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綠柳過來請安告訴黛玉說晴雯經賈芸介紹進了賈璉和林家合伙開的繡樓上工,離了榮府如今也能自力更生,正盤算著要把她兄嫂也贖出來呢。
黛玉听見這事不免覺得歡喜,她一直對晴雯的感覺有些特殊,無論晴雯是否真的影射黛玉,她那個性子自己當真覺得有些過了,便忙勸道︰“晴雯的針線自然是頂好的,去了繡樓里跟著人家多學學想來日後也是能成的,只是她那個脾性性子得改改,不然如何能叫人容得下,外頭可不比府里。”
這話說的有理,綠柳听了也點頭,因笑道︰“到底是姑娘有見識,她可不是最心高氣傲的,頭一天去了就跟人家吵嘴,好歹回來我跟著多勸了兩句,又有水晶她們不放心,叫了宋媽媽出來說了好大一通話,我瞧著她如今雖說性子依舊烈了些,但是心里還是願意改的。”
正說著,丫頭來說幾位姑娘過來了,綠柳便止住話頭不再多言,給各位請了安便家去了。
因這兩日迎春帶著邢岫煙和惜春過來做客,黛玉許久沒有過去榮國府,如今那里鬧哄哄的更是不想過去,正巧惜春說想她了便叫人接了過來,而史湘雲和史湘雪因為賈府的事心里頗有些不安,邢夫人又不給她們兩個好臉色看,這次出門也不叫跟著,賈母仍舊昏睡並不知此事,史湘雲心里記掛著賈寶玉這兩日不好,不去也就罷了,只是史湘雪心里不是滋味,卻也不能多說什麼。
姐妹幾個閑話,听說賈赦叫人封了東大院的一半兒,只將剩下最靠近馬棚子的那處給了二房,說是畢竟只有賈政王夫人帶著周姨娘、彩雲和賈環搬了過去,用不著那麼多地方,而另一半本是他曾經的住處,這幾十年也有了感情,不想輕易讓出來叫別人破壞了。
對于此,賈母王夫人自然是十分不滿的,只是王夫人被賈母派來的兩個嬤嬤每日看著,一步都出不了小佛堂,哪里有人理會她如何呢?而賈母那邊早已被賈赦鳳姐架空,除了院里大大小小的幾十個丫頭,余者竟也使喚不動了。
故而賈政只得窩窩囊囊的听從自己兄長的話,叫他搬去哪里就搬去哪里,畢竟賈赦如今成日家的把“我才是襲爵的大老爺”這句話掛在嘴邊,府里大半的人全都投靠了過去,族里老老少少有本事的收了銀子全都不管,沒本事的還想著盡早抱上大腿撈幾個錢,誰還記得這個曾經不可一世說一不二的二老爺呢。
“大老爺說還叫我們都在園里住著,只是二表哥有些傷心,他如今輕易也見不著二太太一面,好在還有雲姐姐陪著,倒也罷了。”
惜春如今的性子雖說仍舊清高孤僻,但是因為當日巫蠱之事牽扯到了京城各庵寺,惜春從前和智能兒最好,只是未曾料到她們竟是這般不干淨,平白污了佛祖清淨,後又有此次王夫人的事也有淨虛老尼的手筆,惜春越發有些死心,只道原來這世間竟是尋不出一個清淨地了。
听說賈寶玉為著賈政王夫人急的發熱,黛玉也不好多說什麼,正巧姚嬤嬤也在跟前,便笑道︰“如今各位姑娘年紀越發大了,二姑娘和邢姑娘也和我們姑娘一樣訂了親,兩位听老奴一句話,日後還是少和貴府寶二爺如從前一般談笑,畢竟傳揚出去恐對你們姑娘家的名聲不好,叫婆家知道了恐是罪過。”
這二人都是老實的,且邢岫煙本就是在賈府借住,行為舉止更是頗為守禮,姚嬤嬤這話再沒有錯處,故而二人忙起身道了謝,卻是惜春听見如此,便有些悶悶的。
大老爺就是那般的不著調,還不是給她二人都尋了門好親事,可寧府呢,那里才是她賈惜春正經的家,偏府里沒有一個還記得此事,又有誰能想到過兩年她也會到了該定親的年紀了,到時候沒人疼沒人愛的,又要如何?早年想著大不了剪了頭發做姑子去,可如今看來就是佛前也未必就能清淨。
“想什麼呢?你得空也該常回去寧府里看看,珍大嫂子一個人管著那麼大的一個府,身邊也沒個說話的人,你正經該和她親近親近才是。”
見惜春出神,黛玉多少猜到些她的心思,雖說這些年幾人關系並不親近,但是到底是因為自己的存在才改了她們的命運,雖不知是否正確,卻終究是她的因果。
