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廚房的高道乾,並沒上樓上雅間,而是隨著藍老頭來到前廳,那里藍軒和鄭家兄弟,還有劉整早已坐了一桌,只是不見董蘊。
董蘊原本家境一般,一家生計都是靠著董歆的收入,幾月前又差一點丟了書局的差使,還是高道乾出手接過書局的生意,董歆才保住了這份差使。這兩月來書局生意大好,董歆的月例錢也跟漲到五十貫,這也才讓才讓董歆一家生計大有好轉,董歆極為感激高道乾,作為兄弟的董蘊也自然如此。因此,每當閑下來,董蘊都會主動幫著劉奕做些事情。
至于劉整,早都跟藍軒、鄭烈鄭磊、董蘊幾人廝混的熟了,除了晚間回到城里的棗陽軍留守處睡覺,每日里幾人都要混在一處,打打鬧鬧的。
旁邊一桌也是有人了,頭戴東坡巾、一身青絲綾羅的鄭屠腆胸迭肚地坐在那一桌,手中搖著一把團花折扇,甚是悠閑。
鄭屠最近的確很悠閑,自從听從高道乾的勸告,鄭屠把日供貨量控制在四萬斤後,生肉供應已經不再那樣緊張,雖然雇佣大量人手到附近州縣鄉下收購生豬也需耗費不少費用,甚至按照高道乾的提醒,每月還要交好牙行和生肉行首這些人,讓他有些厭煩,可畢竟他現在已經再也不用風餐露宿親自去收購生豬,只是每日上午監督家人小廝們去城里城外上門送去那幾萬斤的生肉,再在店中等著那些人回來交上大筆的生肉錢,然後支出購買下一波生豬的錢,他一天再就沒什麼事情可做。其實,這整個過程里,鄭屠只要督促著賬房把賬目計算清楚就好。
另外,還有一件事情讓鄭屠很安心,按照“心學”的說法,心安則靜,這也是鄭屠悠閑的一個原因。這就是高道乾提出來,要鄭屠自建生豬飼養場的事情,如今他已經建起了五處飼養場,每處都有近千頭,等這些生豬逐漸長成,他的生肉生意就更會做得順風順水。
鄭屠很感激高道乾,不僅僅是高道乾給他出了這許多賺錢的法子,還有他沒有多少本錢,一下子鋪開這麼大的生意,他原本是支應不起來的,錢就是個最大問題。還是高道乾從書局盈利中拿出大筆錢財借他使用,這才有了今日的光景,他粗算下來,現在每月淨利要接近兩萬貫,若是他自己飼養的生豬出欄,盈利還要好很多。
鄭屠外表粗豪,其實內心很是細膩,這些事情他不會只是簡單滴感激就罷了,他有些想法,今日就想說出來。
因為最近這幾個月,每日間高道乾和藍老頭、鄭屠他們幾個在這個時候都要在這里吃飯,廚房里的食料是早都備下的,今天依舊如此,幾人剛坐下一小會,幾個小廝就端著熱騰騰的菜肴上來擺桌,兩桌都是一樣,都是四菜一湯,每兩日一換菜式,最初的目的也只是給高道乾品嘗菜式做的好壞,以便廚房里的廚師或者說是高道乾的學生們做出改進,只是後來卻被藍軒走漏了風聲,這才引來鄭屠父子和董蘊,好在那些試做的菜肴味道越來越好,又有這些蹭飯的人在,這些東西也浪費不了。
