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殺手也好，當搜集情報的人也好，都不能抱有一絲一毫的私人情感。人啊，一旦有了牽絆和感情，就容易失去自己的立場。
紫霞便是如此。
面具男讓紫霞做的最後一單生意的對象便是林府中的一人，也是崔京的上柱國大人林圃。要收集林圃這只老狐狸的情報實在困難，他們在手的都是些官方消息，並不隱秘。作為紅樓的老板，面具男真正想要的自然不會是那種不算秘密的秘密了，他要的是更深層的潛藏在林家光鮮外表之下不可見人的秘密。可惜，要從林圃這邊出手還不如直接對他三個兒子下手容易些。
兒子的消息不如老子，可總比啥都撈不到好。
這是紫霞易容進入林府潛伏三個月得出來的結論。
杜曉七其實不懂面具男的腦回路，他讓紫霞搜集情報的人幾乎都是達官權貴，主要目的到現在為止她都沒看出個所以然來。或許，面具男在籌劃什麼大陰謀。或許，面具男單純好奇心迸發。或許，面具男只是太過八卦。又或許，面具男想家財萬貫。可無論是什麼原因，好像也跟他們沒有多大關系，因而杜曉七就深思了一秒鐘便隨他去了。
莫凌霄對凡人的恩恩怨怨也不是太在意，對于修士來說，江湖中的陰謀紛爭在他們修士眼里不過是些小打小鬧。只是，讓莫凌霄有一點兒在意的是面具男的真實身份。明明是一個修士，偏要偽裝成一個凡人，這怎麼看都不大對勁。
畫面中的景象正常了許多，莫凌霄自然能繼續看下去，而不是被夙卿捂著眼楮，啥都看不到。邁著小短腿來到杜曉七身邊，莫凌霄挨著杜曉七規規矩矩正坐著。烏溜溜的大眼楮一瞬不瞬地盯著畫面，看得格外仔細，仿佛是在看一個生動形象的故事。
天，暮靄沉沉。
秘密潛伏的一年後，紫霞收到了一封秘信。
捏著信，盯著信封上的字跡，她深吸了一口氣方才將其拆開。昏黃的燭火映著信紙上的白紙黑字，也映著紫霞那張過分蒼白的臉。紫霞還記得，不久前那個男人說這是她最後一單收集情報的任務，以後只管跟著他，做他專屬的殺手就成。可現在，男人信里面的內容卻將男人之前說得話全部撕成了碎片，撐在桌面上的手指一點點收緊，圓潤的直接狠狠掐在掌心的皮肉里，讓紫霞在那一刻清醒了過來。
如果說之前的紫霞對面具男還有一絲妄想，那麼面具男這一回給她的任務卻是將她徹底敲醒了。她在面具男身邊做了太久的夢，久到也該醒了。驀地，她輕笑一聲，盯著紙上寥寥幾筆的一行字。“代柳家小姐柳月華嫁林家三公子。”
這世上大多狗血的事都是從代嫁開始的，紫霞拿著那封信看了許久，直到她發現這封信無論她看多久也不會有任何變化，更不會被看穿一個洞來，她才將信靠近燭台內燃得正旺的燭火，用燭火將它燒得干干淨淨。
信，燒成了灰燼。
心，也跟著燒成了灰燼。
那一夜，紫霞去尋了面具男，作為面具男的武器，紫霞當然是知道對方在哪里的。對方就在另一條街的酒館，每次交替任務都在那里見面的。此刻，面具男就坐在二樓的外頭，十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分有雅興地邊賞月，邊喝酒。他似乎早就知道紫霞會來，面前除了他自己的酒杯之外，還放了一個空瓷杯。
“坐。”
紫霞坐到他對面的位置，執起酒壺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倒完酒，她端起白瓷杯仰頭喝了一杯後，方才笑了笑道︰“你倒是雅興。”
面具男還真是到哪兒都不摘面具，臉上那張銀箔制的面具依舊緊貼在他臉上，除了那形狀姣好的薄唇、線條優美的下顎弧度和那雙黑如曜石般明亮的眼楮之外，其他部位都包得非常嚴實。
“柳月華是你的人？”開門見山這個詞放在紫霞身上還是挺適合的，她向來不喜拐彎抹角。
面具男看著她，良久，唇角輕勾道︰“為什麼那麼問？”
“若不是你的人，你會讓我替她代嫁？”紫霞一直覺得自己在面具男心中是特殊的，可到她拿到那份秘信，看到上面內容的一瞬，方才明白過往種種的一切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是她自己太過天真。“林家的情報收集得的確緩慢，可只要有恰當的機會總能挖出他們的秘密。可惜，你等不及了。”她在林府待了一年之久的時間，面具男想要的情報她大多都收集到了，為了他，她這一年里匍匐做小，受盡了一個下人該受的各種屈辱。
好在她潛入林府時，易容成了一個毫無姿色的呆板小丫頭，因而避免了受辱。