又有探春卻是要像當年的邢夫人一般,日日坐了車過去如今的東小院,每日在小佛堂伺候王夫人念經,早就不得自由,賈母邢夫人都不理論,賈環眼里也早沒了這姐姐,探春也只能一味的討好王夫人以求自保。
“姐姐休要再提那府里了,竟是沒一個好人,這事也不敢說給姐姐听叫姐姐污了耳朵,只是姐姐心里一定要明白,日後斷不要在和那府里來往就是了。”
提起寧府惜春竟是紅了眼圈,說起話來竟是連聲音都哽咽了,黛玉又見迎春和邢岫煙都低了頭不語,心里雖然疑惑面上卻只得按下此事,勸著惜春回轉過來,再不提及。
卻是使了個眼色過去,姚嬤嬤會意,私下里叫小丫頭們拉著司琪入畫幾個閑話家常,自然打听出了前因後果,迎春等人回去後便尋了空來告訴給黛玉知道,果然是寧府那邊鬧得十分不像話,也怪不得惜春如此。
原來這一世沒了賈璉這個冤大頭自己送上門去討了尤二姐做二房,尤氏姐妹兩個便只和賈珍賈蓉兩個胡鬧,尤三姐倒還罷了,偏那尤二姐最是個沒有脾性不知禮儀廉恥的。賈珍也不叫她們姊妹出去,只在寧國府里廝混,一番時日下來竟是坐了胎,只是連尤二姐自己也不知這孩兒的父親姓甚名誰。雖說再逃不過賈珍賈蓉他們爺倆兒,但這父子兩個又有哪個是好的,不說一個姐夫一個佷兒,更兼著這事情鬧出來的時候乃是國孝家孝兩重孝,實在是鬧得太過了些。
姚嬤嬤沒敢全都告訴黛玉,但是順著她話里的意思也猜了出來,只叫黛玉听得目瞪口呆,賈珍這般作孽,尤氏和惜春也算得上是真可憐了。
想到這些,黛玉不免發起了呆,不妨連林安進來坐到了自己跟前都沒看到,繼而回過神來方和丫頭們一起笑了,道︰“你幾時進來的,怎麼碧溪她們也不知道提醒我一聲兒。”
“姐姐想事情想的出神連我都沒瞧見,這會子還怪起別人了。”林安微微一笑,“蕭哥哥過兩日就到了,只是父親不叫我去接他,想來只能再尋個日子見面了。”
黛玉不管這事,只是看見林安略微有些遺憾的樣子不免笑道︰“你如今好歹也是靖遠侯世子,蕭家雖然私下里與我們親厚,只是到底乃是商賈之戶,姐姐知道你心里不在意這些,可世情如此,難不成還要我教你?”
一語說的林安也笑了,點了點頭也道︰“弟弟明白,不過在姐姐跟前才抱怨兩句,在父親跟前自然是不提的,不過父親早看穿了我的心思,隨口囑咐兩句,只說日後還有機會見呢。”
黛玉因又問他這兩日服的何藥,夜里有沒有咳嗽,都睡了幾個時辰,林安一一的都答了,黛玉方慈愛的看著他笑道︰“我瞧你今年大好了,這許久也只前兩月才著涼過一次,到底李大夫這些年的心血沒白費。”
“我自己也覺著今年強了不少,不說力氣更大了,那一日跟著十五爺出去我還跟他賽馬來著。”
說著林安便笑眯眯的將那日情景說給他姐姐來听,卻是硬生生的把黛玉給嚇了一跳,拉著他前後看了個遍,只嗔道︰“你如今越發不叫人省心。”
林安見狀忙笑著擺擺手,心里十分燙帖,笑道︰“姐姐放心,我心里都有分寸,再者就算十五爺鬧騰,身邊好歹還有十四哥跟著。”
“十四哥?”黛玉听聞便似笑非笑的說道︰“你這稱呼倒是越發親近了,從前是王爺,這會子偏又稱兄道弟起來。”
“十四哥平日里閑著沒事,我兩個也算能說的上話。”林安對齊睿辰的感官說不上是最好,如今卻也隨著他老爹慢慢的接受了事實,又說了半晌齊睿辰的近況,只是見黛玉不感興趣,便復又提起李大夫來,“父親可跟姐姐說了?下月李大夫生辰,叫我也去賀壽呢。”
黛玉正也要和他商量這事,李大夫跟著他們家從甦州到揚州在道京城,打從林安一歲多時便一直照顧著家里的這幾個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更別提如今林安漸漸的不似往年虛弱,正經該要好好的拜謝人家才是。
“這本是應該的,只是我不方便過去,你且記著不許多喝酒,好好的叫李大夫樂呵一日。”
林安一一的都應了,又問著黛玉準備的是何禮物,姐弟兩個又商量許久,果然那一日壽宴上實實在在的給了李大夫一個驚喜,越發叫他打心眼里看重靖遠侯府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