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誕生足足十日後, 朱厚照才好不容易見著了娘親一面。因為雖然他已經足夠努力了, 可畢竟正是狗嫌貓憎的年紀, 稍不注意便會惹出事兒來——諸如趁著宮人不注意,不穿厚實些就溜出去頑冰燈,還因著好奇便將肥爪子往冰燈里探,險些就將自己給燒傷了等等。
為著此事, 朱 樘不僅罰了他身邊伺候的人,還勉強按捺著心中的不忍, 讓大胖兒子去面壁思過。當然, 他很清楚, 對于不過兩三歲的兒子而言, 面壁思過根本沒有任何意義。于是, 盡管朱厚照認錯的態度十分良好,他依舊沒有帶著他去見自家皇後。
張清皎听說此事後,倒是寬慰了朱 樘幾句︰“他畢竟年紀小, 生性又是個坐不住的。與其將他拘在坤寧宮里,萬歲爺不如得空便帶他出去走一走。只是最近天候寒冷,須得注意著些,可別著涼了。”
朱 樘皺緊眉道︰“我只恨不得將所有時間都用來陪著你們待在坤寧宮,哪有空閑帶著大哥兒出去散步?更何況,休沐眼看著便結束了, 沒兩日我便須得去乾清宮處理朝政,好不容易得了空,自是該盡快回來探望你們……”說起來, 他還曾想過效仿兒子當年誕生的時候,索性告幾日假,好好地陪著卿卿與閨女呢。只是,告病的借口他已經用了兩回,若是再用起來,怕是糊弄不住內閣了。
張清皎微微一笑,握住他的手︰“那便等天候暖些,咱們一家人出去轉一轉罷。”等女兒再大些,也可領著她出去領略春日暖洋洋的陽光,呼吸呼吸宮後苑、西苑、萬歲山等地的新鮮空氣。她相信,大胖兒子也一定會喜歡的。
朱厚照好不容易見著娘,趴在床邊訴說了好些最近受的委屈。張清皎揉著他的小腦袋︰“你是不是覺得最近一直待在坤寧宮里,有些悶壞了?這樣罷,我托姑母們帶你去西苑冰嬉,如何?”
孩子年紀太小,她不敢托付給汝王、榮王那群年紀小些的熊孩子,托付給岐王與益王等年紀大些的又覺得太過煩擾他們了。倒是可以讓永康長公主、德清長公主和仙游長公主帶著他頑,橫豎也不過是坐一坐冰車罷了。幾位長公主常來坤寧宮,不僅與大佷兒很熟稔,對他也很是喜愛。
朱厚照眼楮一亮,連連點頭。他還依稀記得去歲上元節前後,娘帶著他與姑母們一起去西苑冰嬉。那時候的他只能坐在姑母懷里坐冰車,今年怎麼也能自己坐了罷——很遺憾,他猜錯了。由于年紀太小,他今年依然與去年的待遇一樣,只能坐在姑母們懷里頑耍。雖說他有些不滿意,可怎麼也比待在坤寧宮好頑多了。等到明年,他一定會帶著妹妹一起來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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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休沐結束後,朱 樘並未告假,而是回到了乾清宮處理積壓的朝務。見皇帝陛下沒有使出當年的借口,內閣與諸臣無不松了口氣。說實話,如果陛下真要告假,他們怎麼也攔不住。即使徐溥不是劉吉,也絕不贊同那種絲毫不給皇帝陛下面子戳穿他的借口的舉動。
而這時候,興王朱 鍽上了折子,請求拜辭祖陵。在就藩之國前,每一位藩王都須得前往諸位先祖陵墓前祭拜,他自然也不例外。朱 樘準了他的折子,派了以王鏈為首的錦衣衛護送他前去。原本該帶著王妃劉氏同去,但劉氏身懷有孕,外頭又天寒地凍,朱 鍽便獨自一人去了。
