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來到崇福寺,張清皎已然不似從前那般悠閑了。倒是久不曾出門的沈洛與張鶴齡覺得格外新鮮,一個滿懷感慨地回顧一年前來這里進香的所見所聞,另一個听得津津有味,時不時地分心指了指自己的新發現,頗為和樂融融。
將要進佛殿時,張清皎輕輕一咳以示提醒,兩人立即噤聲不語。張鶴齡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對于听姐姐的話絲毫不覺得奇怪。倒是沈洛因為自己的反應愣了愣——為何她明明是已經成婚的表姊,此時卻仿佛像是小表妹一般“順從听話”?
佛殿中的香火一如既往地鼎盛,人流如織,很是熱鬧擁擠。表姊弟三人並沒有抽簽的意思,只在不同的殿堂中投了些香油錢,虔誠地拜了拜便罷了。直至來到憫忠殿的觀音坐像前,她們逗留的時間才略微長了些。畢竟,民間通常認為,這位菩薩有一別號“送子觀音”,此時拜它最為合適。
蓮花台上,觀音菩薩垂眸低看,手結法印,周身仿佛隱約有梵音輕唱。
張清皎在心中默念著送給金氏的祝願,恭恭敬敬地叩首。她身邊的張鶴齡也照貓畫虎,腦袋磕在地上,看起來極為虔誠。沈洛側首瞥見姐弟倆滿臉鄭重的模樣,不由得抿唇一笑,自己也深深地拜了下去。
待到神佛菩薩都拜過一遍後,沈洛便道︰“許久不曾嘗嘗崇福寺的素齋了,咱們用過午飯再走罷。”說罷,她親熱地把著張清皎的手臂,輕聲與她說笑起來︰“好妹妹,咱們倆一同出來進香可是頭一回呢。往後若得空,你可得經常派人來邀我才好。不拘做甚麼,咱們姊妹也有個伴兒。”
張清皎本便對新嫁娘的生活頗有些好奇,聞言便問︰“洛姐姐被約束得緊麼?只能得到邀約才能出門?”說來,自從沈洛二月嫁出門,除了偶爾在沈家見到她一回兩回外,表姊妹倆竟是從來不曾私底下見過。張清皎體諒她是新婦,只是派人給她送信問好,並不想貿然送帖子去打攪她。而她亦只是回禮回信,每次連信都寫得文縐縐的,內容規規矩矩,與平常的性情大為不同。
沈洛輕嘆道︰“是呢。因不知婆母的真實性情,也不知夫家的家風如何,我新嫁過去須得小心些,可不能隨意自作主張。娘還特意囑咐我,好好安分一段時日,不許隨意踏出門,也不許常回娘家,好好陪一陪婆母她老人家。畢竟公爹外出赴任,夫君與弟弟們又忙著讀書,她一人在家里實在寂寞。”
“我听了娘的話,跟著婆母在家里繡花,每日只能待在兩進的院落里,進進出出都是那四角天空,渾身上下好不難受。你有所不知,出嫁前我便被拘在家中繡嫁妝,整整拘了半年之久;出嫁後攏共也就陪著婆母出了一趟門,去附近的寺廟里拜佛,旁的便是因爹娘生辰回了兩趟娘家。好妹妹,我總覺得自己都快悶壞了,你若是隔三差五來尋我解解悶,我不知會有多高興呢。”
“姐姐放心,我回頭捏準了時候,便派人送帖子過去。”張清皎對她頗為同情,一時間對未來的婚姻生活更是失去了期盼。瞧瞧,成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連出門探親都得尋出理由來,竟仿佛一輩子都困在夫家了。若是婆母約束得嚴,不能自己早些掌家,幾乎大半輩子都不由自主,倒不如她如今的日子自在——想出門進香或者去店鋪里逛逛,只需與爹娘說一聲便是了,張巒與金氏從來沒有不許的。
沈洛不知自己已經成了“負面案例”,只笑道︰“那我便等著你的帖子了。”
張鶴齡在旁邊不甘寂寞,插嘴道︰“姐姐要去探望洛姐姐,可不能落下我來。”許是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被沈崾的種種形容嚇住了,甚麼“姐姐遲早會成為別人家的人”,“姐姐嫁了出去就不見蹤影,見也見不著”,又有沈洛這個活生生的例子,小家伙深感責任重大。他如今格外黏著姐姐,生怕自己若是不注意,便有什麼人冒將出來,輕易就將自家姐姐給“蒙騙”走了。
“好,好。”張清皎以為他也想尋得機會出門逛逛,便答應了,“若是你日後好好進學,我便保證不落下你。瞧瞧,不久前爹爹剛夸贊了你百家姓背誦得不錯,今天不是也帶你出來了麼?”她悉心教養了半年,小家伙終于能背誦默寫三字經,結合諸朝史書也學了不少歷史典故,說得頭頭是道。如今姐弟倆的進度已經到了百家姓,順便還有術數啟蒙、棋藝啟蒙、繪畫啟蒙等,預計明年便能學完千字文,開始讀詩經了。
張鶴齡挺了挺胸膛,已然從讀書進學里獲得了成就感和自信︰“姐姐放心就是!只要別讓我成天都像隔壁家小四兒那樣待在私塾里寫一天的大字,搖頭晃腦地背誦一天的百家姓,我一定不會教姐姐失望的。”
有比較才有滿足。此前他偶爾會覺得自己的課業有些重,每日都有半天必須在書房里勤奮努力,只下午才能得空頑些旁的游戲。自從隔壁有個秀才家的同齡小伙伴進學,親眼目睹了小伙伴水深火熱的日子,他才忽然醒悟過來,覺得自己簡直是幸福極了。再看看表哥沈崾沉重的課業,他只恨不得自己永遠是姐姐教才好呢。有時候撒撒嬌,說不得還能換得一整天的休息。
沈洛听了,不由得笑道︰“而今看來,鶴哥兒可真是懂事不少。”以前這個熊孩子是什麼模樣,她可沒少听張氏和沈崾提起,與如今相比,分明是判若兩人。
“也該懂事了,前一陣剛過完六周歲生辰,都已經七歲了。”六歲,在後世也是上小學一年級的年紀了,已經不是幼兒園小朋友了。說起來,張清皎並不習慣像此世這般算虛歲。譬如在張巒看來,張鶴齡如今虛七歲,再翻過年就該虛八歲,去私塾也該提上日程了。而她自己虛歲十五,過了年後便是虛歲十六,親事也已經拖延不得了。
表姐弟三人沿著回廊往前行,與形形/色/色/的香客擦肩而過。倏然,張清皎從一群群人里,瞧見一張陌生而又略有些熟悉的面孔。她微微一怔,剛開始還以為自己瞧錯了,又或許不過是偶遇罷了。然而,那人略有些憔悴的臉孔見了她後,卻立即浮起了笑容,不由分說地便要往她們這里靠近,顯然便是沖著她來的。
她皺起眉,低聲對沈洛道︰“洛姐姐,咱們不吃素齋了,回家去罷?”
