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知道上進乃是件大好事,且他原本就是塊讀書的料,這麼多年他也算是黛玉看著長大的,關系反倒比賈寶玉更近些,故而在高興之余黛玉難免又有些擔心,在京城就沒人能拿他當個主子,何況是這山高皇帝遠的金陵呢。
只是賈環不欲聲張此事,黛玉便也不好在賈母那兒替他求情,便想著到時候若是真沒人管,那就叫林安暗地里派幾個人跟著去也未嘗不可。
時間就這麼一點點的過去了,轉眼便到了二月十二花朝節黛玉十六歲生日,去年礙著國孝未出不能大辦,且婚期也是選在今年三月,故而便將她的及笄禮推遲到了今年,這也是她能在靖遠侯府過得最後一個生日,林如海早發了話要好好給女兒慶賀一番,就是齊睿辰也十分用心,到處幫著張羅。
等到了這一天,永昌公主作為正賓替黛玉梳頭加笄,三加三拜之後恭賀祝辭,黛玉入席用過酒飯,一直眼含著熱淚的林如海方起身向東,曰︰“禮儀既備,令月吉日,昭告爾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宛然甫。”
宛然,黛玉心中默念此字,從今日起她在這個時代就正式成年了,這十六年來在紅樓世界生活的點點滴滴放佛在眼前依次回放,想到那個曾將自家老父弱弟托付給自己的絳珠仙子,黛玉心中默念,這十六年來的人生她一步一步走得小心謹慎,可是想到未來那個即將面對的嶄新人生,仙子,望你保佑我吧。
今日起,靖遠侯嫡長女即名為林宛,字宛然,小名黛玉。
禮畢之後開席,因只剩不到一月黛玉便要正式成為端寧親王妃了,且成為出嫁女後自然也不能在如同從前一般說笑玩鬧,作為最後一次姐妹間的聚會,房馨等人難免有些依依不舍。
“去年秋蕊姐和琰姐姐嫁了,今年又是玉姐姐,等下半年馨姐姐和媛姐姐的好日子也就到了。”諸葛文悅越說越落寞,拉著陳妍露兩個可憐兮兮的看著黛玉,道︰“咱們這些人只剩下我們兩個,日後還要如何呢?”
一語說的韻安郡主沒忍住笑了出來,伸手戳了諸葛文悅的腦門,笑道︰“又不是日後就不再見了,難不成你自己就不嫁人了?”
“我倒是巴不得自己是個男兒身,然後把你們一個個的都娶回家供著,想想都覺得美妙。”諸葛文悅一番豪言壯語說呆了眾人,她自己卻笑得十分開心,黛玉心道自己早就有這想法了。
笑鬧一陣,黛玉被眾人拉著狠灌了半晌,便覺有些頭暈,好容易瞅著眾人皆未在意,忙扶著曼蘭躲到一旁,捂著通紅的臉頰,接過曼蘭遞來的茶水,笑道︰“哎喲我這心撲通撲通跳的,想來今兒是要把這一年的酒都飲了。”
曼蘭笑著遞過一塊醒酒石,服侍著黛玉含在嘴里,一面拿著團扇給黛玉取涼,一面笑道︰“姑娘快趁著這個功夫好好歇歇吧,想必等下還有的鬧,容琦去端醒酒湯了,姑娘且等等。”
“好啊,你這個大壽星竟躲到這里來偷懶了。”曼蘭的話才說完郭琰就笑著從一旁跳了出來,硬是把黛玉嚇了一大跳,忙吐出嘴里的東西,姐妹二人互相玩笑了一番,正巧郭琰也覺得有點上頭,便就著容琦的手將黛玉剩下的一半醒酒湯也喝了兩口。
“你看你,都已經是人家媳婦了,還這麼毛毛躁躁的。”黛玉笑著替郭琰拿帕子擦了嘴,見她趕走了曼蘭和容琦,神神秘秘的說有私房話要和自己講,便笑道︰“你這毛毛躁躁的性子可真是一輩子也改不了了。”
郭琰不在意的點點頭,四處看了看,方才說道︰“才剛我听韻安說容琦終身訂了,可是真的?這丫頭我一直就瞧她不順眼,這會倒是便宜她了,听說你先生家的公子出去游學了?那想必日後定有出息。”
知道郭琰是為自己好,黛玉心下感動不已,且提起容琦她自己也是感慨頗深,說道“再不想能有這樣的結果,連我自己都意外呢。”
“你呀,我跟你說,等你進了端寧王府可一定要多留幾個心眼才是,你看看我姐姐,北靜王妃說的好听,那府里什麼來路的玩意兒沒有啊,也就是我姐姐她能鎮得住。可玉兒你不一樣,你最正直心軟了,咱們都是不會辦壞事兒的那種人,可不就要吃虧麼。”
郭琰說著說著便有些懨懨的,黛玉瞧她這樣以為是受了什麼委屈,趕忙將話頭接過,問道︰“你實話跟我說,可是受人欺負了?”
