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孩子可真是不錯, 僅僅只是瞧著便令人覺得歡喜。”張清皎笑道, 命雲安取來早已準備好的四個檀木盒子, 分別給了他們,“這是姨母給你們的見面禮,拿去頑罷。”孩子們懵懵懂懂地謝了她,便回到自家娘親身邊了。
“娘娘, 怎麼不見太子殿下呢?”何氏問,“大家本想著也拜見殿下呢。”
“方才仁和長公主回宮, 我抱著他去了一趟仁壽宮。許是被長輩們逗得累了, 他還沒回來呢, 就已經睡著了。”張清皎道, “等下回他醒了, 再抱給諸位長輩看看罷。他啊,可不似哥哥姐姐們那般乖巧,鬧騰起來可是無休無止的。”
“哥兒原本便比姑娘鬧騰些, 娘娘別看我家哥兒眼下乖巧,那不過是因著怕生而已。若是在自家,他能將家里掀翻了去。”張清璧笑著接道,言談間極為自然,與往日幾乎沒有任何分別,“我都有些管不住他了, 見著他就煩惱,見著姐兒才歡喜。”
張清皎含笑望著她,頗為贊許地頷首道︰“可不是麼?他若稍稍乖巧些, 我便覺得欣慰。他若頑皮起來,我便滿心想著,如果能再有個姐兒才好呢。”仔細說來,兒子這年紀便是再鬧騰也不過是哭得厲害些而已。等到再大些,說不得便當真鬧騰開了,到時候她可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這大約便是臣當年有了鶴哥兒之後的想法了。”張巒接道,瞥了瞥身邊的兒子。無辜被牽連的張鶴齡望向自家爹,覺得自己實在是冤枉極了。當然,他也知道自己曾經熊過,可那不是從前麼?自從姐姐開始管教他後,他就已經完全不同了。爹怎麼能在這麼多親眷面前,揭他過去的瘡疤呢?
張延齡低頭偷笑,卻不料張巒又嘆道︰“卻沒料到,後來又有了延哥兒,唉……”
這嘆氣是甚麼意思?怎麼輪到他就嘆氣了?!張延齡趕緊抬起首,對自家爹擠起眼楮來︰他可是一直都很“听話”的!上頭壓著爹爹、姐姐和大哥三座大山呢,他還敢折騰麼?就算偶爾折騰折騰,也都無傷大雅啊!
張家眾人無不笑了起來,氣氛頓時緩和了許多。張鶴齡與張延齡也知道,自家爹並不是當真“指責”他們,不過是想借著調侃他們二人緩和眼下略有些緊張的氣氛罷了。君不見,方才還只能僵硬地陪著笑的家人們,可不是都舒了口氣麼?
“這麼些年不見,諸位過得還好麼?最近都在忙些甚麼?”張清皎笑問。
“民婦過得很好。”何氏與張巒自不必多說,接下來按照輩分,理應是錢氏先答話,“母親入京之後,民婦便接過了家中的經濟庶務。每日忙碌著,也算是體會到了母親往日的辛勞。不過,忙碌歸忙碌,便是累了些,心里也覺得很滿足。”
可不是滿足麼?何氏進京了,她的兒子成為了張氏宗子,她也終于成為了當家作主的掌家娘子,在族中的地位日漸上升。她再也不是從前那個默默地隨在婆母身邊的寡婦,再也不必事事听從婆母的吩咐,自是無比暢快。
何氏以眼角余光瞥了瞥她,心中暗暗搖首。唉,兒媳婦到底還是眼皮子有些淺,眼里只盯著興濟那一畝三分地。殊不知,有皇後娘娘在,張家的未來必定在京城。京城里商機處處,若想仔細經營,便是隨便拔根寒毛,也比興濟那些產業強上許多。
不過,如此倒也好。智慧有限,野心也有限,便不會鬧出甚麼事來。若非篤定錢氏是這樣的性子,她也不會將興濟的那些事都交給了她,獨自帶著曾孫與曾孫女來到京城。與興濟相比,毫無疑問,京城更需要她,也更適合她坐鎮。
李氏趕緊道︰“民婦也過得不錯,與以前娘娘在的時候沒甚麼分別……就是……”她仗著此時氣氛不錯,咬咬牙,壯著膽子道,“就是相公和倫哥兒平日都無所事事,民婦總想著,若他們能有個差使做做也好。倫哥兒也該相看起親事了,如果連個差使也沒有,哪有好人家看得上他啊!”
張岱和張倫都沒料到她竟然會在皇後娘娘眼前提起這種事,禁不住急了。可在娘娘面前又不能失禮,于是張岱只得吹胡子瞪眼楮地給李氏使眼色,張倫也皺著眉頭連連搖頭。父子倆既難堪又心虛,不經意間遇見張巒父子三人的目光,便不約而同地漲紅了臉,低下頭不敢再看。
“這倒也是,倫哥兒早便到了該說親的年紀了,倒是我疏忽了。”張清皎一向知曉李氏的性情,自然不會覺得她太過唐突。況且,張岱與張倫父子倆一直游手好閑的也不合適,確實該尋個差使做做。只是,兩人文不成武不就,即使想安排好差使也難。
思索片刻後,她對張巒道︰“爹爹,不如這一回,叔父叔母和倫哥兒便在京中安頓下來罷。先適應一段時日,然後爹爹想法子給叔父和倫哥兒安排些差使。我得空也想想,試試能不能向萬歲爺求兩個虛餃。唯有如此,倫哥兒才能說著好親事。”
張巒哪里舍得女兒為難,瞪了一眼閑散慣了的弟弟與佷兒︰“娘娘放心,臣必定會好好安排此事。至于虛餃之事,再議罷。總不能因著此事破了例,倒教萬歲爺以為咱們家的人都一心求官呢。”
李氏確實有求官之意,可此時哪敢再說甚麼?若大伯能給張岱父子倆安排個好差使,她便已經滿足了。更不必提皇後娘娘也有關照他們的意思,還想著給兒子說親。指不定,倫哥兒未來的媳婦兒出身也不會比純哥兒媳婦差呢?
