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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從安從書房里出來,一個人坐在沙發上,貓咪懶懶地躺在她的大腿邊上。這幾天貓咪在沈琰那里好吃好喝伺候著,身體明顯比以前要胖上許多,特別是那腰身,整整粗了兩圈。
季從安伸手落在貓咪圓圓的腦袋上,又想起了沈琰溫和的目光,“你也喜歡他對吧,他那麼好的一個人。”
貓咪听著她的聲音,開心地哼唧兩聲,算是回答她的問題,然後繼續埋著頭往她的懷里拱了拱。
季從安不由得笑了出來,輕輕地將貓咪提起來,輕聲說道︰“我們以後一起加油,好好對他,知道嗎?”
貓咪這回沒有出聲,直接睜開眼楮,伸著舌頭舔了舔季從安的臉頰,弄得她一臉的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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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玉在家里休息了幾天,有些茶飯不思。她每天忙完瑣事,便坐在客廳里,望著那掛在牆上的照片,偶爾會坐上一下午,偶爾堅持不了多久就出了門去。
余新平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回來,就見到妻子一個人坐在客廳里,神色專注,擰著眉。他放輕步伐,帶著一身濃重的霧氣走到妻子身邊,“怎麼了,又一個人在想些什麼?”
“沒有。”羅玉回過神來,沖著丈夫虛虛一笑,見余新平脫了身上的棉大衣,起身替他倒了一杯熱茶遞過去。
“今天工作還好吧?”
“嗯。”余新平點點頭,“和平常一樣,也沒什麼好不好的。”
說著,他將妻子羅玉遞來的茶水一飲而盡,在椅子上坐下來後,才想起問道︰“今天羅杰有沒有過來找我?”
羅玉搖搖頭,“沒有,倒是打了個電話回來,只說讓你回來給他回過去。”
“我知道了。”余新平放下手中的杯子,神色有些令人琢磨不透,透著一絲淡淡的亮光。隨意搭在膝上的右手拇指一直反復不停地摩挲著食指骨節,這個動作很細微,羅玉知道這代表著他正在想事情,而且是一件令他很在意的事情。
她兀自想著,不由得好奇起來,“你老實和我說,你和弟弟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正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余新平,被妻子這麼一問,愣了愣,面色隨之微微僵硬,膝上右手的小動作也停了下來。
見他這幅模樣,羅玉更加篤定丈夫和弟弟之間一定有些事情是瞞著自己的。弟弟羅杰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除了過世的父母,這世上只有她最清楚不過了。整日里好吃懶做,游手好閑,為了蠅頭小利而背信棄義的事情不是沒有做過。
余新平從和羅玉結婚後,就一直不喜歡羅杰,甚至連見面都不想見到。每每羅杰到他們家里,不是來要錢,就是來蹭吃蹭喝。余新平好幾次怪責羅玉把羅杰寵壞了,而羅玉夾在兩人的中間哪次不是在調和。
就拿前段時間來說,羅杰到家里討要五十萬不說,還用他們女兒的死亡來說事,余新平一怒之下還將他趕出了家,甚至警告羅玉不準羅杰再踏進家門一步。
羅玉是了解丈夫余新平的,他一向說一不二。在這個家里,她一直把他當作主心骨。所以在余新平盛怒之下說出那番話後,羅玉已經決定先冷一冷羅杰,等過段時間找個機會再勸勸余新平,畢竟她也只有這麼一個弟弟,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可是,事情仿佛超出了她的預計。余新平並沒有介懷多久,反而最近一段時間一直與弟弟羅杰有聯系。羅杰雖然沒有頻繁地登門,但是余新平這個月已經不止一次到城里去找羅杰了。
余新平曾和她解釋,是為了替羅杰參考生意的項目。她一開始是相信的,可後來除了見到他們一起出現外,也沒有听到他們在她的面前提過資金和生意上的事情。
想到這里,羅玉微微地皺了皺眉,看著丈夫的雙眸里多了一絲疑慮。
“我們還能有什麼事情瞞著你,別胡思亂想,都是沒有的事。”余新平笑了笑,那笑容里異常地平靜,在羅玉看來有七八分的敷衍。
盡管直視時,他的眼楮沒有閃躲,神色里看不出異常,但羅玉還是不放心,“真的沒有嗎?”
余新平搖搖頭,從椅子上站起來,路過羅玉朝著里間的小廚房走去,一邊走著一邊說道︰“飯做好了嗎?我餓了。”
兩人吃過飯後,照常由余新平洗碗。羅玉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地看著里面男人的背影。以前,她看著他,心里會想這就是她的丈夫,能為她遮風擋雨。現在,她同樣是看著他,依舊覺得他能夠為自己遮風擋雨,只是,心里隱隱地有一種不安感。
她的丈夫,好像瞞著她許多事情。
余新平將洗好的碗筷濾水,回過身見妻子還在門口,“你是不是有話要和我說?這幾天見你,總是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
羅玉不假思索地點點頭,“嗯。”
“那你等我一下。”
等余新平將碗筷擺放好出來,羅玉跟著他回到客廳,兩人相對坐著。羅玉才緩緩地嘆了口氣,抬頭望了一眼那掛在牆上的照片,低聲喃喃︰“丫頭離開我們十年了吧?”
