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語蓉還未說話,章 又招手要她過去,她覺得章 可能還沒清醒,站在原地,並沒有動。略想了想,不想誤傷,因而穆語蓉到底是開口詢問,“九皇子一直在這兒休息麼?”
但見章 頷首,復在小塌上坐了起來,慢條斯理穿上雲紋繡金邊綢緞短靴,邁著輕快的步子便朝著她走來。章 目光灼灼看著著穆語蓉,因不自在,多少令穆語蓉別開了眼。
她今日一身月白撒花純面百褶裙,外罩銀紅鏤金絲鈕海棠花紋褙子,發間一支四蝶紛飛金瓖玉步搖尤為顯眼。章 細細的打量著,垂珠玉串落在穆語蓉的耳旁,襯著白皙皮膚,精致耳廓,越覺可愛得叫人心生歡喜。
章 的肯定,令穆語蓉將心里頭原本列好的是章 派人將她找過來這一條給抹去了。既然不是章 ,那麼總歸是有那麼個人,且那人如果是福安公主,不該不知道章 在這。
現有的信息放在一起看,已足夠讓穆語蓉明白這事兒應當與福安公主無關,可與章 有沒有間接關系,倒是不好說。相比之下,章 比穆語蓉更快回過味來,知道她出現在這里,多半是遭人算計。
許是今兒起得過早,便總覺得困倦非常,他偷閑到這暖閣小憩,其他人或許是不知道,可福安公主定然是知曉的。章 不動聲色走到穆語蓉面前,低頭看她,只覺如晨間凝露,透亮而清新。
“我原是在花廳,有丫鬟說福安公主請我過去,便帶我來了這兒。之前明珠與我去和福安公主請安的時候,我對那丫鬟有些印象,最初沒有懷疑什麼。”穆語蓉對章 解釋,又或者算是說明當下的情況。雖然,或許章 並沒有想要知道。
“許是福安公主知道我在這兒又想見你,便讓人請你過來呢?”章 仍是一派不正經模樣,穆語蓉唯獨覺得他今天有些奇怪。
若平常就是輕挑的性子倒罷了,偏偏不是,自然就不同了。只是,這樣帶著調戲的話語,穆語蓉並無感覺,帶不起她情緒里的一絲波瀾。可怪也怪在這,她可以預見,若換了別個人這樣許是很難不叫人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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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二公子薛永輝推門進來,看到章 和穆語蓉時,一瞬間覺得自個是走錯地方了。他瞧著有些僵硬地後退幾步,再去尋先前帶自己過來的僕從,竟是已經瞧不見身影了。
章 和穆語蓉同時轉頭看向了來人,薛永輝的臉上是藏不住的尷尬,他僵硬地笑了兩聲,道,“真是巧啊……”一時仍是稀里糊涂,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方才帶他過來的人,分明是說……薛永輝意識到自己叫人給騙了。
薛永輝的出現,同樣令章 和穆語蓉都將這不怎麼高明的設計看破七八分。穆語蓉卻覺得好笑,先是將她騙到這兒,又再將薛永輝騙到這里,只消再來一場“捉奸”戲碼,倒確實足以給她定下個“污名”。
依然是那句老話,她與今日福安公主的貴客們當是皆無怨也無仇,而有人設計她,還是這樣的把式……穆語蓉看了一眼章 ,卻見章 寒了臉,不十分的痛快。若他不在這里,那麼現下就會是她與薛永輝兩個人獨處一室。反倒是即使薛永輝撞見她與章 在一處,也無什麼關系。
洞開的房門一時沒有合上,便能夠清楚瞧見外頭的情況。章 看著由遠及近的自己五哥章煒和與他一起的沈茹鶯,臉色越不怎麼好看。穆語蓉垂眼,自有思索,卻待沈茹鶯近了,听到薛永輝同她問好,喊了一聲“懷敏郡主”才真正知曉她的身份。
這一位懷敏郡主的臉色一樣不大好看,見到章 ,更是避開視線,不敢與他對視。章煒原是被沈茹鶯央求不過才來的,沈茹鶯沒有解釋為什麼來這里,可現在見到這樣的情況,他又不能說什麼都不清楚。
到底沈茹鶯對章 的那點心思,不少人都知道,且章 近日與穆語蓉走得頗近不似往常待其他人的態度,稍微關心章 的人一樣容易曉得。今天鬧出來這麼一件事情,就是不戳破不說破,是怎麼一回事,也很明白了。
暖閣里眾人心思各異,到底還是章 先打破這安靜。他語氣淡淡的,卻也不搭理沈茹鶯,但故意問自己的五哥章煒,說,“五哥,宴席開了麼?”
