒,她打定著看笑話的心思,亟不可待的來找大自在的不痛快。既然別人想讓我不痛快,我還能讓她過得熨帖?
“你!你…!!!”郭姨娘被我嗆得氣急,站起身來指著我,一時又想不出反駁的話來。一旁的小丫頭忙扶著她的手臂,小小的臉兒瞧著楚楚可憐。
“姨娘還是悠著些來,”我笑的愈發甜美,端起茶碗淺淺一抿,“我雖較你年輕,可我也曉得些事理,安語再不得範大人寵愛,始終是嫡女,範大人為著父女之情也好,仕途坦蕩也好,安語的夫家終歸不會差。上頭還有個年輕有為的嫡親兄長範文軒,不過二十出頭已是安陽知府,這未來範府由誰打理如今可說不好呢!”
“範府如何與你何干?”既已撕破臉皮,郭姨娘也懶得再裝出親熱的模樣,籠著袖子仰首道,“你能在西安城立足少了岳鐘琪?若不是你勾引他,他能說服四小姐刻意將我家鋪子租你,你能…”
“郭姨娘又錯了,”我冷笑著打斷她,“許是姨娘沒有與他人交心過,壓根不知道友誼二字!”我略一頓,一臉嘲諷道,“也是。姨娘滿腦子皆是勾引這等腌 事,看到的人事自然而然也這麼覺著了。”說罷,隨手將茶碗蓋上,“再者,這間鋪子連著城中其他幾處鋪子莊子都是範夫人陪嫁之物,至始至終不在布政使府公中,怎得變成‘你家’的了?”我懶懶的打個哈欠,微眯著眼道,“時候不早了,我也懶得和你打什麼機鋒,姨娘還請自便吧。哦——今日姨娘在大自在茶點錢算我請你,原本包間送的茶具就免了吧,免得姨娘看見心里頭堵得慌!對了,外頭風大雪大,姨娘年歲也不小了,萬一不小心磕著踫著那可不美。”說完壓根不給郭姨娘接話的機會轉臉對著那小丫頭吩咐道,“好生扶著你家姨娘,大自在里頭東西樣樣價值不菲。”
郭姨娘聞言差點厥過去,我根本不會給她在大自在裝病的機會,直接招呼上來兩個婆子,一左一右將郭姨娘‘請’了出去。
看著郭姨娘渾渾噩噩的模樣,雲卷笑的直不起腰來。“早就看不慣她那輕狂勁兒,不過是個姨娘,整日不讓四小姐好過!還是主子好,這下真解氣!”安語一直喜歡雲卷天真爛漫,年紀又相仿,兩人頗為投契。
雲舒看了眼雲卷,微微蹙眉擔心道,“郭姨娘可氣的不輕呢!若是回去再添油加醋幾句,只怕會得罪布政使大人。”忽又說道,“郭姨娘前幾日托人給京里八爺府上的遠方堂姐送了不少東西。”
雲卷再單純也能明白了前面那句的利害關系,收了笑意,有些驚恐的看著我。
我深深看了眼雲舒,她依舊恬淡沉靜。
雲舒雲卷雖知我和胤 的關系,但不知八阿哥那層。在西安城中兩年時光,多少也對城中局勢有所了解——除非範大人徹底老糊涂了才會由著郭姨娘任性妄為,安語作為他和太古曹家的嫡女,這樣的關系本就含金無數;岳鐘琪也說過,岳範兩家乃世交,他與安語走的也近,想來兩邊長輩有著結親的意思,怕是等著安語明年選秀再說。岳鐘琪年少有為,家世好,又得年羹堯青眼,出人頭地是遲早的事兒;岳家雖說也是世家,可這一脈拿得出手的也僅一個岳鐘琪,自然想與太谷曹家走的近些。畢竟,錦上添花這事兒,誰都不嫌多。能從一介布衣做到二品大員,靠的自然不完全是馬齊和曹家,範大人原本就是個八面玲瓏的剔透人兒,八月十五範文龍在我這兒鬧了一出之後再也沒見人,只怕是範大人已明白那晚威脅範文龍的人是誰,年羹堯明里暗里照顧大自在不少,像範大人這種在官場浸淫數十年,七竅玲瓏心的人,必然明白也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所以,郭姨娘回去愛怎麼鬧都隨她,反正對我對大自在不會有絲毫影響。嗯…範大人師從馬齊,郭姨娘又有個在八爺府上做通房的堂姐,這樣說來該是向著八阿哥的。
八阿哥…沒來由的腦海里閃現出那俊逸的身影,月白色的衣衫,飄逸如仙…可他的雙眸,溫和而滿含痛意。
心髒像被燒紅的鐵鉗狠狠抓住,五髒六腑似被滾油澆上,一陣難抑的惡心洶涌而來。
“主子!主子!你還好麼?”我這毫無征兆的劇烈嘔吐令雲卷慌亂起來,一手給我拍背一手抹著眼淚。“都是那個什麼姨娘!好好的沒事找事!”
