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兒……”朦朧中,慧心的聲音仿佛從天際傳來,“醒醒!醒醒!怎麼趴在這兒就睡了?真是!”
我直起身,揉了好久的眼楮才看清身邊站的人真是慧心,“哦。原來是姐姐啊。”
“什麼叫原來是姐姐啊?”慧心哭笑不得的拍拍我的肩,“你也真能睡,看看都什麼時辰了?”
我抬頭望向屋外,已經黑嚴實了,隱約能看到宮燈橘黃色的火苗閃閃爍爍,我打了個哈欠伸著懶腰問道“怎麼黑了?我睡了多久?”
慧心撿起我抖落的昭君套,拍著上面的灰塵道“我怎麼知道你睡了多久?我一天又不在屋里!”
她自顧自的說著,而我的眼楮卻一直盯著那件雪白色的昭君套,只覺得嗓子里干干的,我睡前身上什麼也沒有啊!“嗯……姐姐,這個……是你給我蓋上的?”
“這個?沒有啊!”慧心低頭看了眼昭君套,有些莫名其妙的答道“我也是剛回來,就瞧著你還睡著呢!就光蓋個這個,也不怕著涼!”
我心下一跳,急忙回頭看向泛著漆紅光澤的書桌,筆、墨、筆架、一張張深紅色的薛濤箋,唯獨沒有我寫字的那張!陡然,我心跳加快,猛地轉身急切的拽著慧心的袖子,快速的問道“姐姐!你見我桌上的那張紙了嗎?”
“紙?什麼紙?”慧心被我驚了一下,呆呆的眨巴著眼楮看我,“紙不都是在桌上嗎?怎麼了?什麼不見了?”
“沒什麼……”我恍然的搖頭,不由自主的抱住肩,難道夢中那淡淡的依稀的溫暖真的來自他?他來了嗎?我撫著額頭苦笑,怎麼會呢?他說的那麼決絕,讓我們冷靜冷靜,好面子如他怎麼會主動來找我?一定是我睡糊涂了,暈乎乎的自己拉過昭君套蓋上!可是,那溫暖感覺好真實!舉起手攤在面前,仔細的嗅著,手心里竟仿佛殘留著他的味道!而臉頰上,他輕柔的吻,似乎真的曾經存在過!
慧心瞧著我怪異又變化多端的表情,微微蹙眉道“嘿!你發什麼怪呢?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
“啊!沒有!”我匆忙放下手,擠出個更加古怪的笑,“姐姐你怎麼回來了?”
“回來叫你啊!”慧心丟給我小白眼,挑眉說道。
我頓時有些不明就里。很是疑惑的問她,“叫我?怎麼了?萬歲爺傳我了?”
“不是!”慧心顯得很無奈,但轉瞬又是一臉的興奮,“意什麼國來著…算了…有使臣朝貢了,你還別說,那洋人長的就是怪,跟猴子一樣,滿臉的毛,眼楮還是藍色的!”
“是意大利國吧?”我想了想說道,“他們就長那樣,然後呢?”
慧心顯得有點失落,“嗯?你怎麼一點也不好奇?走吧,咱們到前面看新鮮去!”
我勉強笑笑,有什麼好奇的?現代中國滿大街都是外國人,早就見怪不怪了!“姐姐,我困了,不想去!”去了,若是見到四阿哥,我是否該問他真的來過我這兒嗎?
“走啦!”慧心強行拉著我的臂彎掖著我朝外走,“你看看你這些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就不怕把自己捂的發霉?再有什麼不愉快的事兒,憋在屋里逃避就能解決麼?”
我一下愣住,我最近這糟糕的心情就這麼明顯麼?低下頭笑笑,有多少天沒有見過他了?在怎麼的鬧別扭,心底還是想見他,即使能在人群中瞄到他的身影,即使只是一閃而過,我也滿足了!
“好吧!姐姐!”我回挽住慧心的手臂,和她一起步出房門。
這次的元宵晚宴和以前的截然不同,因為剛降了一場大雪,康熙來了興致將宴會設在了御園的澄瑞亭中。園中宮燈盞盞亮如白晝,映襯著皚皚的白雪和青綠的松柏!康熙穿著一身最正式的龍袍正襟危坐在亭子正中央,耀眼的明黃讓人無法正視!而康熙兩旁是成年的阿哥和重臣,面前的案桌上呈著各式各種的點心水果。亭子中燃著數十盆的炭火,剛一邁進亭子便是一股暖風,即便是冬季也不覺得寒冷!