每日的菜式只是四菜一湯,今日也不例外,四道菜分別是宮保雞丁、爆炒菘菜、烤鴨、醋溜綠豆芽,那道湯是羊肉煲山藥。平素這些菜式是每兩天一換,有時也可能是四五天,這主要看廚師是否掌握了高道乾指出的制作要點。比如今天這頭兩道菜,就做了三天了,這兩道菜都是最講究火候的。還有,這個時候沒有辣椒,辣味都是用茱萸替代,高道乾前世只是知道這茱萸,卻沒見過,更沒吃過,他做的川菜里都是使用茱萸的,他也是要品嘗這茱萸代替辣椒的效果。
今日高道乾他們這一桌有些不同,比藍軒、劉整幾人那一桌多了一道清炖黿魚湯,听說這清炖黿魚湯有諸般好處,鄭屠頓時來了興致,連著喝了兩小碗還要再盛,眼見著那湯就要見底,巧兒姐眼疾手快,搶著給高道乾和藍老頭各盛了一碗,及至鄭屠再次盛過後,那砂鍋里就再也見不到那乳白色的濃湯,只剩下黿魚殼下的黿魚肉和幾塊火腿、香菇以及蔥絲,巧兒姐卻是一碗湯都沒喝到。
高道乾用筷子夾過黿魚殼放到巧兒姐面前的盤中,指著殼邊那一圈軟肉“巧兒姐,這黿魚殼邊的軟肉俗稱裙邊,乃是這黿魚身上滋味最鮮美的,不僅好吃,還有滋陰養顏的好處,這裙邊就歸你了。”
女子不論年齡大小,對于養顏都有天生的熱衷,听了此話,又是高道乾夾過來,巧兒姐還在怨恨鄭屠喝沒了湯的心思頓時化為烏有,小心地吃著那裙邊,臉上也漾起燦爛甜美的笑意。
鄭屠也有些不好意思,“呵呵”笑道︰“好湯,只是今日卻喝得不暢快,明日里巧兒姐再做上幾鍋才好。”
這清炖黿魚湯,是巧兒姐費了好大功夫才做成的,原本是想著要給高道乾來喝,只是高道乾說了那許多好處,巧兒姐不好意識不給藍老頭喝,這才便宜了鄭屠,听鄭屠說還要再做幾鍋,不由白了鄭屠一眼,看的鄭屠不由哈哈大笑。
“巧兒姐,這可怨不得灑家,誰讓你家的菜如此好吃,不然也讓我家的人過來在你廚房里學這手藝,那樣灑家就再不來你家攪擾,你看可好。”
這鄭屠自從吃過高道乾傳授手藝的廚師做過的菜肴,對家中飯菜,甚至臨安有名的酒樓里那些東西就都食同嚼蠟,早就想著要家中廚師過來學,只是這手藝可是天然居日後的賺錢本事,巧兒姐看的緊,哪里肯的,鄭屠也是明白人,曉得其中道理,到也沒當什麼事情。只是,鄭屠管不住自己的嘴,每日里到了飯點就必來酒樓吃飯。此時,巧兒姐听這鄭屠又舊事重提,嬉戲笑著,“大官人若是喜歡,只管過來吃飯就是,這廚藝的事情,還是休提。”
這新式菜肴的手藝,那是絕對不能外泄的,這件事沒得商量,哪怕是鄭屠這樣的鄉親加朋友也是一樣。藍老頭不想讓巧兒姐在這件事情上和鄭屠斗嘴糾纏,“大郎,酒樓後日就要開張,你還有什麼叮囑。”
酒樓的準備情況,高道乾都清楚,只是有些細節還是要說一說的,高道乾夾起一張薄餅放在自己的盤中,把幾片烤鴨肉摻著蔥絲粘上一些醬料放在薄餅上卷起,看著高道乾要說酒樓的事情,鄭屠也不再說笑,只管大口吃菜,不時抿上一小口竹葉青,吃的甚是愜意。
吃了一張包著考的焦黃油嫩烤鴨肉的薄餅,高道乾一邊思索著一邊說道︰“大體上的事情都不需再多做什麼,不過有幾個小地方還要有些章程,比如這後廚廚師們的衣服和店里跑堂的小廝的衣服都要有要求,都改成武學里那樣的樣式,布料只用麻布就成,不過都要是白色的,一定要每日保持干淨,這樣客人們來過,都會覺得咱們這里潔淨得很。”