“怎麼了?”沈洛見她神色忽然一變,反應有些不同尋常,便問道,“可是突然想起了甚麼事,心里實在是有些放心不下?若是如此,素齋不吃也罷。我隨著你們回家,也去見一見舅母。”
張清皎挽著她轉回身,特意挑了內眷較多之處走去,諒那周秀才也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冒犯女眷。她略作思索,到底還是不想瞞著沈洛,便低聲道︰“先前不是相看過一戶人家麼?父親與姑母都覺得那家人不是個好的,便不再提起此事。誰知,我方才竟然瞧見了那家的秀才,覺得還是避開比較妥當。”
“偶然遇見?”沈洛挑起眉,她也曾經听張氏說過周家的事,還為此寬慰過幾句,“還是刻意打听了消息,在這里等著咱們?”
張清皎眉蹙得更緊了些。看對方之前那架勢,並不像是偶遇,反倒是特意在這里等著。看來,她須得讓人在家中周圍好好找一找,可不能讓形跡可疑的人在棉花胡同附近出沒,更不能縱容出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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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洛一見她的神色,便猜出了真相,氣惱道︰“天底下哪有這般厚臉皮之人?若是……”若是有長輩在,便可好好教訓他一頓了。可惜如今只有她們表姊妹兩人,還須得避嫌,根本不能上前理論。
“洛姐姐何須為這種人動氣,咱們遠遠地避開他也就是了。”張清皎說得輕描淡寫,但心里也頗有些懊惱。誰能想到,不過是一次相看,便惹出了一塊怎麼也甩不脫的狗皮膏藥?分明上回爹爹便托姑父姑母又一次拒絕了周家,這周秀才究竟是何意?難不成是听不懂人話了麼?她真是無法理解,這才見了一面,怎麼就能真情實感到如此程度。
表姊妹倆不著痕跡地轉身便往回走,張鶴齡愣了愣,跟在她們身後,僕婢們趕緊簇擁上去。他此時也反應過來了,一雙眼楮眯了起來,狠狠地往後頭一剜,又一次犯了熊,咬牙切齒道︰“姐姐,那人到底是誰?!是穿松花色長袍的?還是天青色長袍的?!”
“你想做甚麼?還想舉著拳頭打人不成。”張清皎不禁失笑,推了推他的小腦袋,“怎麼凡事都只想著動手,而不想著動動腦子呢?乖乖地走罷,事情不宜鬧大,不然反而是我吃虧了。而且,你便是撲過去,人小力微,又哪里是人家的對手?”
張鶴齡哪里懂得甚麼“事情不宜鬧大”的道理,只是听了她後半句話,想起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兒,禁不住鼓起臉頰而已︰“那我長大了之後再去揍他。姐姐先告訴我他究竟是誰,我記住他的長相!!”
沈洛也不由得笑了︰“便是記住又如何?且還得等十年,你才能幫你姐姐出氣呢。”
“哪里用得了等十年!”張鶴齡不服氣的梗起了脖子,“姐姐說了,我以後可是要學禮樂射御書數,變成文武全才的!!像那樣的文弱書生,我十歲就能揍他了!也就三年!再等三年!!”為了證明自己的話,他舉起了三根手指頭,用力地晃了晃。
沈洛更是笑得花枝亂顫,連張清皎也不由得抿唇笑了,溫和而又柔美,不僅張鶴齡看著覺得高興了些,連數丈外的周秀才也看得痴痴地。不過,待他終于從滿腦子幻想里回過神來,便發現人群中已經不見了表姊弟三人的蹤影。
這時候,張清皎三人已經帶著丫鬟僕婢匆匆地回到了崇福寺前。剛要上自家馬車,便遠遠地見一輛陌生的破舊馬車朝著她們飛奔而來。馬車在附近停下,原本留在家里的丫鬟平沙從里頭探出頭來,難掩喜氣與焦急︰“姑娘,夫人發動了!”
張清皎一怔,立即果斷地道︰“走!咱們立刻家去!!”
作者有話要說︰ 張鶴齡︰揍他揍他!我要揍他!!
張姑娘︰→ →,就會動手,不會動腦子
張鶴齡︰qaq,我也會的,以後我可是文武全才!
張姑娘︰→ →,希望如此。
張鶴齡︰好,動腦子,動腦子……叫我姐夫揍他。
張姑娘︰……
太子殿下︰乖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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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們很抱歉,因為今天出差,所以前兩天有點忙
現在在機場,馬上要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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