我和慧心悄悄的溜進去,躡手躡腳的站到康熙身後,慧芨轉過頭看我一眼,向後閃了下,剛被她身子擋住的四阿哥便露了出來!我朝著四阿哥看去,發現他也在看我,但只是一瞬,他就別過頭和十三阿哥說話,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
“這樣啊……我又自作多情了!”我感覺到我所有的希望都凍結在心里,面皮上不由得干笑一下。
康熙半轉過身上下打量我一眼,胡子翹翹,又背過身去。但我還是能感覺到,緊接著,康熙的視線又落到了淡笑著和太子交談的四阿哥身上!
忽然,兩排宮燈由遠及近,走在最前面的是張廷玉,他身後緊跟著兩名年紀不分伯仲身穿中世紀歐洲人邊洋裝的外國人!張廷玉身形筆直的款步迤儷到澄瑞亭的丹墀下,打著袖子跪下道“啟稟皇上,意大利國使臣德理格、克勞迪奧,奉意大利國王之命,特來朝見大清國皇帝!”
康熙立刻坐直,嘴角漾起一絲得意的笑容,手稍微一抬,慢悠悠的說道“宣!”
一旁的李德全立即高聲唱道“萬歲爺有旨,宣意大利使臣覲見!”
簡單的自我介紹,兩位使臣便被叫了起,還真沒想到,這兩人雖說是意大利人,可中國話說的還真不賴啊!細細听起來,還有些京味兒!兩人起身後,被太監引著坐到康熙右手邊的空位上,我這才看清了兩人的長相,板栗色頭發年紀稍微大些的就是德理格了吧,而一頭耀眼美麗的金色卷發年紀輕些的就是克勞迪奧。
“哎!玉兒,你說這倆人的年紀能有多大啊?”慧心湊到我耳邊,很好奇的問我。
我認真的看了他們一會兒,不小心對上了克勞迪奧的目光,他看著我點了點頭,輕輕的一笑,倒讓我有點臉紅!“嗯……德理格能有三十四五吧,克勞迪奧……看起來就二十五六……”西方人都顯得老些,他和今年二十九歲的四阿哥一比較反而顯得四阿哥更加的年輕!我抬起頭,迎面便是四阿哥堪比亭外冰雪的刺骨眼神!我急忙低頭,躲避四阿哥霸氣的目光!
“你倒看得仔細!不過,玉兒啊,他們的衣服怎麼這麼奇怪呢?中衣怎麼都穿到外面來了?”慧心拉著我躲到幔帳後面,細數著那兩人的怪異裝扮。
“不是啦!那是…….算了!一時半會兒的也解釋不清楚,反正他們國家的人就是這麼穿的!”我揉著太陽穴,腦中一片亂麻。
慧心疑惑的看我,而我則半倚在亭子的柱子上,偏著頭听亭中的談話。
“大清國的皇帝陛下!” 德理格站起彎腰施了一禮,微笑著說“意大利的皇帝早就听說您的國家是個物產豐饒而又美麗的國度,這次特意派臣和克勞迪奧為您表達他的敬意!略備薄禮。還希望皇帝陛下笑納!”
康熙捋著胡子笑道“听听!這德理格雖是第一次來咱們大清可這中國話兒說的還真真兒的不錯啊!告訴你們皇帝,他的心意,朕領了!”
德理格又行了禮,拍了拍手,兩個小太監抬上來半人長的一個漆黑的匣子!頓時,一亭子的人眼楮都盯在了那黑黝黝的匣子上!
“哦?這是什麼東西?“康熙身子向前傾了傾,臉上寫滿了興趣。
“陛下請看!” 德理格一撥匣子上的彈鎖,啪的一聲脆響,里面的物件展示在眾人面前!
我被慧心拉著,也躲著眾人之後去看這究竟是什麼,等我看清那是什麼時,一陣激動不自覺的喊出,“天哪!小提琴!”——一把反射著晶瑩光芒的棕紅色小提琴讓我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同時的,眾人的目光帶著驚訝、驚奇、詫異都對上了我!我自知多嘴,訕笑著向後退,想躲起來,可德理格已經問向康熙,“皇帝陛下,這位是?”
康熙眉毛快速的勾在一起,馬上又撫平,疑問的眼波在黝黑的眼瞳中一閃而過,“她?是朕的丫鬟,讓使臣先生見笑了。”
“不!不!” 德理格飛快的擺手,又轉過頭問向我道“這位姑娘認得這是小提琴?”
我一下愣住,不知所措的看著康熙,只是康熙依舊是那幅和煦的笑,什麼話都不說,我為難的點頭,“是。見過……嗯……很小的時候……”
“那姑娘會拉嗎?”德理格昂了昂頭,臉上多了絲傲慢,“你可知道這琴結構?”