數日後,他終于從祖陵歸來,也正好趕上了小佷女的滿月宴。興王夫婦二人坐在帝後下首,劉氏幾乎是眼都不挪地端詳著皇嫂與小佷女,輕聲道︰“嫂嫂這一回也調養得不錯,瞧著竟像是氣色更好了幾分。小佷女也生得漂亮,依我看,足有五六分像嫂嫂。”
朱 鍽瞧了瞧滿殿撒歡的大胖佷子,又看了看笑得格外可愛的小佷女,心底糾結了一會兒,便果斷地偏向了小佷女。“王妃,依我說,咱們頭一個孩子若是閨女便再好不過了。”淘氣頑皮的兒子還是晚些再來罷,他更喜歡乖巧可愛的閨女。若是生了個熊兒子,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後悔。
劉氏橫了他一眼,輕嗔道︰“兒子女兒不都一樣麼?更何況,大哥兒都已經說了,皇嫂腹中的是妹妹,我腹中的是弟弟。事到如今,咱們哪有甚麼法子讓肚子里的孩子再變回女兒?”說實話,無論是兒子還是女兒,她都不在乎,都覺得很歡喜。有了自家的孩子,就不必眼饞太子佷兒與仁和長公主所出的外甥了。
滿月宴很是熱鬧,與朱厚照當初的滿月宴相比幾乎不差甚麼,足可見帝後對女兒的疼惜。前來參加宴會的皇親國戚們自然也不會不識相,說甚麼皇子比皇女更好些之類的話。就連周太皇太後亦是一直樂呵呵的,將曾孫女摟在懷里始終舍不得放開。
“母後,兒臣猶記得,當年在大哥兒滿月宴上,正好提起了 鍽選妃的由頭。這一回不若喜上加喜,說說 �與 檳的婚事罷。”在一片歡聲笑語中,王太後笑道,“他們倆年紀相差不過兩個月,前後成婚也合適。”
其實,朱 檳的胞弟朱 𣛟禳@ 檬悄暉紡晡采 模 餃訟嗖畈蛔鬩凰輳 材芸 甲急富槭鋁恕5背躋徊 ⊥蹂 氖焙潁 涫狄哺 斕v𡢃輹央@撕蜓⊥蹂 5 荒昴詘熗匠Π淄醯南彩亂丫 牆 下 狹耍 荒芙 幕槭巒 笈慘慌病6 遙 徘屨ㄋ較亂燦 攬黨エ 鰲 慮宄エ 鶻 誚衲暝矜飴恚 畛倜髂杲 羌蕹鋈ャ︰ 用悄曇拖嘟 槭驢剎皇塹蒙隕源 ┘侔 矗 br />
人群中,邵太妃與張太妃听得,瞬間神色便有些變了。不過,她們的神色變幻只在那一剎那,下一刻便都恢復了原本笑容晏晏的模樣,緊跟著謝過王太後替兩個孩子打算。王太後是嫡母,由她提起此事確實也合適些,先前也曾給過她們暗示。但邵太妃不信任她,張太妃又舍不得孩子成家後緊跟著就要就藩,多少都覺得有些意外。
周太皇太後頷首道︰“�哥兒與檳哥兒也都十七八歲了,確實該成婚了。皇後既然已經出了月,這事兒便交給你來辦罷。比照之前鍽哥兒的婚事即可,只是他們倆成婚的地點須得考慮一二。”親王成婚通常在諸王館,但如果兩人婚期太近,怎麼也不可能折騰著前頭那個趕緊搬走騰出地兒來。因此,至少得收拾出一座大小與諸王館相當的宅子備用。
“祖母放心,這兩樁喜事,孫媳定會好好安排。”張清皎笑盈盈地應道。
宴席結束後,眾人各自回宮回府,而岐王朱 �、益王朱 檳即將成婚的消息也悄悄地散開來。對于這兩樁喜事,自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在南苑里教養了兩年的兩位未來的親王妃終于盼來了婚期。雖說教習女官對她們一直都不錯,服侍她們的宮人內侍也很用心,時不時還能見著家人,可在南苑里待了這麼久,小姑娘們心里多少有些忐忑。如今好消息傳來,她們終于能夠定心了。便是朱 𡡒j耐蹂 揮械玫膠孟 轎恍』鋨榧唇 晌 ┤ 簿醯米約盒硎遣蝗氈隳艿鵲攪恕 br />
