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林安未曾料到黛玉這會子便回來了,見她一臉的詢問之意,便佯裝隨意道︰“無事,才剛听見兩句胡言亂語便動了氣。”
見他無意告知,黛玉便不再深究,林安漸漸的大了,且外頭的事有自家老爹教導,黛玉一向從不過問,只是這會子怕林安生氣傷身,便不放心的囑咐道︰“畢竟不是自己家,還是要注意分寸,你這會子動了氣,等下我叫廚房去熬些湯水過來,你記得要用。”
林安點頭應了,說了幾句話哄了黛玉開心,勸的自家姐姐回去屋里歇著,方才復又沉了臉,想著健翔從薛家打听出來的幾句話,心里不知如何盤算。
卻說初一之日,黛玉本欲和林安一起過去,只是才剛上了車坐下史湘雪也跟著上來了,林安無法只得轉身上了一輛翠蓋珠纓八寶車,一行人晃晃悠悠的到了清虛觀,姐弟兩個才站到賈母身邊就見鳳姐揚手給了一個小道士一巴掌,許是過于用力,她自己竟覺有些暈眩,叫平兒和小紅合力扶了一把方才穩住。
“你可安生些吧,才來就這麼厲害,怎麼你打了人反倒自己臉白了,莫不是中暑了?”黛玉看的真切,便過去勸慰,只可惜鳳姐自恃強壯听不進去,黛玉心里又惦記著林安,便罷了。
稍時眾人坐定,黛玉因見迎春從奶娘手里接過大姐兒摟著,便覺得有些新鮮,不免多看兩眼,一旁寶釵瞧了便坐過來笑道︰“迎丫頭如今跟著大嫂子管家,時常過去鳳丫頭那里說話,到底還是大姐兒可人疼。”
“這是自然,大姐兒和二姐姐是親姑佷,自然要比別人好,二姐姐又一貫的溫柔可親,可不比別人自視甚高的。”史湘雲抓了一把松子遞給史湘雪,又過來蹭著黛玉笑道︰“林姐姐,前兒我去南安太妃家做客,她老人家還說起你呢。”
黛玉笑著應了她,幾人正沒個分辨,那邊張道士已然進來請安,絮絮叨叨的一大車子話,眾人本听得有趣,只是誰料這老頭話鋒一轉,竟果然是要給寶玉說親。
“哼。”
一旁史湘雲沉不住氣,听見這動靜當即便白了臉,扯著帕子恨不得攪爛了它,只惡狠狠的瞪著那老道,倒是薛寶釵依舊雲淡風輕的模樣,黛玉在旁看的真真的,心里也不由得贊了一句,當真是好定力。
“上回有個和尚說了,這孩子命里不該早娶,等再大一大兒再定罷。你如今也訊听著,不管他根基富貴,只要家世配的上,就來告訴我。就是那家子窮,也不過幫他幾兩銀子就完了。只是模樣兒性格兒難得好的。”
賈母語罷便笑呵呵的喚過湘雲摟在懷里,又叫林安吃果子,有鳳姐趁勢支開了張道士,好歹沒讓場面冷了下來。眾人稍作休息便去各處游玩,黛玉因怕林安中暑,只略逛了兩三處便叫丫頭伺候著他上了樓去,又囑咐著叫換下汗濕了的衣衫,不許吃喝涼的東西。
眾人听了都說周到,寶釵體豐彼時也覺得有些汗津津的,便搖著扇子笑道︰“真真是親姐弟了,林丫頭果然周全。”
此話一出黛玉便撂下臉來,轉身瞪著寶釵冷笑道︰“薛姑娘這是說誰呢?”
寶釵自知失言,偏她一向這樣慣了,三春諸人從不計較,才要張口說一句是黛玉多心,不料還未及她多言,一旁跟著的曼蘭立即上前對著黛玉笑道︰“姑娘放心,您乃是靖遠侯的嫡長女,身份貴重,又是宮里太後、皇後兩位娘娘都掛在心里的。薛姑娘雖說只是皇商之女,但進京已久,規矩禮儀想必還是知道,且薛姑娘本不與咱們家沾親,這稱呼上更會多有注意,姑娘千金貴體,這‘丫頭’二字自然說不到姑娘身上去。”
曼蘭一席話說得擲地有聲,饒是寶釵再寬的心也不得不紅了臉,咬著嘴唇不知如何作答,偏曼蘭是宮里皇後指派下來的,身上又有品級,就是黛玉也輕易不能給她臉子瞧,何況她乃是一介商人之女。別的不說,倒是更應該慶幸今兒姚、顧二位嬤嬤沒跟來,那兩位可是連賈母都不敢惹得,收拾起人來還不是輕而易舉的小事。
“皇後娘娘選的人果然伶俐,瞧著模樣也是好的,好孩子,到我跟前來。”賈母放佛沒看到身旁白了臉的薛姨媽,笑眯眯的叫過曼蘭,拉著她的手看了,方對黛玉笑道︰“這樣的也只有玉兒才配使喚,可見皇後娘娘會調理人,對了,前兩日還和鴛鴦說要給玉兒打首飾,偏還忘了,索性回去找出些寶石珠子給玉兒帶回去自己折騰吧,再給這孩子挑兩件,怪可憐見兒的。”
此事便揭過,眾人皆不敢多言,只有史湘雲在一旁看著寶釵十分得意,臉上似笑非笑的,因賈寶玉怕她多言寶釵心里更加難受,忙拉著她趕忙跟上賈母,湘雲一甩帕子扭身走了,只是難免又想起才剛張道士的話來,便推開賈寶玉,兩個別別扭扭的眼看又要鬧騰起來,還是鳳姐勸了幾句方才罷了。
