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跟著店小二進了店,大廳里空無一人,她是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紅姐,這位客官要住店。”店小二將桃花引到前台,便去一旁收拾去了,凳子落地的聲音引得桃花頻頻回頭,現在一點風吹草動都能牽引著她的神經。
“好 。”叫紅姐的這位可要比那個店小二熱情多了,桃花打量著她,眼角的魚尾紋暴露了她的年紀,她看起來約莫四十歲的模樣,盡管不再年輕貌美,但看起來仍是風韻猶存,一身紅衣更是襯得她膚如凝脂,跟她的名字倒是般配的很。
“給我來一間最便宜的就可以,這些夠嗎?”桃花掏出荷包,將一小塊碎銀子放在桌上。
“夠了夠了。”紅姐收起碎銀子,不動聲色的掃了一眼她手里的荷包,眼里露出一絲精光。
“謝謝。”桃花點了點頭,收起荷包四處打量著。
這里的裝潢並不是極其奢華,但勝在環境清幽,干淨整潔,更適合文人雅士前來。每一張桌子看起來普通,但仔細一看似乎都是專門打造的,桌邊暗藏的花紋獨特新奇,角落里的擺件更是稀奇的很,她見都沒有見過,想必這家店的老板定是一個品味獨特的人物。
“姑娘用過早膳了嗎?”紅姐看她蒙著面,雖衣著普通但氣質絕佳,並且剛才那荷包可是上好的面料縫制的,平常老百姓家見都見不著,她若是普通人,怎麼會用那麼好的面料縫制一個荷包,真真是浪費。
桃花收回目光,朝紅姐搖了搖頭,臉色絲巾跟著晃動,絲巾下的面容若隱若現。
“那姑娘若是不嫌棄就嘗嘗我做的陽春面吧。”紅姐甩著帕子從桌子後面走出來,熱情的拉著她的胳膊走到一旁的方桌下,將她按在了凳子上。這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不給桃花一絲拒絕的機會。
桃花一臉茫然,這紅姐對客人也未免太熱情了。只見紅姐匆匆進了後面的廚房,又端著一碗面匆匆地走了出來。
“來嘗嘗,我平日里可是不下廚的,今個兒姑娘趕得巧,也算是種緣分。”紅姐將筷子遞了過去,桃花不忍拒絕只好接了筷子。紅姐的理由雖听起來有些牽強,但她肚子的確也餓了,昨日里少吃了兩頓飯,今個兒要是再不吃恐怕得餓死街頭了。再者,她現在身上錢不多,這免費的面沒有理由拒絕啊。
桃花用筷子夾起幾根面,突然想起臉上還帶著面紗,猶豫了一下,還是一把扯了下來。好在此時店里沒有其他人,看這紅姐倒也不像什麼壞人。
面紗落下的那一刻,紅姐發出一聲驚呼,引得那店小二看了過來,那店小二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萬萬沒想到她不起眼的裝扮下竟是一張如此絕色的臉。
桃花顧不得他們的眼光,抄起面條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那架勢像是餓了三天。店小二搖了搖頭,她這裝扮、長相和吃相完全像是三個人,裝扮上像個窮苦人家的閨女,長相上像是天上下來的仙女,而這吃相。。。完全就是一個乞丐的模樣。
“姑娘慢點吃。”紅姐被她的吃相拉回了現實。
紅姐原本只是想試探試探她,若是她不肯摘下面紗,那她指定有問題。現在才恍然大悟,她這副容貌,若是不帶上面紗,走在大街上恐怕會引起圍觀。紅姐眼神從精明變得柔和,心想,她可能原是大家閨秀,家道中落才淪落至此。
桃花放下碗筷,心滿意足的打了個飽嗝,這不雅的舉動引得店小二頻頻搖頭。
“紅姐這陽春面做的真好吃。”桃花不好意思砸吧砸吧嘴,這免費的早餐格外的香。
“是吧,吃過的人都說好,可惜咱們店里的人都吃煩了,寧願啃饅頭也不肯吃我下的面。”紅姐說著,斜眼瞧了店小二一眼,店小二身子一頓,隨後像是沒听到一樣繼續擦著桌子。
“誰這麼傻,不吃好糧食。”桃花聞言輕笑了起來,說實話,這是她吃過最好吃的陽春面了,絕不是因為餓了才覺得好吃。面條韌糯滑爽,里面的配料軟而鮮美,蔥油香郁四溢。湯清味鮮,清淡爽口;這紅姐不開個面館,那可真是浪費資源了。