沒有人會願意在髒兮兮的地方吃飯,這是常理,穿上白色的服裝,更會給客人覺得天然居干淨這種感覺,服裝雖然有些特異,不過也會讓客人感覺這里和別的酒樓不同,藍老頭和巧兒姐倒是都沒異議。
“除了最初推出八道新法菜肴外,日後每隔十日只推出四道新菜肴,要循習漸進,要吸住客人,這樣也給咱們自己多些時間。。。。。。”
“再有,就是有些菜肴具有強身健體的功效,就比如這清炖黿魚湯。就是這羊肉山藥湯也是如此,此湯有補血、養顏、強身的功效,都是可以稱作藥膳的。這些事情也是要有人知道才好,在店里的牆上,要制作一些掛貼,說明每一道藥膳的好處。。。。。。這些,我在《大宋文萃》上也是要刊載的。”
高道乾洋洋灑灑滴說了許多,有的藍老頭和巧兒姐也听得不是甚為清爽,可高道乾說的這些,他們都感到耳目一新,包括鄭屠也是如此,不過憑著他們對高道乾的信任,這些事情都會馬上去做的。
“還有,你們也都知道災民的事情。”
高道乾交代完酒樓的事情,又把話題轉到災民的事情上來。
高道乾把今天他了解到的泉州災情,以及孟珙上午去過武學的事情跟幾人述說一遍。災情的事情,藍老頭和鄭屠都沒怎麼往心里去,況且這樣的天災也是經常有的,自由官府來管,高道乾要做善事也沒什麼不可以,讓他們感到有些驚訝的,倒是孟珙這個層級的官員竟然能親自到高道乾的武學里,而且看樣子還和高道乾談得很是愉快,否則又怎會把高道乾武學的事情還有高道乾要賑濟災民的事情都要奏報當今官家。
高道乾明白他們的心思,可卻不想跟他們細說,“以往這些賑濟的事情,都是官府來管,並不需要民間如何。”
高道乾抿了一小口酒,又慢慢說著︰“中國歷朝歷代都重農抑商,唯有大宋一朝有些例外,可商人的地位依然也還是不高,這些不用我說你們也都清楚,要想改變處境,只等著朝廷改變那是不行的,一切都還要靠自己。要改變地位,首先就要改變人們心目中商人逐利的印象,要世人相信並不是所有的商人都是唯利是圖,就好像並不是所有不是商人的人事實上也是趨利的一樣。”
其實,這這件事上高道乾也有些搞不懂,如果說商人逐利,那麼有多少人不逐利呢。就比如平常百姓,如果有兩樣同樣的工作,工作量一樣,可工錢不同,如果讓人選擇,高道乾相信,所有的人都會選擇那個工錢高的,這是逐利;還有許多官員,除去那些憂國憂民一心為國的仁人志士,大多數官員都會追求官職的升遷,這也是逐利;文人士子追求聲望高低,這還是在逐利。只是不知為何,世人單單把商人挑出來大加鞭撻。這些事情,高道乾相信不是沒人想過,只不過這千百年傳習下來思維慣性,並不是輕易就能解的開的。
“既然說商人逐利,那也要看利之去處,如果商人肯把自己賺來的錢財用來做些利國利民的好事善事,做得多了,慢慢總會有些改變,眼前這賑濟災民的事情就是一個好機會。我們不僅要賑濟逃難來到臨安的災民,還要購買糧食運到泉州府賑災。。。。。。”
“還要購糧運到泉州府賑災?那可要許多錢財,沒有數十萬貫恐怕都做不到!”鄭屠吸著涼氣吃驚地說道。
高道乾的話,不僅讓鄭屠吃驚,藍老頭和巧兒姐也都是如此,藍老頭擔憂地問,“大郎,這偌大一筆錢才如何籌得,你可有章程?”