十年了。
在過去的十年間,夫妻兩人一直有著很好的默契,不去提那個已經離他們而去的女兒。每個人都一樣,會經常把快樂的事情掛在嘴邊,把悲傷的事情留在心底。自從女兒去世後,夫妻二人度過了前期悲痛欲絕的日子,然後開始了只有兩人的平淡生活。白天對著對方微笑,夜里安靜下來的時候,相對著流眼淚。
這十年說是走過來的,不如說是熬過來。
余新平臉白了一些,頭微微一偏,眼角的余光便輕易地看見那泛黃的老照片。他捏了捏拳頭,答道︰“嗯,十年了。”
“新平,你真的沒有什麼事情是瞞著我的嗎?”羅玉再一次問他。
他怔愣一下,依舊是搖頭,只是幅度特別地慢。
羅玉也不願再逼他,夫妻之間本不應該瞞著對方什麼,但是余新平如果真的不願意說的話,她不強迫。她知道,他有自己的思量,也許那些事情她不該知道。
她作罷,想起了自己這些天一直苦惱的事情,“上周沈醫生和我單獨聊過,我這病,治療到現在並沒有多大的起色。”
余新平一直緊皺的眉宇,擔憂地看著妻子羅玉,“連沈醫生也沒有辦法了嗎?”
“不是的。”羅玉搖搖頭,低下頭看著自己不知何時沾染了污漬的手套,雙眼半眯著,臉色很不好。毫不猶豫將手套脫了下來,又進屋里拿了一雙干淨的戴著。
這一來一回,余新平都看在眼里,這個樣子的羅玉尤為脆弱,他的心也跟著抽疼,不禁勸慰道︰“那是怎麼回事?如果這次依然不能治好你的病,我們可以再去別的診所看看,t城不行再去其他城市看看,總有辦法能夠治好的。”
羅玉坐在椅子上,努力地平復著自己煩躁的心,直到面色恢復如常了,才告訴余新平,“不是沈醫生的問題,也不是哪家診所的問題。新平,真正有問題的人是我。”
她用手指著自己,眼楮一眨,淚水就掉了下來,“是我一直在接受治療的同時,又在心里默默地抵制治療。一開始,我的確很希望自己能盡快好起來,那樣我就不用一直呆在家里,不會是一個沒有用只能依靠你的人。我真的很想和你一起,去支撐著這個家,一起為這個家努力。”
她哭著,將臉埋在了雙手里,只有她自己知道,在接受治療的這段時間里的煎熬和猶豫。既希望可以徹底地根治自己身上的疾病,又害怕被沈琰洞悉了她心底的傷痕和秘密。
“這個家由我支撐就好,你不要勉強自己。”余新平面色忽然蒼白起來,他伸手想要將妻子顫抖不止的身子摟在懷里,卻被她推了開來。
“我不願意。”
淚水落不停,羅玉盤得整齊的頭發也散了些去,抬起頭來時雙眼已經紅了,“我是你的妻子,也是丫頭的媽媽,為了這個家,這些年一直都是你一個人在承擔。新平,我覺得自己一點用也米有。丫頭生病住院的時候我只會哭,她過世的時候我也只會哭,就連她不在的這些日子里,我也只會哭。”
“這些不是你的錯。”余新平擰了擰眉,眼角的淚水幾乎就要奪眶而出,卻被他生生地逼了回去。
羅玉搖搖頭,目光從余新平臉上轉到丫頭的照片上,“就是因為我的脆弱,所以才會接受不了丫頭的離開,所以才會在那年得了這樣的病。”
她將雙手舉起來,那白色的手套尤為的刺眼,刺得她心尖疼痛不已,“我不能接受,十年過去了,我依然無法接受,那樣一個天天陪著我的丫頭就那麼離我而去。”
咯 ——
余新平大腦里最後一根緊繃著的弦徹底斷了,男人眼角忽然落下一顆晶瑩的淚珠,緩緩地劃過臉頰,沒多久便掉落在他緊握著的拳頭上。滾燙的淚水滴在冰冷的肌膚上,他身子一顫,將拳頭握得更加地緊。
“所以,這些年你一直在自責,在怨恨自己,對嗎?”
听見余新平問自己,羅玉的淚水更是大顆大顆地往下掉,她並沒有發現余新平臉上的悲傷,只是就著他的話不停地說著︰“我該恨,如果不是我,丫頭也不會生病住院,更不會就那樣失去生命。”
往事一幕一幕浮現在眼前,迷蒙著兩人的雙眼。余新平身子往後靠去,背緊緊地抵著椅子的後背,許久後,他抬著頭望著天花板上明亮的燈,眼楮一眨不眨地說著,“不是你的錯,都是季家的錯,是他們對不起丫頭,對不起我們一家人。”
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他說這番話的時候,語氣里透露著明顯的狠戾。羅玉嚇了一跳,也不再哭泣,直直地看向丈夫,“新平?”
余新平伸手摸了一下心口,才坐起來,面上如常,低聲囑咐著羅玉,“好好治病,別想那麼多,這個家還有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