紅姐咯咯笑了起來,大聲說道︰“說得對,就是不吃好糧食。”
“你才傻。”店小二小聲嘀咕著,這大廳里本就安靜,桃花和紅姐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背後說人壞話,還被當事人听見,桃花尷尬的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朝紅姐笑了笑。
“福覃,你怎麼跟客人說話的,還想不想干了。”紅姐佯裝生氣,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福覃並不害怕她。
“沒關系沒關系,這事怪我。”桃花忙圓了場,與紅姐聊了一會兒便回了房間。
*
太和宮里,端孝太後端坐在主座上,一身暗紅長袍盡顯雍容華貴,懷里抱著一只純白色的獅子貓,手掌有一下無一下的撫摸著它,縴細的手指金色護甲微翹,眼里閃過一絲陰狠。
“安排的如何?”太後輕啟朱唇,那聲音極淡,帶著冰冷的氣息。
“太後娘娘放心,微臣已經交代下去了,一有機會便殺了她。”黎尚儀站在太後的下手,恭敬的說道。
“你辦事,哀家放心。”太後嘴角翹起,只要她一死,一切都結束了。
此時,上官桃花已被處死的消息傳遍了整個皇宮,宣陽殿里更是亂成了一鍋粥。
得知消息後,玲瓏哭的幾乎暈厥。
而徐成寫的加急信,此時還有沒到達淮陽城。
第二日一早,秦玉兒終于得以脫身,連忙去了醉仙樓,一刻不敢耽擱。
“你說的都是真的?”五叔驚得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事出突然,這一時半會兒他有點難以消化。
“屬下親眼看著姑娘出的崇安門,沒過兩個時辰宮里就傳出了她已被處死的消息。”秦玉兒的臉緊繃著,神情之嚴肅讓人不言而信。
此時的秦玉兒與宮里的那個秦掌膳除了相貌一樣,舉止神情卻是判若兩人。
五叔急的團團轉,嘴里不停地念叨著︰“糟了糟了,現在再去找人怕是如同大海撈針了。”
“這倒不盡然,姑娘不似普通人,她長相傾國傾城,人群中一眼便能認出。”秦玉兒不慌不忙,知道她長相的只有秦玉兒一人,可惜秦玉兒不善字畫,現在找人憑著她的描述畫出桃花的畫像,恐怕已經來不及。
“我現在立刻稟告盟主,發布消息,吩咐所有兄弟全城秘密搜索,你先回宮吧,盯著太後,若有消息立刻稟報。”
“是。”秦玉兒微微垂首,快步走了出去,動作利落干脆,一看便是練過武的人。
五叔吩咐完,拿起桌上的紙筆刷刷地勾了幾筆,折好後緊跟著走了出去。
桃花這一晚睡得並不安穩,雖然門在里面鎖的嚴嚴實實,但還是害怕有人突然闖進來一刀 擦了她。現在的她腹背受敵,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她可不想這麼快就歇菜,好歹也得過上兩招,不然豈不是很沒面子。
她頂著一對熊貓眼,早早地去了大廳用早膳,今個兒紅姐沒有下面,只好要了個饅頭和一碗粥隨便填飽肚子。為了不引人注意,她一個人悄悄地坐到了角落里,這個角度別人很難注意到她,但是她卻能清清楚楚的觀察著整個大廳的動向。
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咬著饅頭,味同嚼蠟。那小米粥更是一點滋味都沒有,如同喝白水一樣。她托著腮,神情懶散的四處打量著,沒一會兒,二樓上走下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瞪大眼楮仔細一看,竟然是秦掌膳。
直到秦掌膳離開醉仙樓,她才回過神來。秦掌膳穿著普通人的衣裳,走路姿勢也與往常不同,若不是看見了正臉,估計桃花很難認出她,雖沒有見過幾次面,但還不至于認錯了人。
只是,秦掌膳怎麼會在這里,這個時辰她的確應該在宮外采買,現在卻換了身衣裳出現在醉仙樓,難不成是奉太後之命來找她?
