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 請。”作為岳父, 張巒此刻的心情充滿了矛盾。太子殿下不僅生得俊美非凡, 氣度尊貴,亦並不顯得盛氣凌人,反倒是待他彬彬有禮。有這般出眾的女婿,自是值得欣喜之事。可他身體羸弱, 瞧起來便不夠康健,若是時常生病, 甚至于壽命有礙可怎麼是好?倘若讓女兒日後孤零零地過大半輩子可怎麼辦?
一不留神便想多了的張岳父不經意間望向旁邊的角門, 就見兩個熊孩子正探頭探腦的, 立即橫眉豎目起來。張鶴齡趁著他轉頭的時機, 終于看清楚了太子殿下的容貌, 趕緊牽著張延齡轉身就跑,毫不猶豫地抄小路直奔中堂。
兄弟倆一溜煙地來到中堂旁邊的廂房里,按品大妝的金氏正滿臉緊張地與何氏說著什麼, 見他們滿頭大汗的闖進來,忙不迭地讓平沙和水雲給他們擦汗。張鶴齡關上廂房門,壓低聲音道︰“娘,我們見著太子殿下了!!”
廂房內老老少少的一群女人無不眼眸微亮,難掩幾分期待之色。金氏捏緊帕子,追問道︰“太子殿下長什麼樣?”雖說她待會兒就能親眼得見這位太子女婿的真面目了, 但在沒有見面之前,她總覺得這樣的貴人必定氣勢強盛,光是看著或許都會有些腿軟。
“挺好看的。”張鶴齡公允地評價道, “就是皮膚太白了些,幾乎和姐姐一樣白!他生得也很高,比爹還高出半頭呢!脾氣應該不錯,臉上一直帶著笑……”如果這位太子姐夫的脾氣真像他所表現出來的那樣溫善,應該會對姐姐很好罷?
“他穿了一身火紅的衣衫!”張延齡在旁邊補充道,“渾身都紅通通的!”
眾人來不及細問,便听見外頭傳來肖女官的聲音︰“金恭人,太子殿下已經到了。若是恭人已經準備好了,我便讓宮里來的郭女官進來再給恭人講一講之後的禮節。不過,恭人也不必擔心,郭女官會隨侍在側,隨時提醒。”
“有勞肖女官與郭女官了。”金氏回道。她話音方落,便有一位生得富態面帶笑容的女官推門而入。在宮中女官面前,張家的女眷們自是不敢再追問張鶴齡與張延齡,都規規矩矩地各自坐下來。何氏特地將他們兄弟倆喚到身邊,輕輕攬住他們,靜靜等待吉時到來。
不多時,禮樂漸行漸近,幾乎是近在咫尺了。在郭女官的引導下,金氏走出廂房,微微抬眼看向立在張巒身前的少年郎。那少年郎果真生得極為出眾,在一群人的簇擁下,仿佛鶴立雞群一般,幾乎一眼望過去便只能瞧見他。與他相比,所有她曾經給女兒相看過的少年都黯然失色,宛如太陽與明珠,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更重要的是,與張巒的憂心忡忡不同,金氏幾乎是在望見太子的第一眼就放下了心。她莫名覺得,這位太子女婿很容易令人不由自主地便信賴他。這樣的人物,怎麼也不會待女兒不好的。
隨著禮官高唱一聲,張巒與金氏率先踏入了中堂,一人站在堂左,一人立在堂右。緊接著,朱 樘也緩步入內,立在正中央。就在這時候,他听見身後輕輕的腳步聲,不著痕跡地回首看去——
他的太子妃正翩然而至。藍底紅瓖邊的翟衣,綴滿珠翠寶石的鳳冠,雍容華貴,襯托得她猶如神仙妃子降臨,令他怎麼也挪不開視線。只可惜,她的鳳冠上蓋著一層薄薄的火紅綢帕,隱隱約約透出了她面部的輪廓,卻瞧不清楚她的神情。
朱 樘不由得暗自想道︰她眼下究竟是欣喜還是傷懷?是忐忑還是嬌羞?看不見她的神色,瞧不出她的情緒,真是可惜了。
