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前頭派人來回,約莫還有四五日的水路,咱們就要到京城了。”
小丫頭雪雁打听完消息便笑眯眯的回到黛玉跟前稟報,見黛玉神色淡淡的,一旁的大丫頭碧溪又跟自己使眼色,便趕忙調皮的吐了吐舌頭站到了一旁。
黛玉正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一時間听到雪雁的話便沒有反應過來,過了好一會方才慢慢的說道︰“知道了,既是如此,你們就要打起精神來,切莫露了怯,叫人笑話于我們林家。”
丫頭們齊聲應了,黛玉點點頭,透過窗幔隱隱約約的看著外頭的景色,心中不由得回想起自己穿越至今來的點點滴滴。
八年了,她這個內里現代人的靈魂頂著黛玉的身體在這個紅樓世界生活已近八年,按照原著的劇情走向來說,或許她小蝴蝶的存在已改變良多,只是,卻仍舊沒有逃脫這林黛玉拋父進京城的命運。
正想著,卻是另一個丫頭翠薇掀了簾子進來,臉上還隱隱帶著笑意,說道︰“姑娘,大爺這會子醒了,吵著要見姑娘您呢。”
兩年前,母親賈敏依舊因病去世,而與書中所著不同的是,本應死在賈敏前面的林家獨子林安卻意外的活了下來。
忙忙的來到內室,看著因為身子弱又暈船的弟弟蒼白的臉色,黛玉止不住的心疼,接過一旁嬤嬤手里的藥碗,一面喂藥一面擔憂的問道︰“可還難受,還暈不暈?”
當年,賈敏突然驟然離世,縱使當時的林安年紀還小,卻也體會得到自己從此再也沒有母愛的感覺,而父親林如海又公務繁忙,故此對于自己嫡親的姐姐黛玉,林安是格外親近。
“眼下舒服多了,這幾日都沒有再吐過,姐姐放心吧。”林安乖巧的搖搖頭,慢慢的喝下黛玉喂的藥,又由著姐姐給自己擦了嘴方才笑著抓住黛玉的手說道︰“姐姐,安兒不暈了,李大夫才剛說過,若是安兒有興致,今日可以到艙外透透風。”
才剛李大夫的確派人來傳過話,看著弟弟充滿期待的望著自己,黛玉不覺便眼眶泛酸,險些掉下淚來。
別家的公子哥兒在這個年紀哪個不是無憂無慮的,要星星家里不敢給月亮,偏他們家安哥兒從小體弱,輕易出不得門吹不得風,這一路行來,又連帶著暈船和水土不服,連船艙也沒有出去過幾次。
“李大夫都同意了,姐姐如何能駁回了你去,走吧,這便出去。”
林安身子弱,黛玉雖然強壯不至于曹公筆下那般,但是有個自家信任的大夫跟在身邊諸事都方便至極,故而此次上京,隨行的也有自幼便熟悉她們姐弟二人脈息的李大夫一家隨同上京。
林安乖乖的听了話,黛玉瞧著自家高高興興的穿戴整齊的小弟,吵嚷著不要奶娘抱,要自己走出去,撐不住就笑了。
“媽媽就依了他吧,也是難得這麼高興。”
古代出行不易,從江南入京更是一件耗時耗力的大工程,又兼之要照顧林安小主子的安危,故而林家的船隊行的極慢,黛玉又表現出一副有興致多看看風景的樣子,故而如今進京的腳程越發慢了下來,不時的便要停下來休息,倒比正常的速度耽擱了一倍不止。
如此,倒是正合了黛玉的心意。
“姐姐,你看。”
瞧著黛玉走了神不知在想什麼,林安有些不樂意了,在自家姐姐眼里找到存在後方才高高興興的指著岸邊洗衣服的婦人們,十分新奇的笑著。
黛玉笑著點了頭,看著弟弟興奮的樣子,替他緊了緊披風,扭頭看到身後李大夫的手勢,便蹲下來對著林安笑道︰“我們今天就看到這里好不好,姐姐答應你,這幾日若是你還好,姐姐還帶你出來,如何?”
林安聞言又四處都望了望,方才依依不舍的牽著黛玉的手回去了,黛玉瞧他雖然面露疲憊,神色間卻露著喜悅之情,自己也明白小孩子多走動走動才是正理,只是林安身子孱弱,為今之計也是不得已罷了。
待看著林安睡著了,黛玉方回到自己船艙,透過外頭水光透過窗幔照進來,不覺便呆了。
當日父親派進京中報喪的人帶回來的便是榮府的幾個三等僕婦並賈母書信一封,所言不過是要接了黛玉同林安入京照顧,林如海思慮過後雖也猶豫,到底還是同意了,只是在告知黛玉時,被黛玉一口回絕。
“汝父年已半百,再無續室之意,且汝弟多病,年又極小,上無親母教養。今去依傍外祖母及舅氏姊妹兄弟,正好減我內顧之憂,如何不去?”