在冷宮的日子,這秦掌膳沒少幫襯她和玲瓏,隔三岔五的就會送她們些好吃的,怎麼想她也不像是太後的人,難道秦掌膳之前是在迷惑她?她若不是太後的人,怎麼會在這個時候來醉仙樓。
她拿起盤子里的饅頭狠狠地咬了一口,這地方恐怕呆不下去了。
秦掌膳離開沒一會兒,二樓又走下來一個中年男人,神色匆匆,看起來五十歲左右,將一張疊的整齊的紙遞給了福覃,兩人並無交流,福覃接過後快步走出了醉仙樓。
桃花看著走遠的福覃,心里的疑惑越來越多。那個中年男人長相普通,並且有些顯老,可是走路的姿勢和高大的身材一看就知道是練家子,而那福覃看起來也不像是個普通的店小二。
桃花扔下手里的饅頭,帶好面紗朝二樓方向走了過去,那中年男人見福覃走遠了才收回目光,面露難色轉身上了樓梯,桃花緊跟其後。
她先是低垂著眼瞼,見他沒有防備,便跟緊了些,有意似無意的打量著他。他的手掌寬大厚實,細細一看右手手掌心還有很明顯的繭子,她果然沒猜錯,這個人的確是會武功,並且擅長使刀。
桃花越來越覺得這個醉仙樓很詭異了。
中年男人上了二樓便朝右手邊拐了去,桃花忙收起目光,余光中似乎看到他回頭掃了她一眼。
她回到房間,躺在床上,閉著眼開始計劃接下來的行程。
*
林尋收到五叔的字條時,已經一個時辰以後了,他為了方便與五叔聯絡,特地在外城置辦了一套宅子,不屬于皇城,與皇城卻只有一牆之隔。
“盟主,這是福覃送來的,說是五叔找您有急事。”甦雨晴將折得整齊的紙條遞到了林尋面前。
林尋抬起頭來,執竹筒的手微微一頓,隨即偏轉過頭,瞧了甦雨晴一眼,道︰“念來听听。”
甦雨晴打開字條,是五叔熟悉的字跡,字條上只有短短的兩行字,她看著上面的字,眉頭微微皺起,聲音不帶一絲波瀾︰“姑娘已出宮,下落不明。”
他手中的竹筒“啪”的一聲落在了桌上,奪過甦雨晴手中的字條看了一眼,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雨晴,備馬車。”
甦雨晴聞言,立刻走了出去。林尋扔下字條,將掛在牆上的劍取了下來,這把劍已經有些時日沒有動過了。
林尋透過車簾向外望去,馬車早已過了皇城門,因為這馬跑得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醉仙樓所在的南陽大街。
“雨晴,找個胡同停下來。”林尋清冷的聲音從馬車內傳了出來,甦雨晴跟了他多年,每次听到他用這種語氣說話,都是出了大事的時候,他這種微妙的變化,除了她甦雨晴,別人誰都看不出來。
她找了一個僻靜的小胡同將馬車挺穩,林尋一個跨步下了馬車,頭也不回的走了。醉仙樓地處鬧市,附近車水馬龍人來人往,馬車停到醉仙樓門口目標太大,太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所以每次去醉仙樓,他都是讓甦雨晴將馬車停在不遠處,然後自己走過去。
林尋今日走的很急,不似平時那般腳步均勻。
他徑直進了醉仙樓,門口的福覃熱情的招呼著︰“客官,請進。”
桃花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醉仙樓這個地方太引人注目了,早晚是要離開的,只是她現在有些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馬上離開。
先不說這里有太後的人,來這醉仙樓吃飯的都是些達官顯貴,難保不踫上面熟的,現在她的死訊估計已經傳遍了,若是被人認出來,那豈不是死的更快。
她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整了整衣裳,帶好面紗,若無其事的出了門,好在她沒有什麼行李,一個人倒是輕便的很。
她將門輕輕關上,听到樓梯那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忙低下頭佯裝整理衣物,她再抬頭時,看見一個白衣男子背影,他手拿著一把劍,快步的朝另一個方向走著。
桃花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總覺得背影好熟悉,隨即搖了搖頭,她這幾日都快被太後整出幻覺來了,看誰都熟悉,她現在已經有點懷疑早上看到秦掌膳是不是也是出現幻覺了。她見白衣男子走遠,也輕手輕腳地下了樓。