我眉毛挑挑,開玩笑!我小時候學過多少樂器,可不單單是古箏才拿得出手的!再加上最近心情一直不好,肚子里早就憋著一堆的怨氣,正想找個什麼發泄呢!我裝出個最甜蜜的笑,不管滿亭子人各種的表情,擅自取出小提琴和腮托、弓,很熟練的調好弦,二話不說架到肩上,先用弓底試了試音,而後便是一發而不可收拾——我向亭外走了幾步,躲開眾人的環繞,手臂輕輕一動,隨著我不斷的分弓、連弓、頓弓,清脆悠揚的一首《amazing grace》完全沒有思考便隨著手指的移動而飛揚出來!
悅耳的音符從狹小的琴身中躍出,我已渾然忘卻身在何處,身體隨著音樂而小幅度的移動,手指在琴弦上輕揉著!元宵之夜的圓月不知何時將它醉人的薄光灑在我身上,好似一身光影斑駁的羽衣,借給我一雙翅膀,讓我在這月夜中飛翔!雙唇不由得咧開,很快,我整個人已經與溫柔的樂器混為一體,多年不見的小提琴喚醒了我體內沉睡的興奮,不像古箏那樣——太熟悉,就像我身體的一部分那樣!
突然間的,更加脆耳的聲音滲進我的耳中,無法防備無法預料,是那麼的突然,卻又是那麼的寧靜,優雅,婉轉動人!我睜開微閉的雙眼,竟然是鋼琴!而彈奏的人,是那金發的克勞迪奧!他附和著我的琴聲,修長的手指在黑白相間的鍵盤上跳著優美的華爾茲;突然迸出的音符如同掉進本應平靜的湖面,牽起陣陣漣漪;亭外月皎波澄,亭中兩種琴聲,神怡心曠之際,忽一陣微風起處,屢屢琴聲,悠悠揚揚,一種情韻兩種流淌,卻都令人蕩氣回腸!在每一個看似平淡的音符下,都埋藏一顆平靜而柔韌的心靈。
短短的幾分鐘,像是一個世紀那般的悠長,我緩緩的放下琴,克勞迪奧也默契的止住了音符,水藍色的眸子含笑著看我。我恍然記起自己是怎麼不懂規矩的拿走呈給康熙的貢品,慌忙把小提琴送還給德理格,噗通跪下,“求萬歲爺恕罪!奴婢......”
“好!”康熙猛然間擊掌叫好,指著我大笑道“你這丫頭啊!還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嗯?不錯!這琴彈得好听,尤其是後半段克勞迪奧彈得那個……什麼琴?”
“皇帝陛下!這琴叫做鋼琴,是前些年,意大利的樂師才做出來的!音質干淨、清透、具有穿透力!這也是送給您的禮物,沒想到被克勞迪奧用這種方式呈給您,還望您寬恕他!”
康熙滿意的點頭,圍著鋼琴小步踱圈,一時興起在鋼琴鍵盤上一點,立刻,清脆的聲音濺了出來!“玉兒,起來吧!”康熙一睨,看我還跪著,手指抬抬讓我起來,“你剛才的那個曲子,朕一直沒听過,叫什麼來著?”
“回萬歲爺,嗯,叫‘天賜恩寵’!”我小心的抬眼瞄康熙的臉色,還好,算得上和氣。
“‘天賜恩寵’?”康熙一愣,扭頭對李德全笑道“听听這名字!起的不錯!來呀!去給玉兒備些賞賜!”康熙沒等我謝恩又轉頭給那兩位使臣說“朕真沒想到,身邊竟是才人輩出啊!小小的丫頭……你們二位,朕欣賞你們的技藝,你們就留下,等朕閑了,你們再給朕演奏上幾曲,如何?”
兩位使臣對視一下,深躬□,“皇帝陛下有如此雅興,臣等自然是樂意效勞的!”
我緊咬著嘴唇,後悔自己的沖動!該如何給康熙解釋我會小提琴?眼皮剛一抬,四阿哥臉冷的能掛霜,我哀嘆口氣,本來就亂七八糟,現在更加的混亂了!
沒想到,晚宴結束後,康熙居然連問都沒問我為什麼會連他都沒見過的東西,只是大手揮揮讓我先回去休息!我呆立在西暖閣里,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反而弄的康熙好笑,硬是讓慧心把我推出去!
心里很亂,沒有一絲一毫的睡意,我緊了緊衣服,沿著掛滿燈籠的甬道隨意的走著。忽然,一個巨大的影子遮住我,沒等我做出任何反應,腰上便被他的大手緊緊扣住,我熟悉的霸道的氣息已經不帶絲毫遲疑的涌入我的唇間!
“唔……”即便再怎麼熟悉,我依然被他嚇到,正要反抗他,整個人被他牢牢的擁入他寬大安全的懷中,“玉兒……我的小女孩……”
作者有話要說︰有點混亂的一章~~
又不能少~~
哎~~~
話說,偷懶是不對滴~
偶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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