“你瞧我像是這樣的人,從來也只有我氣別人的份。”郭琰說著撇了撇嘴,嘆道︰“你也知道我最討厭舞文弄墨的了,可偏偏我就嫁了這麼個一家都是翰林院的大才子,難免有些話不投機。所以啊,我听韻安說端寧王平日里和你們家世子處的挺好,那玉兒你一定要抓住機會,免得日後落得和我一樣,平日里互相恭恭敬敬的,只看著人家和那個青梅竹馬的通房整日紅袖添香。”
看見郭琰微紅的眼眶,黛玉默默的握著她的手,才要說話卻是房馨帶人尋了過來,拉著二人回到席間一陣又是一陣灌酒。
如此熱鬧了一天,待送走最後一撥人時黛玉已經累得半條命都快沒了,回到房里舒舒服服的泡了個澡,才躺下眯了一會兒就有林安的丫頭平順笑眯眯的進來請安,說是世子爺還有樣禮物要送,這會子正在花廳等著呢。
黛玉听了不免歡喜,今兒是她的生日,儀式上所用的笄是宮中太後並和太嬪賞賜,發釵是方氏所贈,而鳳冠卻是先祖林侯夫人的之物,齊睿辰幫襯著林如海將此冠經由名家之手重新修整瓖嵌,永昌公主為黛玉加此鳳冠之時,當即便驚艷四座。黛玉心下感念眾人對自己的寵愛,可是想到林安明明已經送了自己壽禮,怎麼這會子還有?
越靠近花廳,黛玉走著走著心里就越發有一股子異樣的感覺,只是她自己也說不上來是什麼,只隱隱的有種期盼,又怕是自己想多了,心里正扭捏彷徨之時,見守門的安樂和泰如攔下了跟著自己的丫頭,便帶著一分喜悅自掀了簾子慢慢走了進去。
珠簾暮卷,輕紗曼舞。
花廳里並未有林安的身影,隔著珠簾紗絹看到那袖長的身影,黛玉忽然有些激動。
“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萬紫千紅披錦繡,尚勞點綴賀花神。”
蔡雲這首詩十分應景,黛玉一步一步的向著自己靠近,再一次聞到她身上的那一股幽香,齊睿辰難掩激動,只是不由自主的便將此句吟出。
果然是他,黛玉慢慢的靠近過去,齊睿辰此時十分歡喜激動,自上次事端之後他再未同黛玉有過任何接觸,今日也是好歹求了林安三四個月方才得此機會,不為別的,只想著在婚禮之前能通過這個大日子親自向黛玉恭賀芳辰以示尊敬和愛慕之情。
“今日佳節,正逢姑娘大喜,睿辰唐突,千言萬語唯有此物可代替一二,望姑娘切莫介懷,請千萬收下。”
見他這般鄭重其事的同自己咬文嚼字,黛玉一個沒忍住“噗嗤”一聲便笑了出來,她這一笑齊睿辰便也放松了下來,不似先前那般緊張。
二人之間的氣氛越發融洽,黛玉雖有心想要答應他兩句,可卻也不知如何開口,又見齊睿辰只知道自己低頭傻笑,雖說手里有一錦匣,但一直攥著也不知要遞過來,黛玉大著膽子抬眼看了過去,忽然就一沖動,竟是沒有控制住自己,一下便掀開了跟前的輕紗珠簾。
這一動黛玉只覺自己心跳的都要蹦出來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無法收手,且黛玉本乃是現代人並不在意這些閨閣禮儀,多年來循規蹈矩的生活,竟是在這一刻都不管不顧了。
齊睿辰也是一愣,但心下更多的是無限的歡喜,見黛玉看了自己一眼便撤下手去,慌忙之中便自己伸手擋住了要落下的珠簾,看著眼前的清麗佳人,道︰“宛然,有句話我……本想到婚禮之後,可如今……”
未曾料到他是這般反應,黛玉收了笑,頗為審視的看了看對面的年輕公子,忽然又是一笑,只道︰“宛然雖愚鈍,但私心想著,婚禮之前還是不要留有任何遺憾為好,睿辰……睿辰你有話但說無妨。”
听見黛玉這樣稱呼自己,心里不免又是一陣狂喜,摩挲著手里的錦匣,齊睿辰忽然覺得渾身輕松,這一刻他知道眼前的姑娘定是不會讓自己失望,而一直擔心黛玉會不滿意指婚的他,有了這般心思才是真真配不上仙子一般的她,故而便鄭重其事的說道︰
“宛然,因為指婚你我方才……你且放心,我今生定不負你。”(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