林尋走到拐角處,警覺的他明顯感覺到有人在注視著他;隨即猛地停下腳步,回過頭一看,哪里有人,空蕩蕩的走廊只有他一人。
“盟主。”
“盟主。”
五叔和紅姐畢恭畢敬地齊聲道。
“怎麼回事?她怎麼出宮了?”林尋顧不得別的,一進門便詢問起來。
“事出突然,秦玉兒昨日一早親眼見姑娘出了宮,結果沒過兩個時辰宮里便傳她已被太後處死。”五叔眉頭緊鎖,也不明白太後這是唱的哪一出。
林尋聞言臉色大變,五叔見他臉色不對,接著道︰“盟主放心,屬下已經吩咐過兄弟們全城搜索,一個角落都不會放過。”
林尋苦笑道︰“這皇城這麼大,你們連她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怎麼找?說不定她現在已經出了城呢?”他眼中流露出的憂傷一閃而過,不易捉摸。若是桃花有個三長兩短,他這些年默默地隱忍,那些被病痛折磨的日子將變得毫無意義。
五叔很少見他這般,心里覺得有些不是滋味,還是安慰道︰“秦玉兒說了,姑娘有著絕色容貌,走在路上一眼便能認出。”
林尋坐在軟榻上,單手扶額,微微嘆了口氣。
“若真是這樣,那她可能就更危險了。”
三人作止語默,過了好會兒,紅姐突然想起那個戴面紗的絕色女子,不禁沉吟道︰“昨日店里來了一位女客官,穿的普通,以面紗遮面,但是用的荷包卻是宮廷里上好的面料縫制的;我那時便覺得她不對勁,又不好強行摘了她的面紗,便端了碗面給她,她倒是毫不避諱,隨手就摘了面紗,當時我跟福覃都看呆了,那姑娘長得好生漂亮。”
林尋和五叔相對而視,並且林尋的直覺告訴他,紅姐說的那個姑娘,就是桃花。
“我似乎有點印象,我下樓給福覃送完字條上樓時,她就在我身後,穿著一身暗黃色粗布長裙,帶著白色面紗。”五叔微眯著眼,回憶著那時的情形。
紅姐點了點頭,道︰“沒錯,就是她。”
“那她現在在哪?”林尋的心砰砰跳了起來。
“應該還在房間,人字一號房。”紅姐斟酌片刻,確信道。
“走,去看看。”林尋一刻也等不得了,他率先起身出門了。
三人站在人字一號房門口,林尋禮貌地敲了敲門,里面卻一點動靜也沒有,遲遲不見有人來開門,再敲門仍是不見門開。
林尋有些慌了,鮮少有人能在他俊朗的臉上看到這種不自然的表情。
“這個時辰,說不定她去樓下用膳了。”紅姐不等兩人反應,徑直下了樓。
五叔忙跟了上去,林尋站在原地,雙腿像是灌了鉛,強行挪著步子下了樓;若是樓下也沒有人,那剛剛發現的眉目便又斷了,想要再接起來,怕是難如登天。
三人將整個一樓仔仔細細的找了一遍,哪里還有她的影子。
“掌櫃和紅姐找什麼呢?”福覃收拾完桌子,隨手將抹布搭到肩膀上,看了看舉起怪異的三個人,問道。
“福覃,你知道昨日住店的那位姑娘去哪兒了嗎?”紅姐走到他身邊,小聲問道。
福覃眼珠子一轉,反問道︰“是那個戴面紗的窮酸女人嗎?”
“是,不是,唉,你別廢話,到底看沒看見。”紅姐說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急的抬起手給了他一記爆栗。
這時,林尋和五叔也走了過來。
福覃見盟主也過來了,連忙收起了頑皮樣,一本正經道︰“方才剛出去,估摸著是在店里悶的慌,出去遛彎了。”
“你怎麼知道她不是離店了?”五叔總覺得事情不太對勁,若她真的是上官桃花,這種時候怎麼可能還會毫無顧忌的去大街上遛彎。
福覃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兒,只覺得能讓盟主關心的事兒定不是小事。
“她出門前問我附近有沒有什麼好玩的,而且她連包袱都沒帶,應該不會走太遠吧。”福覃方才擦著桌子,本沒注意到她;她走過來拍了拍他肩膀,像是鐵砂掌打到了身上,疼的他呲牙咧嘴,好歹他也是有點武功的,也不知道她一個女子哪里來的這麼大力氣,為此他還好一通埋怨。
紅姐聞言又是一記爆栗,低聲吼道︰“她昨個兒來的時候你有看見包袱嗎?”
福覃一琢磨,昨個兒還真沒看見她背著包袱,瞧了面前的三人一眼,搖了搖頭。
林尋心里一沉,眉心擰成了一個結,低聲問道︰“她走了多久了?”
