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流之輩》歷時近四個月，終于殺青。再次見到白良安時，一掃之前沉郁堆積的苦大仇深臉，笑吟吟的和陸嬋打著招呼，客氣的相互祝賀，卻也不忘揶揄︰“听說小衍從國外回來了。怪不得，我看你最近氣色不錯。”
呵呵呵……別開玩笑了白老師你還會看人氣色？
陸嬋恭順的笑了笑，沒有作答。天氣漸冷，再小的身板也被裹進了層層疊疊的厚實衣服當中，只露出小巧的鼻梁和眼楮，臉上掛著三分清淺的笑意，她搓了搓手，從書包里拿出一本書遞給了他︰“白老師。”
《薄夜》于元旦上市，攢了好幾年怨氣的書迷這下終于覺得沒有白等，供不應求，網絡銷售和實體店的大量訂閱購買實實在在讓陸嬋都嚇了一跳。
“不錯。”白良安笑了笑，接過一看，“你這丫頭還算有心了。”翻開書頁，第一本留白上有她清秀的字，簡短的祝福。
他翻了一會兒，才抬起頭笑吟吟道︰“有沒有考慮過拍成電影？這種題材不錯。”
陸嬋嚇了一跳，還是認真想了想︰“男主角不帥不給拍。”
白良安哈哈大笑，“那就讓小衍親自來，我看你就滿意了。”
陸嬋臉頰微微泛紅，忍不住小聲嘟囔︰“他只會克扣員工。”
被形容成一個刻薄自私的老板形象。
然而“刻薄自私的老板”緊隨其後，很快就將電話打了過來。
“在哪里？”
“在白老師的家里。”陸嬋壓低了聲音，不知為何有些心虛，對面白良安笑的賊兮兮的，似乎很想不顧形象的吹個口哨。
齊劭衍笑笑，調轉方向盤︰“我馬上過來。”說完，就掛了電話。
陸嬋呆呆掛了電話。想要繼續假模假樣的和白良安再討論討論高深莫測的文學，卻被白良安戳破，他像極了老狐狸，狡猾一笑︰“小衍要過來了？”
陸嬋羞赧，點了點頭。
白良安不知道哪根筋沒搭對，突然湊上前，將沙發一旁的筆記本端了過來，抬頭看了一眼茫然的陸嬋，笑道︰“小陸，還記得以前我讓你給我提供的素材嗎？”
陸嬋一愣，慢悠悠的思緒拉伸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點點頭。
“我很好奇，小衍知不知道這件事情？”
“啊？”陸嬋支支吾吾的想要將這個話題跳過，“不知道吧。”也沒什麼好講的，畢竟那個只能浪跡在世人心頭的白月光初戀，已經成為了她的男朋友。
“那還真是可惜了。”白良安把電腦轉了過來，密密麻麻的文字一時讓陸嬋眼前凌亂︰“我還打算和他分享一下的。”
陸嬋徹底被嚇到，手忙腳亂的想要遮住，細碎的文字從指縫間溜出，“喜歡”、“學長”、“邂逅”這樣的字眼堂而皇之的進入了她的視野。
觸目驚心啊。
白良安挑了挑眉，將電腦轉了回去，低聲道了句“沒勁”，就關了機。嚇的陸嬋出了一身冷汗。
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願意將那一段歷史翻出來，明明應該是驚喜的告訴他，原來她在大學時代就注意到他了，然後水到渠成，甚至還能增進感情。
順利聊一聊過往，他們的學生時代，或者說，曾經。
那是陸嬋最不願意的，說她自私也好，怎樣都好。
見她的表情有些奇怪，白良安這才收下了臉上的戲謔，剛想說些什麼，卻被一陣敲門聲生生遏制在了喉嚨。
是齊劭衍，還真會挑時間。
氣氛有些奇怪，他一進門就感覺到了，陸嬋站在一旁不說話，白良安閑散的坐在沙發上，眉目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遇到什麼問題了？”他走到陸嬋的身邊，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稿子。