穿越紅樓多年,黛玉同這位在世父親的關系較之古代父女親密不少,她的話一向在林如海跟前頗有影響,且賈敏走後,進京入賈府便是黛玉這知曉後世之事之人心中頭等大事,故而張口便道︰
“女兒知道一切皆是父親的苦心,只是如今弟弟年紀尚幼,且生來便體弱多病,往日連門都輕易出不得,況這一路長途跋涉?今又逢喪母之痛,驟然離了父親,只怕小小人兒難免抑郁。故此女兒心中憂慮,遠離父親,失了教導事小,倘途中有個好歹,恐辜負了外祖母的一片心意,又將置我林家于何地?此其一。”
“其二,今熱孝未過,縱得外祖母垂憐,女兒心中不免又驚又喜,況女兒雖年幼不經世事,卻也深知榮府深宅大院,如今前去恐多有不便。女兒如何暫且不說,弟弟自來便從未舒坦,再者,倘若因此而傷了親戚情分,玉兒同弟弟只怕擔待不起。外祖母如今已有春秋,母親生前女兒也未曾盡孝,為今之計也唯有緊守本分才是。”
“其三,女兒同弟弟入京得外祖母教導,此事說大也大,說小也小。當日母親在時便曾對女兒有言,外祖母家與別人家不同,祖上乃是親封的榮國公,況近日女兒所見的這幾個三等的僕婦,吃穿用度已是不凡,何況他日至其家?女兒又素聞母親所言,有個內佷乃餃玉而生,頑劣異常,不喜讀書,最喜在內幃廝混,外祖母又溺愛,無人敢管。寧榮兩府雖人口繁茂,子孫成材者卻寥寥無幾,想我林家乃世代書香,女兒日後如何暫且不提,可弟弟乃是未來的林家家主,故而女兒心中不免憂慮。還望父親三思,縱使非入京不可,也唯有將一切安排妥當再入京不遲。”
黛玉一席話說得情真意切、聲淚俱下,林如海聞言心內不覺一驚,看著跪在自己跟前低頭垂淚不已的長女,心中乃是悲喜交加,喜得是這個女兒本就天資聰穎,且自幼假充小子教養,果然不俗。悲的是發妻離去,女兒無人教導,小小人兒竟似一夜長大,日後少不得要為這個家操心勞累。且幼子雖不遜女兒,無奈病魔纏身,這輩子恐出仕無望,只盼平安罷了。想他林家也曾列侯,百年傳承,若不是幾代子嗣單薄,如今何以至此,偌大家業斷不能毀在他的手中,故而想到此處,林如海直覺喉嚨一緊,便陪著女兒落起淚來。
黛玉如此一番苦勸,加之賈敏離世後林安又大病一場險些跟了過去,林如海心內也十分不舍幼子幼女,便順了黛玉的心思,只道待她姐弟二人出了孝便在入京不遲。
“噗通。”
外面傳來落水的聲音,驚得黛玉回了神,只是船行一路倒也習慣了,不過是水路間常有之事。
一人獨坐了半晌,想到此前種種,黛玉心中煩悶,八年來她深居閨中,內宅婦小對于朝廷局勢並不是十分清楚,不過仗著林如海同賈敏並不似那般迂腐之人,以及自己當時年紀小不被避諱之時所听到那零零星星的訊息了自己拼出了個大概。況林家子嗣單薄,父母依舊如同原著一般將她如同小子一般教養,故而黛玉心中也略微清楚,父親林如海如今再江南風雨飄搖,送她姐弟二人入京,表面乃是岳母憐惜外孫無人教養,實則也是為了她姐弟二人的安全。
只是每每想到如今家中只留林如海一人,黛玉不免心中憂慮。
卻說穿越至今,家中秘事她也略知一二,林家雖子嗣上一向艱難,但林安當年如不是未出世時便遭林如海朝堂政敵暗算,也斷斷不會落到如今這種藥不離口的地步。故此就算母親不離世,父親原本的打算也是要讓她們姐弟二人跟隨母親一起返京,只因母親病重離世,方才耽誤至今。
嘆了口氣,黛玉心中疑團諸多,答案卻少之又少。
她佔據了的這個身體,難道不應該是也是個體弱多病的嬌小姐麼?
為何如今卻是整個林家最健康的一個?
“姑娘,璉二爺那邊叫人來傳話,說是前方碼頭我們靠岸歇息一晚明日再上路如何?”
“知道了,吩咐下去各處小心燭火,看緊東西,馬上就要入京了,切不可在此時出了紕漏,那就得不償失了。”
且說當日林如海去信賈母曾言待黛玉姐弟二人三年後去了孝再入京不遲,只是賈母不肯,幾次三番來信催促,好在同黛玉商議之後林如海做足了準備,這一二年間賈母每每派人來請皆不松口,硬是拖到了如今賈璉親自來請方才從了她老人家的心意,黛玉自此正式開啟她穿越後的紅樓之旅。(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