張清皎自是不知,太子殿下正在猜想她的情緒如何。她無比淡定地微垂著眸,借著眼角余光觀察中堂內的人們。透過一方紅綢瞧見的世界,處處皆是醒目的紅色,朦朦朧朧,如夢如幻。便是她細細看去,也依舊看不清張巒與金氏,更看不清身著火紅色皮弁的太子。他仿佛已經融入視野里的紅色當中,成為了夢幻的一部分。
就在太子殿下多少有些走神的時候,何鼎與李廣抱來一雙雁,跪下來呈給他。他回過神來,將兩只雁放在早已準備好的祭案上。而後,他退往東面,離張清皎微微近了些,禁不住又迅速地看了自家太子妃一眼,越是看便越覺得她樣樣都好。
張巒來到祭案前,行了八拜禮,奠雁禮便算是結束了。等他不情不願起身的時候,朱 樘已經在內官的高唱聲中走出了中堂,前往中門。張清皎隨在他身後,行至中門內的鳳轎前停了下來。
這頂鳳轎看上去便像是一座縮小版的紅色宮殿,周圍鏤空雕著各式各樣的鸞鳳。每只鸞鳳上都貼著金箔,眼楮的位置上瓖嵌著玉或者寶石,簡直精致得如同藝術品。
“太子妃娘娘,請升轎。”肖女官領著一群宮女太監跪了一地。
張清皎輕輕頷首,似有所感般回過頭,耳邊的鳳形墜微微一動。紅紗之外,她仿佛隱約能瞧見父母與兩位弟弟正遠遠地立在禮官們外頭,滿目殷切與祝願。盡管瞧不見他們的神情,但她相信,此時自己心中的酸澀之情與他們是同樣的。
此去深宮,一別或許就是數月甚至是數年了。母親作為女眷尚有機會來往東宮,可父親與弟弟畢竟是男子,也許三兩年都難得再見一回了。這樣的時刻,離別的傷懷遠遠勝過成婚的欣喜。亦是直到這種時刻,她才發覺,自己原來並沒有想象中那樣堅強。家人,永遠都是她心底最柔軟的部分。
“太子妃娘娘……”肖女官再度領著宮女太監們拜下。
“起來罷。”張清皎終是走入了鳳轎內,抬轎的粗使宮女們悶不吭聲地便將轎子抬起來,走向中門。朱 樘已經坐進了輅中,听何鼎稟報說太子妃已經升轎後,他便示意回宮。于是,禮樂再次大作,朱 樘乘坐的輅與儀仗在前,太子妃的儀仗在後,浩浩蕩蕩地返回禁城。
許是禮樂太熱鬧,盡管有許多圍觀群眾,但張清皎卻並未听見熱烈的議論聲。回想當年,她也曾是圍觀御駕的一員;到了如今,她卻成了被眾人圍觀的貴人。這樣戲劇性的轉變,或許只有命運才能做出安排罷。
由東長安門進至午門後,朱 樘降輅而出。禁城便是他的家,回到禁城里,自然不再需要那麼大的排場,更不必乘坐輅。而且,進了午門之後,應該算是他將太子妃迎回了家中。太子妃初次進門,自然須得經過一些儀式。
張清皎感覺到鳳轎停了下來,正等著外頭肖女官的提醒呢,便察覺有人輕輕掀開了轎簾。她螓首輕抬,鳳冠微微一動,隔著紅紗望向了轎簾外的人。朱 樘立在轎外,忽然覺得她仰首望著自己的模樣分外惹人憐惜,令他不自禁地想將親手將她從轎中牽出來。只可惜,眾目睽睽之下,他什麼都不能做。
“太子殿下……”旁邊侍立的太監輕聲提醒,朱 樘這才放下轎簾,轉身往東邊的左順門行去。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腳步放得有些緩慢,直到听見後頭眾人有序的腳步聲後,方略微加快了些。張清皎扶著肖女官,遙遙地望著他的背影,在雲安等宮女抬著的行障遮掩下,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
進入左順門,便已是東宮太子常用的生活空間了。文華殿在前,為讀書進學之地;清寧宮在後,為起居坐臥之所。朱 樘在文華殿外換了輿轎先行;張清皎也坐上了皇太子妃的輿轎後行。一前一後到達清寧宮外,太子殿下的輿轎先落下,等到太子妃娘娘的轎子來了,兩人才一同出轎。