“沒什麼問題。”陸嬋抬頭對他笑笑，沖白良安微微鞠躬，“那白老師我們先走了。”然後有些倉皇的拖著齊劭衍離開了。
十二層，陸嬋和齊劭衍一前一後進了電梯里。幽閉的空間，黯淡無光，深重的陰影一點一點打在她的臉上，讓人看不清表情。齊劭衍直覺剛剛發生了什麼，身子微微傾斜，濃墨般深邃的眼眸緩緩墜落︰“阿嬋，你怎麼了？”
陸嬋吐出一口濁氣，抬頭對他笑︰“沒事。剛剛和白老師討論一個問題，還沒有緩過來。現在工作結束，這個話題就此打住啦！”她的表情太過自然，絲毫看不出來有任何的不對勁。
齊劭衍挑了挑眉，“既然工作已經結束，那就不要一副受氣包的表情了。”總有一個他在欺負她的錯覺。
陸嬋吐了吐舌頭，隨著電梯穩穩降到一層，拉著他的手臂亦步亦伐出了公寓。
“吃飯了嗎？”齊劭衍問。
陸嬋搖了搖頭，自打跟著白良安之後，自己過的比高三生還苦，早出晚歸不說，出了一點錯誤都能被白良安揪著耳朵罵，活脫脫一個教導主任形象。當然教導主任不會一臉八卦的問她的戀愛進展就對了。最最重要的是，早就習慣了十點鐘吃早飯下午三四點吃點心其余時候看心情的不良作息，再也無法那麼逍遙自在。
齊劭衍忍不住伸手輕磕了一下她的額頭︰“走吧，帶你去吃飯。”
陸嬋自覺這一段時間沒有陪過他，“女朋友”這層身份徒有其表，沒有盡其責，自然現在齊劭衍說什麼都行。
陸嬋點點頭，像個貓崽子一樣露出討好的神色，惹得齊劭衍沒忍住，低頭在她的唇上輕輕一吻。
“馬上年底了。”齊劭衍道，“我訂了去美國的機票，年前回一趟學校，順便拜訪一下阿姨。”
看著陸嬋眼底全是驚愕的神色，笑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嚇到了？”
陸嬋這才反應過來，臉上的表情還是沒有收住，詫異的，驚喜的，甚至還有一些不知明的情緒一掠而過︰“有點……”
她連忙抓住他的衣袖，干巴巴道，“我突然有點緊張。”這樣的發展簡直突飛猛進，陸嬋難免有些沒有緩過勁來。
齊劭衍哭笑不得︰“該緊張的人不應該是我？準奏嗎，娘娘？”
陸嬋被逗笑了，笑眯眯的瞪了他一眼，毫無威懾可言，她伸手勾過他的脖子，大大方方的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口︰“準了。”
車子還沒來得及發動，陸嬋的手機便歡快的震動了起來，陸嬋掏出手機一看，稀罕了，居然是安舒。
剛接起電話，便听到了安舒的咆哮聲︰“陸嬋，你在哪兒呢？快出來陪陪我，老娘失業了？”
“啊？”陸嬋皺眉，握緊手機有些著急︰“怎麼回事？你在哪里，我馬上來找你。”
安舒報了個地址，陸嬋便急急催促齊劭衍開車。心下雖然心生愧疚，但也是無可奈何︰“對不起啊……”
“沒事。”他定好了位，轉動方向盤，對上那雙水汪汪的眼楮，無奈一笑︰“我都听到了，你朋友還好嗎？”
“不知道。”陸嬋撅了撅嘴，“但感覺不太好。”
拐了七八彎，終于找到了安舒，西城區一個烏煙瘴氣的小攤，安舒坐在路邊，面前是一大盤串串，和一排空啤酒瓶。
車子進不來，只能停在外面。
安舒的樣子不像是喝醉了，倒像打了雞血一樣，雙眼澄明，笑容敞亮︰“老板，你這酒摻了水吧？怎麼喝不醉啊？”
燒烤攤老板探出頭，狠狠瞪了她一眼︰“是你這個丫頭太能喝了吧？關我們家酒什麼事？”
安舒嘿嘿一笑，抱著酒瓶子不再說話。拿起桌子上的開瓶器準備將腳下的酒打開時，卻被一雙芊芊細手給攔住，酒瓶被奪走。
“誒，你來啦？”安舒搖搖晃晃的起身，傻乎乎的伸手想要捏陸嬋的臉，手硬生生的在她的面上撤下，“哎呀，手上都是油，今天就放過你，不給你熊抱啦。誒？男朋友同學你也在啊？”
齊劭衍嘴角抽了抽，沖她點點頭。