五叔垂著眼瞼,定是剛才她跟在他身後發現看什麼端倪,以為這里不安全,便使了詐離開了。
福覃想了想,打量了下四周,小聲道︰“我記得盟主剛上二樓,她就下來了,也就一炷香的時間吧,盟主沒有遇到她嗎?”
林尋搖了搖頭,沉默片刻,抬頭問道︰“我記得紅姐擅長畫畫,是嗎?”
紅姐點了點頭。
“五叔和福覃在店里守著,若是她回來了一定要留住她,紅姐畫幾張她的畫像,萬一我沒有找到人,你們立刻將畫像送去給兄弟們,讓他們秘密找人,千萬不要聲張,以免引起宮里的注意。”林尋交代完,轉身出了醉仙樓。
林尋看著街道兩邊的茶樓、酒館、當鋪、作坊,正午的陽光鋪灑在這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街道向東西兩邊延伸,一直延伸到城邊較寧靜的西山湖,可是街上還是行人不斷;有挑擔趕路的,有駕牛車送貨的,有駐足觀賞湖邊景色的,還有衣著華貴的路人和勻速行駛著的各類馬車。
太陽光照的他微微有些眩暈,他觀望了一小會兒便朝西山湖的方向走去,而甦雨晴在不遠處緊跟著他。
*
桃花出了醉仙樓,她巧妙的避開人群,一路走到頭,繞著西山湖轉了一圈,並沒有發現可疑的人跟著她。隨後繼續往西行,走著走著,發現竟然走到了城門口,不知因為什麼,城門口駐守的官兵並不檢查來往的行人和車輛,所以她光明正大的走了出去。
外城不如皇城的繁華,路上的行人明顯的少了許多;她一邊走一邊觀察著四周的情況,根本就沒有人跟著她,興許是太後的人以為她還是醉仙樓,想到這她加快了步伐,天黑前要找到一個安全的落腳地。
宮里派去送信的人,終于在晌午到達了淮陽城。
馬匹停在了紅漆大門門口,上面的牌匾上寫著四個大字-淮陽府衙;馬上的人一躍而下,快步跑了過去。
門口的官兵持刀將他攔下,厲聲道︰“什麼人?”
那人一身黑衣,身材魁梧,身後背著一把青銅劍,冷著臉道︰“宮里的加急信,帶我去見皇上。”
兩個官兵對視一眼,收起了刀。其中一個官兵轉身進了府衙,黑衣人緊跟其後。
官兵和黑衣人穿過正堂,到了偏廳。
此時,東方墨與上官名炎正在商討如何才能多聚集些江湖上的大夫前來給患疫病的村民治病。
兩人相對而坐,桌子中間平鋪著一張手繪地圖,上面標注出疫病爆發的坐標,幾座城池足足有十三個村莊此刻正在遭受著疫病的摧殘。
東方墨更是一臉愁眉不展,食指有一下無一下的敲打著桌面。
“如今患病的村民越來越多,光憑二十幾個太醫恐怕難以控制住病毒的傳播速度,不如明日就全城發布召集令,醫者父母心,定會有不少大夫前來。”上官名炎看著地圖上密密麻麻的紅點,腦海里都是躺在路邊奄奄一息的村民,心里莫名的揪著。
“好,就這麼辦吧。”東方墨別無他法,這次的疫病傳播異常的嚴重,若是再拖下去,死傷將會更慘重,到時候遍地都將會是尸體,這並不是他們想看到的。
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接著一個深沉而又粗豪的聲音道︰“近衛軍首領玄冥求見皇上。”
東方墨一愣,接著道︰“進來。”
玄冥推門而入,走上前單膝跪地將信封遞了上去,隨即道︰“徐總管說務必請皇上即刻親啟。”
東方墨聞言片刻沒有猶豫,撕開封口將信取出,心里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展開信紙,上面的字猶如一根根針刺痛著他的神經。
上官名炎見他神色不對,低聲道︰“發生什麼事了?”