我擺擺手,接過雲卷遞上的清水漱口,心下默默一算,頓時一陣涼氣從頭灌到腳。
“雲舒,讓顧之言去請頤安堂莫大夫來,若有人問起只說早起吹了風受了涼。”
胤 回京不久,阿瑪額娘的信便到了,緊接著又收到落落和姐姐的信,信中思念難以言表。我每一封信都捧在手心里認認真真的讀,逐字逐句的去想念他們。一封信看完,立刻取筆研磨,只盼著我的回信能早日到他們手中,告訴他們我一切安好。而胤 ,不出七日便會寄給我一封信,而我早已沒了當日在探倚翠中的那份激動與期待,反而連拆也不拆,原封收了起來。看了又如何?不過是增加摧心的想念罷了。
再見岳鐘琪,已近年關。
“主子。”雲卷笑嘻嘻的進來,興沖沖的說道,“主子,你猜誰來了?”見我一臉茫然,雲卷俏皮的眨眨眼,“是岳大人!”
我一時愕然,自八月十六後再沒見過他,胤 在時我根本不敢提起岳鐘琪三字,後來還是雲舒探到是年羹堯將岳鐘琪派到西北,美其名曰‘前方戰事吃緊,望同知督辦押運糧草,萬望親力親為’。只是,岳鐘琪早在三日前返回,怕是府內事務繁多,我幾次派顧之言前去探望,都被劉明擋了出來。
“請他進來吧。”
不多時,就听著橐橐的腳步聲,我回頭一看,正是岳鐘琪。西北的寒風使他的膚色愈發的黑,可又泛著健康的光澤;金戈鐵馬中令他更加沉穩,眼神依然清透卻又透著不怒自威。
我望著他微微一笑,“岳大哥。”
岳鐘琪一時發怔,嘴唇囁喏幾下,“玉…”
“玉娘。”我微微站起為他斟茶,桌沿恰好擋住我的腹部,“岳大哥嘗嘗,這還是那年去梅園收的雪水,我封在壇子里一直沒舍得喝,今日若不是你來了,我才舍不得啟出來呢!”
岳鐘琪似松了口氣,自我對面坐下,他端起茶碗細細的抿著,“嗯…梅香清冽配上凍頂烏龍,回味悠長。”不過幾口,岳鐘琪擱下茶碗,失笑道,“我還真是有些怕稱你一聲‘玉福晉’呢。”
“岳大哥。是我不是…不該瞞著你…”一時間,我心頭涌入濃濃的愧疚。
岳鐘琪擺手笑道,“這有什麼可道歉的?若是我,那種地方,一刻也是斷斷不能忍的。”倏地,他問道,“我听人說起,那個郭氏來過了?”
我點頭,“是的。只是今時不同往日,若在大自在剛開業時我可能還會懼他三分,如今,在我這她討不了好的。”郭姨娘回府自然在範大人面前哭哭啼啼將她如何在大自在受辱如何被我羞辱又再次加工一遍講給範大人听,原指著有人為他當家作主,不曾想,範大人只好言安撫幾句,半分出頭的意思都沒有。郭姨娘愈發的惱怒,揚言受不得此番委屈不想活了。範大人听了之後,嫌惡的說了句,‘隨她去。是想自裁?鴆酒?還是白綾?告訴管家,隨她選!’更絕的是,直接讓家丁抬了口薄皮棺材來,往郭姨娘房里一放,大有你趕緊死了我清閑的意頭。郭姨娘心里本就鞠著口氣,一見棺材差點這口氣沒倒騰上來,兩眼一翻昏死過去!這麼一折騰,自是大病一場。然而,讓郭姨娘更鬧心的還在後頭,那個瞧著楚楚可憐的小丫頭家雀趁著主子養病的機會,也學著她的主子,爬上了範大人的床!家雀也是個有本事的,哄得老頭子高興還把郭姨娘瞞了個死死,等郭姨娘知道的時候,家雀肚子里已經有了範大人的種,家雀也不再是家雀,而是吳姨娘了。听著這個消息,好容易能依著床坐的郭姨娘一口鮮血直接噴到錦背上,人直挺挺的暈死過去。
安語拿著這事兒當笑話講,絲毫沒有家丑不可外揚的樣子,不過此番著實大快人心,郭姨娘怕是要有很長一段時日不能出來耀武揚威了。
“這壞人啊就得壞人磨。”雲卷一副大仇得報的樣子,眉眼里都是痛快,“真真兒是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我與安語對視一眼,郭姨娘得了教訓固然是好,可範大人涼薄至此,更令人心寒。
“玉娘!玉娘!”岳鐘琪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想什麼呢?那麼出神?”
我慌忙整理情緒,笑道,“不過是想起前幾日安語過來時講的一個笑話兒,讓岳大哥見笑了。”
岳鐘琪聞言瞬間了然,露出個溫和的笑來,“我還尋思著,走了小半年,你該是進益的,沒想著除了嘴皮子,其他的倒也…”岳鐘琪邊說邊打量著我,當他的目光移到我腹部時,臉上的笑意僵住,許久,他舔舔嘴唇,想拿茶碗喝水慌亂間,茶水灑了出來。他一手拉過塊布子擦,一手端起茶碗喝下一口,這才問道,“你…是…四爺的…”
我坦然的迎上他的目光,點頭道,“是…我有喜了…”(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