李氏所提之事暫時解決了,小錢氏趕緊給張忱使了個眼色。張忱遂道︰“娘娘,草民承繼宗子後,族中也都一切安寧。祖父立下的家規與族規深入人心,無論是家人或是族人都按照規矩來行事,舉止與往年相比越發有度了。且咱們的族學也越辦越好了,從京城延請了兩位好先生,族人子弟都在里頭勤奮讀書,指不定再過兩三年便能出秀才、舉人了。”
“如此甚好。”張清皎笑著點頭道,“有勞從兄了。這次從兄回興濟後,我會命宮人送些筆墨紙硯給族學,也算是嘉獎那些勤學之輩。另準備數百冊書,放在族學書房中,供好學者隨時翻閱。”
“草民替他們謝過娘娘的恩典。”
而後便是沈祿與張氏,他們夫婦平日時常進宮,與張巒也走得極近,自是沒有甚麼新鮮事可說的。張氏如今最關心的便是沈崾的親事,無奈沈崾堅持必須中了秀才之後才說親,她也只得先相看著。
“听說表弟的功課極為出色,在書院中亦屬上乘,姑母很不必擔憂。指不定明年他便能下場通過童生試了。”張清皎又望向張鶴齡,“鶴哥兒也常說,他明年定要下場一試。你們兄弟倆正好可時常一起讀書,互通有無。”
沈崾與張鶴齡皆應是。他們表兄弟二人年幼的時候並不親近,如今長大了倒是走得近些。不過,與張鶴齡多思的性格相比,沈崾性子更純直一些,卻也不乏看人的眼光。張鶴齡總覺得張倫太蠻橫、張純太不知世事、張延齡年紀太小,兄弟們之中,也唯有沈崾能說幾句話。
“回娘娘,民婦過得也不錯。”張清瑜定了定神,微笑著回道,“公公在山東任上已經有三四年了,听說下一任仿佛便要回京了。這回我們回京,公公與婆母還提起來,說是讓我們早些在京中安置。若能在京中落腳,日後指不定就能時常入宮覲見娘娘了。”口中雖是這樣說,但一連生了兩個女兒,婆母不動聲色給她施加的壓力,她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若非她是皇後娘娘的從姐,恐怕相公早就不知已經納了幾房妾室了。
“在京中定居是件好事,總比一直隨任遷轉更強些。”張清皎道,“爹爹既然在給純哥兒相看宅子,不如一並給清瑜姐姐也看看。若能買在一處,離大宅近些,平日也能照料著些。我看清瑜姐姐的臉色似是不太好,指不定是有些水土不服?”
張清瑜怔了怔,撫了撫自己的臉,剛要張口說並沒有,就听她笑道︰“不妨事。這兩日我便派一位宮醫去給你們都把一把脈,好好調養調養身子。”
張清瑜呆住了,張清璧輕輕推了推她,她才反應過來,趕緊行禮謝恩。張清璧眼中帶著感激看向張清皎,卻見她彎起唇角笑了笑,似是並不將這等小事放在心上——若非張清璧曾提起過張清瑜在子嗣上吃了不少虧,又見她的臉色確實因憂思過重而有些不好,她也不會派宮醫給她瞧瞧。都是自家姊妹,過去的事便過去了,她早已幾乎忘得干干淨淨了。而今伸出援手,也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清璧妹妹呢?”
“回娘娘,民婦過得很安寧。”張清璧瞥了瞥低垂著眼的孫伯堅,笑容更為燦爛,“公公婆母待我便如同嫡親女兒一般,兄嫂也都和藹近人,相公雖平日里忙著讀書,卻也時時照顧我,一兒一女也湊了個好字……這樣的日子,簡直舒心極了。”
“我便知道,讓你說起來,必定樣樣都是好的。你可別報喜不報憂啊。”張清皎道。
“怎麼會呢?”張清璧道,“在娘娘面前,我從來都是直言不諱的。”
“這倒是。”張清皎笑道,“對你,我一向是最為放心的。”
家人說了小半日話,見時候不早了,張巒與何氏遂提出告退。張清皎親自扶著何氏走出坤寧宮,張清璧也趕緊過來扶著。就在踏出宮門的那一剎那,她忽然低聲道︰“娘娘,民婦有事稟報,可否請娘娘撥冗一听?”
張清皎眸光微動,瞬間心頭便掠過了許多猜測。片刻之間她便做出了決定,吩咐旁邊的沈尚儀道︰“伯祖母年紀大了,各位長輩想必也都有些累了,便給她們都備上暖轎罷。許久不曾相見,我也親自送一送她們。”說著,她便與何氏、張清璧上了一頂暖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