東方墨隨手將信紙扔了過去,帶著顫音道︰“朕現在要回宮,這邊的事情先交給你了。”
上官名炎心下不解,不大不小的紙片正巧飄落在他的面前,他低頭一掃,幾個觸目驚心的黑字印入他的眼簾。
桃花命在旦夕,請皇上速速回宮救人。
“請皇上準微臣回皇城。”上官名炎站起身喚住欲離開的東方墨,他連想都沒有多想,他現在只知道,不能在這里坐等著她去死。
東方墨的背影一頓,他轉過身看著上官名炎,鄭重地說道︰“朕現在拋下朕的子民去救她,你現在要替朕守護好他們。”話落,轉身離開。
上官名炎頹然地坐回原處,看著桌上的信封,焦急卻無能為力的那種感覺在心中翻騰,他抬起右手,咬著牙一拳打在了桌子上,桌子瞬間成了兩半。
而此時剛趕到襄陽城的樂正然和月王爺,還毫不知情。
桃花抬頭看了看太陽,約摸著已經是申時了,她按著書里的記載,長途跋涉準備去天山避難,敦煌去天山路途遙遠,據說要經過淮陽城和襄陽城,最後穿過天山邊塞才能到達天山帝都,好在現在的天氣不冷也不熱,倒也不是那麼難熬,只是路上的人越來越少,不知她能不能活著走到天山帝都。
她所在的這條路上,周圍都是千姿百態的古木奇樹,稀碎的陽光落在地上,坐在石頭上歇了一會兒,體力恢復了不少,但是肚子卻咕咕叫了起來。她現在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道就先在皇城里準備些干糧再上路了。
她站在高石頭上往前望,遠遠看到一個茶攤模樣的建築物,距離她起碼還有一公里的路。
她嘆了一口,邁著沉重的步子繼續趕路,都走到這里了還沒發現什麼可疑的人物,想必短時間內不會有人追來了,還是太後見她真的出了城,決定放她一馬?
想到這,她抬手給了自己一記爆栗,太後那個惡毒的老女人這些年作惡多端害死這麼多人,怎麼會好心放過她?
一公里的路程足足走了一刻鐘,她看著眼前簡陋的茶棚,片刻沒有猶豫,一屁股坐在了破舊的長條板凳上,興許是年數較久,剛一坐下竟有些晃悠,感覺像快要塌了似的,桌子上有些淡淡地灰塵。這室外的茶攤自然是沒法跟醉仙樓比的。
“這位客官,喝茶還是吃面?”一個中年男人甩著抹布走了過來,一邊擦著她身前的桌子一邊問道。
“來碗面吧。”她心里一喜,沒想到這里還有面吃,終于不用餓著肚子趕路了。
“好 ,客官稍等片刻。”中年男人朗聲答應了,快步進了茶棚後面的露天廚房里。
桃花探頭看去,廚房里還有一個扎著圍裙的女人,因為是背對著她,所以看不清容貌。
她四處打量著,這里除了她一個客人都沒有。興許是太陽快落山了,路上的行人也都不見了,茶攤擺著的另外三張桌子上空空如也,遠遠就看到上面的一層灰塵,她心里有些不安,隱隱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面來嘍!”中年男人吆喝著,將面端了過來。
他將面放在桌上的那一刻,桃花清楚的看到他右手拇指和食指縫隙間的繭子,只有常年拿劍的人才會在兩指之間生出繭子。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心跳加速,“咚咚、咚咚”她幾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她用余光看到中年男人似乎看了她一眼,她若無其事的拿起筷子,夾了幾根面條,突然想起臉色還帶著面紗。
“咳咳咳。”她捂著嘴佯裝咳嗽了起來,心里忙想著對策,太後果然是老謀深算,一開始按兵不動讓她放松了警惕,最後將殺手安排在這個地方,就算死了也不會有人發現。
她一邊咳嗽著,一邊看著眼前的面,這碗面里八成是有毒的,若是她吃了那就省下殺手動手了;若是她不吃,那殺手就會一劍了結了她。
總之,橫豎都是一個死。
她繼續拼命地咳嗽著,最後直接趴在了桌上,手肘微微一動,面碗應聲落在了地上,面條灑了一地。
“姑娘,你沒事吧?”原本背對著她的女子走了過來,柔聲詢問著。她看了看散落在地上的面,眼里閃過一絲不易捉摸的殺意。