一時眾人上了樓,林安已歇了一覺,黛玉瞧他臉色尚好還笑著跟自己說戲,一顆心總算落回了肚子里,叫丫頭們揀了果子吃。
自家弟弟體弱,不出來逛逛怕他在屋子里頭憋悶,出來又怕他累著再鬧病,這時節也容易得病,黛玉往往都懸著一顆心。
偏一時戲唱了沒幾句,賈母因見張道士送來的托盤里有一個赤金點翠的麒麟,便笑著拿了起來,笑道︰“唉,這件東西,我恍惚看見誰身上也有一個來著。”
別人倒也罷了,偏賈寶玉瞧見立時便喜道︰“可不是雲妹妹也有這麼一個,好妹妹,快過來給老祖宗瞧瞧。”
眾人听了也覺新鮮,一比較果然是一樣的,只是湘雲的略小些,寶玉當即揉搓著賈母撒起嬌來︰“老祖宗,這個就給我吧,正好我帶在身上,可不就和雲妹妹是一對兒的了。”
“胡說,誰和你是一對兒。”湘雲啐了一口,當即便紅了臉,只拿帕子遮住躲進賈母懷里,神色間卻是十分高興的。
賈母聞言早樂開了花,笑的臉上的褶子都深了幾分,特意看著薛姨媽笑道︰“姨太太別見笑,小孩子不懂事,看見個好東西便要揣著。”
薛姨媽听了也只得點頭稱是,心中苦澀別人自不能體會,猶還未答話賈母又將那金麒麟交到寶玉手里,道︰“收好了,東西雖是尋常,只是難得這般緣分。”
這可真是緣分,賈寶玉興高采烈的跑到史湘雲跟前,兩個歡天喜地的各自拿著自己的麒麟湊在一處細瞧,嘴里說著什麼“你的比我的大。”“那我許是個雄的。”“好不害臊,什麼雄的雌的,這種渾話你從哪兒學來的,也說給我听。”
這兩個打情罵俏明顯已墜入愛河的兩個人絲毫不顧旁人的感受,黛玉心下微嘆,你兩個要說情話也挑個場合,怎麼當著這麼一大群人的面兒就如此,倘若日後不成,史湘雲的名聲體面又該何存?果然四處掃了一眼,只覺在座除林安恐無一人真正能听得進台上唱的是什麼。
到底史湘雪也看不下去,在旁提點了兩句方才好些,正巧鳳姐打發小紅來給林安送吃食,黛玉好奇心起便拉著她閑話,不妨卻瞧見小紅沖著史湘雲微微皺了下眉,只是她掩飾的極好,黛玉還道是自己看花了眼。
而後尤氏婆媳趕到,黛玉瞅了個空便隨著小紅過去東樓尋鳳姐,誰知過去才知道這人正鬧著不舒服,平兒在一旁急的淌眼抹淚,見她過來好似得了救星一般,抓著便道︰“好姑娘,你快勸勸,不知怎的這會子只嚷難受,偏還死撐著。”
“林妹妹你別听她胡說八道,老太太和太太都在,沒得叫人說我輕狂。”鳳姐瞪了一眼平兒,趕忙叫黛玉坐下。
見她果然蠟黃著一張臉,黛玉心里一嘆,叫過曼蘭吩咐了兩句,見她應聲而去,方才又對鳳姐道︰“罷了,外祖母那兒有大舅母和珍大嫂子在,你快放心吧,家里也有二舅母坐鎮,正經關心關心你自己,多說無益,我如今出門身邊總有個懂醫術的丫頭跟著,等下叫她想給你瞧一眼。”
正說著,人已到,鳳姐拗不過平兒和黛玉,便告訴眾人只說要進去換衣裳,黛玉因沒跟著,只坐在外間喝茶,少頃卻見平兒一臉喜色的出來笑道︰“好姑娘,可叫我們怎麼謝你呢。”
原來白芷把了脈,卻說是大喜。
鳳姐猶還不信,偏黛玉因說白芷原是李大夫□□出來最得力的醫女,又恐她心下不安,叫來跟著林安的藥童也診了一回,結果自然無異,當下欣喜異常,平兒含著淚道︰“往日里怎麼勸你都不中用,如今可知道厲害了。”
鳳姐听了便有些不好意思,這是喜事黛玉自然也高興,笑道︰“他兩個到底不是正經的大夫,你回去便趕忙請太醫過來瞧瞧,我雖不懂,卻知道這是天大的好事,你就再逞強,還能強的過我這個佷兒去?”
一語說的鳳姐紅了眼眶,無子終究是個難言的痛處,她到底是個果斷的人,拉著黛玉道謝︰“好妹妹,你可比親妹子都貼心。”
此事竟不消多記,因賈府打醮驚動了眾人,各家皆有禮來送,賈母回來後便不欲再去,又有鳳姐立時請了王太醫診脈,果然是有了近兩月的身子,登時喜得賈母同大房樂不可支,哪里還有心思再言其他。
鬧哄哄的折騰了一天,第二日史家果然有人來接了湘雲、湘雪兩姐妹回去,還有婆子與賈母密談一番,彼時金麒麟湊成一對兒之語已傳揚開來,早蓋過了金玉良緣一說,也有那多嘴的提起兩句,史大姑娘的麒麟難道不是金的?黛玉不欲多湊熱鬧,去看過鳳姐之後便同林安辭了眾人,帶著賈母同賈赦邢夫人以及賈璉鳳姐所贈之物做了車揚長而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