陸嬋哭笑不得，趕緊拉著她坐下，給她擦手︰“怎麼回事？怎麼失業了？”
安舒工作能力強，無論是成績還是外交，都是陸嬋羨慕不來的，雖然做事雷厲風行，但是細心起來也是能讓她嘆服，陸嬋不覺得她能在工作上犯什麼大的錯誤。
這不得不讓陸嬋想歪，臉色都變了︰“等等，小舒，你們領導……”
安舒連忙捂住她的嘴，隨即笑的前仰後翻︰“寶貝你不愧是個作家，腦洞不要開的太大好嗎？”她放開她，大大咧咧的啃了一口排骨，聲音含糊︰“準確來說，我失戀了。”
陸嬋這下臉色真的就變了，顫顫巍巍拉住安舒的手，苦口婆心︰“你听我說啊安舒，辦公室戀情你之前不是最反對的嗎……”失戀又失業，很容易想歪的好嗎？
齊劭衍輕咳了一聲，拉了拉陸嬋︰“你先听她把話說完。”
安舒嘿嘿笑了，堂而皇之的將自己的油爪子在齊劭衍的肩膀上拍了拍︰“還是男朋友同學靠譜。”
“其實吧，我是主動辭職的。”安舒托著自己的下巴，嘴巴里叼著牙簽，有一下沒一下的咬著︰“我喜歡上了一個人。”
“這兩者之間有什麼關系嗎？”陸嬋不理解。
“有啊。”安舒撇了撇嘴，將牙簽吐出出來，“我喜歡的那個人，是我的學生。”
“……”
“……”
等等，信息量有點大，齊劭衍和陸嬋都表示需要消化一下。
“喂！你們兩個什麼表情！”安舒不滿，又開始嚷嚷了起來︰“我可沒有玩師生戀啊！老娘這不辭職了嗎？再說，還有半年他就高中畢業了，我可沒打算帶壞未成年人！”
陸嬋覺得自己能听完這一段心髒真的很強大，但她依舊用懷疑的眼光來回探尋，似乎頗為不解。
“別這樣看我！我知道我在做什麼！天下之下有容不下我的地方嗎？實在不行我可以回家族企業上班。”她說完，嘆了口氣，猛地垂頭，“但是我還是需要你的安慰，因為立果不喜歡我……”
齊劭衍耳尖的听到這個名字之後，瞳孔一縮，細細碎碎的記憶一點一點破土而出，少年的輪廓逐漸被勾勒。
陸嬋皺眉想了想︰“哦，就是之前那個住院的孩子？”她像是想到了什麼，緊張兮兮的︰“你沒對人家做什麼吧？”按照安舒的尿性，沒什麼事情是她做不出來的。
安舒拍掉她的手，一臉鄙夷︰“把我想成什麼了？我表白都未遂了只好辭職，伺機而動，不要老是拿那麼齷蹉的心思揣摩我啊！”
齊劭衍皺眉，敏感捕捉到他想知道的訊息︰“住院？”
陸嬋像倒豆子一樣解釋了半天，齊劭衍面上不變，風輕雲淡的輕嗯了聲。立果就是當初救下他的那個孩子，之後的變故太多便將找他的心思也匿下，現在听說他生活穩定，馬上要參加高考，徹徹底底將這個人放下心來，只不過……
看著安舒這個樣子，齊劭衍不得不為立果……擔憂。
#
“好累！”一進門，陸嬋便毫無形象的倒在沙發上，齊劭衍低聲道︰“別癱著了，趕緊洗漱睡覺吧。”
陸嬋笑眯眯的應聲，利索的從沙發上爬起來，路過齊劭衍的身邊時，踮起腳尖親了親他的鼻尖。齊劭衍狹長的眼微微眯起，聲音里滿滿的愉悅︰“你倒是越來越大膽了。”
陸嬋吐了吐舌頭，趕緊縮進了浴室。她的聲音從浴室里傳來，顯得悶悶的。
“你說安舒……她就這樣放棄她的工作，值得嗎？”
畢竟是成年人，不是意氣用事的小孩子，陸嬋當下覺得瀟灑，漸漸回過神來，卻又覺得焦慮。
“各有各的想法。”齊劭衍扯下領帶，看著外套上的油漬，無奈笑笑，“她又不是小孩子，不用你操心。”
“唔。”陸嬋轉念一想，也是，也就安下心來。
她利落的洗了個澡，裹著毛絨的睡衣出來，就看著齊劭衍坐在沙發上看書。
“誒？”陸嬋一不留神，將心底的話脫口而出︰“你還不走嗎？”
齊劭衍的手指一顫，生生頓住，書本跌落在沙發上，書頁嘩啦啦作響。他抬頭，粲然的眼眸熠熠生輝︰“誰說我要回去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