邵太妃亦是難掩喜色,回宮後便對朱 �道︰“我的兒,為娘盼了這麼久,終于將你的婚事也給盼來了。你兄長眼看著便要就藩了,我這心里一直都空落落的。你若娶了媳婦,我身邊也能熱鬧些。”
“娘放心,兒子與王妃一定會好好孝順娘。”朱 �笑逐顏開。朱 鍽與劉氏,以及三兄弟中年紀最小的朱 �都笑著恭賀他,還說過兩日便會挑些禮物給他送過去。朱 �含笑謝過了他們,端的是兄友弟恭、其樂融融。
這時,也不知邵太妃忽然想到了甚麼,復又滿面愁容,紅著眼眶道︰“只是你既已經娶妻,指不定甚麼時候就會像你兄長一樣離開京城就藩……唉,為娘心里雖然百般不舍,可就藩是祖宗的規矩,誰都改不了……”
朱 鍽愣了愣︰當初母親不是說,讓他就藩是擔心他的安危,所以不得不為之麼?!她不是說,但凡有一絲轉圜的可能,她都不忍心割舍他這塊骨肉麼?! �又不曾試圖奪嫡,也從未卷入過當初那些事之中,怎麼突然提起他就藩之事了?沒有危險, �有何必要就藩?!有何必要離開京城?!不是只須听從皇兄的安排便是了麼?!
他正要張口詢問,朱 �便盯住了他,緩緩地搖了搖首。見朱 �目光堅定,朱 鍽緊緊皺起眉來,尋思著或許他們該好好說說話了。事到如今, �該不會覺得,為了母親,他必須就藩,必須違背皇兄的意思罷?
誰能料到,朱 �確實是這樣想的呢?
兄弟倆出了邵太妃的寢宮後,便提起了此事。朱 �似笑非笑道︰“有何不可呢?既然就藩是祖制,誰都無法更改,我遲早是要去往封地的。與其遲些去封地,教娘親擔憂掛念,倒不如早些過去。”
“……以前你可不是這麼想的。而且,你明知道皇兄舍不得咱們。”朱 鍽擰著眉,滿臉凝重地打量著他,“ �,你該不會真以為,母親所說的都是真的罷?若真想孝順母親,便不該離開她身邊,而是須得留在京城里照料她。你自個兒好好想一想,究竟是遠離京城,一輩子見不著她一面更孝順,還是留在京中,天天晨昏定省更孝順?”
朱 �挑起眉來︰“二哥,我倒要問問你——究竟是留在京中,讓娘qin ri夜憂心更孝順,還是前往封地,讓娘親能夠安心更孝順。你明知娘對此事已經有了執念,又何必非得違逆她的意思呢?一直執拗著不願听她的話,豈不是讓她更擔心,平白讓她費了更多心思?”
“你也知道那是執念,並非事實。”朱 鍽壓低聲音,“執念是不會消失的,只會越來越深,唯有我們兄弟三人都離開京城,或許才能緩解一二。”
“那我們就離開。只要娘覺得安心,過甚麼樣的日子我都甘之如飴。”朱 �道。
“那皇兄呢?”朱 鍽的神情中已經滿是毫不掩飾的失望,“傷了皇兄的心,你便不覺得愧疚麼?”
朱 �沉默片刻,道︰“兩害相權取其輕。二哥,我們別無選擇。娘只有我們兄弟三人,可皇兄有許多弟弟。便是我們不能留在他身邊,也還有其他人。”況且,他越來越覺得,也許娘所說的並不是沒有道理。誰也不知道皇兄究竟在想些甚麼,又將對宗室做些甚麼。離得遠一些,或許並沒有害處。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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