這時候,肖女官與郭女官在前頭引路。新婚的皇太子夫婦在太監宮女們的簇擁下,來到內殿前的明huang se行障圍幕內。圍幕被隔成了兩半,各有太監宮女圍攏上來,分別給他們整理衣冠。微微有些發皺的衣襟理的平平整整,因行走而偏移了位置的玉佩小綬挪回腰間,鳳冠上險些被風吹起的紅綢亦是重新覆了上去。
新婚夫婦以最完美的姿態進入了內殿。禮官遂帶著皇太子殿下來到拜位上,女官也引著太子妃娘娘來到拜位上。
“一拜!”在高唱聲中,朱 樘雙手持玉圭,向著他的新娘緩緩拜下。張清皎也微垂著首,朝著她的新郎緩緩拜下。
“二拜!”兩人再拜。
“三拜!四拜!”最後兩拜只有太子妃拜下,太子立在原地受禮。大約誰都不知曉,太子殿下望著頭戴沉重的鳳冠朝自己行禮的太子妃,滿心都只有擔憂她的頸項被壓得生疼的念頭,越發想親手將她扶起來了。
交拜過後,禮官與女官分別請兩位升座。朱 樘坐東面西,張清皎坐西面東,兩人中間放著一張酒案,上頭擺著兩只酒爵與一只連在一起的合巹玉杯。兩位女官舉著饌案放在新婚夫婦跟前,給金酒爵里斟酒。
太子殿下與太子妃啜了酒,略選了些食物吃了。女官又往合巹玉杯里斟酒,朱 樘與張清皎微微向前傾身,同時端起玉杯。玉雕的龍鳳在杯沿上交纏,酒液在中間聯通處輕輕蕩漾。兩人離得如此之近,仿佛連呼吸的氣息都能感覺到。
這是迄今為止他們二人距離最近的時刻,似乎連對面之人的長長睫羽都能瞧得一清二楚。盡管才不過略飲了幾口酒,朱 樘卻忽然有種微醺的感覺。酒液的香氣和近在咫尺的脂粉香氣交融在一起,分外催人沉醉。垂首飲酒的時候,鳳冠與皮弁不免輕輕地踫在了一起,兩人的神色都略有些不自在。
旁邊圍觀的太監宮女們不敢說話,只笑著互相使著眼色。主持合巹禮的禮官和女官也止不住勾起了嘴角,趕緊將剩下的禮儀走完,把酒案與饌案都撤下,給新婚的太子與太子妃留下足夠多的時間相處。
禮官們紛紛離開後,朱 樘望了望對面垂著首的張清皎,輕咳一聲,低聲道︰“更衣。”
李廣與何鼎忙不迭地跟著他去西次間更換常服,肖女官與宮女們也服侍張清皎去往床榻所在的東次間更換燕居服。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殿下︰=////=,岳父岳母好像對我挺滿意的。
太子妃︰……總覺得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公公對我應該不那麼滿意吧?
憲宗︰呵呵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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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3∠}_,昨天工作太累,所以寫著寫著睡著了……
然後今天繼續寫,發現卡文了……otz
竟然卡在這種關鍵時刻,其實我也不想的!
等我度過了卡文期,大家再說加更的問題吧~~
下一章洞房之夜,當然,拉燈拉燈,都靠大家想象啦~(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