“紫霞，替柳月華嫁給林三公子，這是為我做得最後一件事，真正的最後一件事，從此以後，你就自由了。”面具男真的是吃準了紫霞會答應，就算她再痛，也從不會違背他的話。
面具男了解紫霞，就因為太了解了，才一直將紫霞吃得死死的。
紫霞一直生活在隱忍之中，不哭不鬧，不笑不悲，就好像一切的情感都在她被面具男買下的那一刻全部被割除了。“主人，我是人。”這是紫霞第一次用那麼悲愴的口吻對面具男說話。
面具男看著她沒有說話。
低頭，盯著已空的酒杯，紫霞輕輕問道︰“柳月華算什麼？我，又算什麼？”
面具男緩緩道︰“紫霞，你是我最好的武器，而柳月華卻是能超越你的……最好的武器。”這種話能夠坦然說出來估計也就面具男敢了，凡是有點臉的哥們都不敢對一個姑娘家說出這種非常不要臉的話，因為下一刻姑娘絕壁會揍得他生活不能自理，這輩子後悔敢這麼渣。
可惜，男人是面具男這種渣中無敵，姑娘是紫霞這種一開始就輸得體無完膚的人，杜曉七剛才想的畫面自然是不可能出現了。
紫霞盯著面具男的眼楮，仔仔細細地凝視著，仿佛第一次見他一般。良久，她收回視線，慢慢從桌前站起來，方才那隱隱的一絲軟弱消失殆盡，仿佛從未出現過。紫霞又恢復成原先那個紫霞，嫵媚動人。她唇角微勾，像是第一次認識面具男般淡笑道︰“我欠你的早在這些年還清了，而今我在替你辦這最後一件事，自此以後你我各不相干。”
她轉過身，毫不猶豫地跨出門檻離開了。現在看下來，紫霞也不是傻乎乎的姑娘。或許，她的前半生是真的有點兒傻，可在最後關頭她卻聰明了一回。要知道，戀愛的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姑娘要想聰明一回那是一件多麼彌足珍貴的事。十二年的光景，紫霞最不幸的是沒在十六歲以前變聰明。不過萬幸的是她在二十二歲這一年便聰明了。
第二日，面具男派新的人過去頂替紫霞的奴僕身份，而紫霞則安然脫離林府。此後，又一個月的時間里紫霞被關在紅樓後院的三霞院內改頭換面，變成真正的柳家小姐柳月華。紫霞身上有多處傷疤，再加上非不諳世事之人的關系，要想讓別人不起疑就必須讓她從里到外都變成養尊處優足不出戶的柳月華。那或許是紫霞最為灰暗的一段日子。想想也是，誰會喜歡由自己去變成另外一個人呢？
又不是替身。
修真世界就是那麼神奇，一顆易容丹，幾罐易膚膏和一顆換生丹足以讓紫霞變成柳月華。柳月華與紫霞長得頗為相似，只需稍加修改便能與柳月華一模一樣。初見柳月華時，就連紫霞自己都非常驚訝。可在杜曉七眼里，柳月華和紫霞還是很容易分辨開來的，如果說紫霞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蓮，那柳月華便是華貴驕傲的牡丹。
氣質不同，一眼辨出。
出嫁前一日，紫霞悄然無息地入了柳府，成了柳家小姐柳月華。
柳月華足不出戶，性子極其單純。
當然，這是對外宣稱的。
若外面的人知道柳月華是那麼一朵高傲不可親近又帶點殘忍的牡丹花，估計就不大會想娶她了。
柳月華生性殘忍，最喜殺生，尤喜虐殺小動物。
近身伺候她的丫鬟們都知道柳月華的這點小癖好，可她們都是些啞巴姑娘，柳家夫人親自挑選伺候柳月華的，自然不會多嘴。以往，嘴碎的基本都被做掉了。柳家上下對柳月華的了解十分片面，就算是生父柳大人也不知親女的真實面目。柳月華基本不出她自己住的院子，就算出來了對外也是溫柔和善，天真單純的模樣，唯有生母柳夫人知道自己的女兒是個怎樣的死變態。
柳夫人拿著上好的木梳一邊梳理著紫霞的烏黑長發，一邊叮囑道︰“華兒，你可記住了，千萬不能讓林府的人知曉你那丁點的小愛好。你若實在忍不住了，便借口回來，娘給你準備好，讓你玩，明白？”柳夫人絕對不允許自己的女兒嫁人後敗壞自己家的名聲，這是大多名門貴冑的夫人都不允許的事。
或許，這是通病。
名聲比任何東西都重要，包括性命。
“知道了，娘。”柳月華對柳夫人向來都是溫溫順順的。
撇開那變態的小癖好，柳月華的確……挺有大家小姐風範的。
“切莫給家里惹麻煩，明白嗎？”
“……是，娘親。”
柳月華會不會給柳夫人惹麻煩，杜曉七是不知道，可紫霞絕對不會給柳家惹麻煩，她甚至都想好嫁入林府之後如何脫身的計劃。
嫁入林府的確不錯，可官家就跟小型牢籠差不多，半分自由都沒有。
她只是想像天上的鳥兒那般自由自在罷了。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