“咳咳,沒事,咳咳,實在不好意思,咳咳,可惜了這碗面了。”桃花一邊咳嗽,一邊從袖子里掏出了兩個銅板放在了桌上,接著道︰“太陽快下山了,咳咳,我還要趕路,後會有期。”
說完便朝前走,與那女子擦肩而過時,明顯感覺到有一股殺氣蔓延,余光一掃,竟發現她坐的那張桌子下竟藏著一把劍,在她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劍首微微露出。
果不其然,她沒走兩步,頸間感覺到有一道疾風呼嘯而來;桃花身手敏捷地側身躲過,眼看著劍鋒落在地上,沒入土里。
桃花出了一身冷汗,若是沒有躲開,這一劍,她必死無疑。
她慌亂地退到另一張桌子後面,說時遲那時快,那女子拔出劍鋒,再次揮砍著朝她劈了過去,劍身散發出了陣陣幽冷的寒光,帶著十足的威懾力,速度之快讓桃花無處可逃,她只好本能的抬起手擋了過去。
那女子只覺有一股厲風朝她面門劈了過來,整個人毫無防備之下硬生生飛了出去,手里的劍“ 當”一聲打在了樹干上,頭顱一陣劇痛,最後脖子一歪,七孔流血一命嗚呼。
桃花看著躺在遠處,面容扭曲,死不瞑目的女人,嚇得後退兩步,她竟然只用了幾秒鐘就打死了人。剛才身體里聚集起來的莫名的力量讓她此刻渾身發燙。手掌也有些控制不住的顫抖。
“夫人。”一聲悲切地低吼響徹四周,本在一旁看好戲的中年男人始料不及,還未反應過來,他的妻子已經命喪黃泉。
中年男人將他的妻子摟在懷中不停的搖晃,而懷里的人早已沒了反應。
“對不起,對不起,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桃花一個勁兒的道歉,她真的沒想打死她,奈何這具身體總是在危急時刻迸發出強大的力量,她想控制都控制不住。
中年男子惡狠狠地看向她,心里一股無法遏制的怒火燒起。想當年,他與夫人兩人行走江湖,雙劍合璧,在殺手榜中數一數二,江湖中人見了他們夫妻兩人無不聞風喪膽;現如今,他的妻子卻被一個乳臭未干的黃毛丫頭奪了命去。
“拿命來吧。”中年男人拾起地上的劍,飛身朝她劈了過來。
桃花心里一沉,來不及多想,右手一揮,面前的桌子呼的飛了起來砸向了中年男子,桌子被利劍生生劈成了兩半,劍氣劃過她的手臂,衣裳瞬間裂開一道口子,鮮血順著手臂留了下來,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像是開出一朵妖艷的曼陀羅花。
桃花眉頭一緊,一手握著手臂,沖中年男人大喝道︰“你信不信我一掌打死你。”
她警惕的盯著不遠處的男人,他現在如同一頭暴怒的獅子,若是再糾纏下去對自己一點好處都沒有,只好出言恐嚇,希望他能有所顧忌,知難而退,這樣她就有機會逃脫了。
中年男子像是沒有听到她的話,拖著劍一步一步地朝她走來。桃花見他絲毫不害怕,心里更是慌了,只好握緊沒有受傷的那只手掌,決定再賭一把。
她深吸一口氣,剛才那股莫名的力量似乎還在身體里亂竄,她猛地抬起胳膊,松開拳頭,只見手掌心似乎有一道白光呼嘯而出,中年男子面上一驚,飛身便要閃躲;那白光速度極快,任他身手再敏捷,還是打在了他的右腿上。
桃花驚恐地看著自己的手掌,剛才的白光是怎麼回事?難道這上官桃花生前還會魔法?
中年男子悶哼一聲,跪倒在地上,他用劍支撐著身體,掙扎著想要起身,艱難的站起來後接著又倒了下去,看起來腿上傷得不輕。
桃花見狀,撒腿就朝著太陽落山的方向跑開了。
他現在受了傷,使不了輕功,恐怕很難追上自己,要趕快找個安全的地方藏起來才行。
她一路連走帶跑,越往西越荒涼,經過一段灌木叢林,裙擺被刮出了好幾道口子,衣袖被鮮血浸透,整個人狼狽不堪。
走出灌木叢林後,她艱難地邁著步子靠近附近的矮樹旁,臉色因失血過多顯得有些蒼白,她強忍著胳膊上傳來的痛楚看向四周,發現此刻自己正孤零零地處在一處空曠無人的山谷中。
她徒手撕下裙擺上的一塊布,用牙和沒受傷的那只手配合著,艱難的將傷口包扎好,在晚些包扎,恐怕她會流血至死。
折騰完後,她累的癱在地上,頂不住一bobo困意倚在樹邊沉沉睡去。(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