高道乾點點頭︰“這就是我方才說的,要在《大宋文萃》上面宣揚,要讓富戶捐出錢來籌集善款。”
看著鄭屠和藍老頭一副你讓他們捐錢他們難道就會捐的樣子,高道乾繼續說道︰“有錢的人,大體上都會很在意名聲,尤其是一些世家大族、文人士子們更是如此,我會在接下來的《大宋文萃》上面,把捐錢賑災的人的名字,捐錢的數額都刊出來,讓朝野上下都知道誰捐了錢,捐了多少錢。。。。。。”
高道乾看著藍老頭︰“鄭家生肉鋪現在生意已經穩定下來,可這天然居和一品軒都是要陸續開張的,這次賑災,藍老丈也是要出一份力的,我看就捐五百貫吧。”
藍老頭倒是听明白高道乾的意思,他這天然居和一品軒開張在即,捐出錢來也是再給這兩處生意做廣告了,可要捐五百貫,不由臉現難色,猶豫了一會還是張口說道︰“大郎,為這酒樓、茶樓的事情,家里的錢財都拿出來了,這些還都沒夠,對虧了大郎借出大筆錢來,否則。。。。。。”
為這酒樓、茶樓的事情,藍老頭把家底都花費的一干二淨,還是高道乾從書局拿來一千多貫,才把這些事情搞定,這些事情高道乾哪里會不清楚。
“藍老丈不必憂心,就說這天然居,那些菜肴價格我們都是算好的,初期價格要高,最便宜的也是在一百文以上,如果一桌客人點上十道菜,平均下來也要有三貫,再算上這竹葉青的酒水,一桌客人估計要話費六貫多,咱們利潤不會低于三貫錢,按現在的規模每日里接納一百桌也應付得來,一百桌就會獲利三百貫。當然,日後一定會有其他商家揣摩制作咱們推出的菜式,慢慢也會有些模樣,到那時咱們也要把菜價降一些下來這是後話。”
听高道乾說這些,巧兒姐想起來一件事情,“大郎,你說的那個海腸和干貝的事情,已經著人打听到消息。。。。。。”
巧兒姐的話沒說完,卻被藍老頭一聲輕咳打斷。
海腸和干貝都含有天然谷氨酸鈉,谷氨酸鈉就是味素,高道乾可不清楚怎麼制作味素,而鮮美的菜肴總是離不開這東西,高道乾就想到了海腸和干貝,海腸只在山東沿海有,只是這個東西漁民們沒人吃,都是作為魚餌釣魚用的,高道乾讓藍老頭想辦法打听下來,就是想著日後作為獨家秘技來競爭的,這件事只有藍老頭和巧兒姐知曉,此時被巧兒姐說出,藍老頭怎能不急。
巧兒姐是個乖巧人,藍老頭的示意立時懂了,只是卻不停口,“大郎,我家不捐五百貫,我家捐一千貫,只是現在拿不出這些,還是要大郎先墊上。”
藍家的事情,巧兒姐一向能當半個家的,巧兒姐一說,藍老頭也點頭道︰“就這麼辦,還請大郎多費心。”
鄭屠見幾人欲言又止,想要走開,可自家的事情還沒說,此時見藍老頭捐款的事情說好了,也對高道乾說道︰“大郎,我也捐一千貫,明日就著人送到書局。”
鄭屠也不管高道乾如何,又道︰“大郎,生肉鋪如今的生意紅火的緊,這你是知道的,每月里淨剩二千余貫,這一年下來就是兩三萬貫,這些全賴大郎相幫,就是藍老頭這酒樓茶樓日後也只會更多些。”
看了藍老頭一眼,鄭屠接著又說著︰“我和藍老頭說過,我們這生意,原本說好,送給大郎五成干股,現在思謀卻是虧了大郎了,我們商議過,生肉鋪、天然居和一品軒的這五成干股都變成五成股份,明日里就找個牙人來辦了文書。”
鄭屠和藍老頭的心思,一半是感激自己,一般也是害怕自己那日再去幫著別人,這些高道乾自是懂得,笑了笑說道︰“說好的事情就不要改了,我又不想日後賣了你們的產業。況且,我初來臨安時,也是多蒙你們相助,這也才能在臨安很快安穩下來,這些事情自是不敢忘的。”
高道乾的意思,鄭屠自是听得明白,和藍老頭對望一眼,還要說話,卻被高道乾阻止。吃了定心丸,鄭屠也來了精神,有給幾人添上酒,連連邀酒。
既然該說的事情都說清楚了,高道乾晚上還有事情要做,每日里這時節雖然也有酒,可都不多喝,只是喝了三小杯也就停了,今日破例,高道乾也只是多喝了一小杯就告辭。
鄭屠,照例還是把剩下的小半瓶酒揣到懷里,留著晚上在家中來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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