章煒視線從其他人臉上掃過,略微頓了頓,想要替沈茹鶯說情,因而便隨口扯了個謊,“正是要開席了,我才和懷敏郡主一道來尋你。”
“五哥是哪兒知道我在這里的?”章 並不買賬,更不喜章煒偏袒沈茹鶯,因而毫不留情反問一句。
章煒知他多少動了怒,要再繼續為了沈茹鶯惹章 不開心,自然不值得,也就噤聲不語。
這般,沈茹鶯的處境也就尷尬了。即使章 沒有指責她半個字,可沈茹鶯明白那話里頭的責怪意思。
她更覺得委屈,自己不過是想給這個穆語蓉一個教訓罷了,又是有多大的事情。要不是遍尋他不見,也不必找別人同她來。她就是想叫章 知道,這個穆語蓉才沒有那麼好,根本配不上他這樣優秀的人,更不值得他這麼上心!
可沈茹鶯肚子里的這番話沒法子說,章 什麼都不問,直接責怪于她,她就是解釋也沒有用。一時間,沈茹鶯又覺得氣。自個的心思他還不明白麼?她又有什麼配不上他的,竟就叫他這麼久連搭理都懶得搭理自己,而現如今還被別的人迷了魂……這算是個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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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去他們也只說了那麼幾句話,足以叫穆語蓉將現下的這般情況梳理明白。到底果然還是因著章 才招惹出來的事端,否則她與懷敏郡主毫無瓜葛,何須在她身上用這樣的心思。
倒是一樣遭了懷敏郡主算計的薛永輝……這樣的一個人選,是很值得思量的。這里穆語蓉插不上話也沒有要插話的想法,既然是因為章 弄出來的事,要章 自己處理,當也不為過。她更在意別的什麼。
沈茹鶯這個人,與其說穆語蓉對她有印象,不如說對懷敏郡主這個名號很有印象。單一樁事情就足夠了,前世的五皇子章煒登基之時,皇後便是懷敏郡主。後來被章煒廢棄的皇後,也是這個懷敏郡主。從這一層面上來說,她同樣是可憐的。
世家子女婚事不由己是常態,因為要顧及門當戶對,也要顧及家族利益,很多時候即使心里有心儀的對象,亦不過被家里人用一句收收心思打發。很多時候,既沒有選擇的權利,也沒有選擇的余地,只能夠听從父母與長輩的安排。
沈茹鶯是淮安王的嫡幼女,沈家是外姓王爺。在面對皇室混亂而需要站隊的情況下,站對了隊,幫助新帝順利登基,其間利害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楚,聯姻卻是很好的相互掣肘的法子。即便是現在,沈茹鶯上面的姐姐們也都已出嫁,如若真遇到那樣的情況,沈茹鶯成為章煒的妻子,也並非難以理解的事情。
穆語蓉心中諸多想法一瞬閃過,倒是章 在反問了章煒一句後,沒有再說話,而是直接拽住穆語蓉的手腕,將她帶出暖閣。若非克制,倒是很想直接握住她的手,可章 知道不可以。
因著章 的舉動太過叫人措手不及,穆語蓉沒有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便被他帶了出來。雖則離開暖閣,章 便松開她的手,依然叫穆語蓉覺得不滿。這是沈茹鶯與他的事情,她沒有想牽扯其中,可章 這樣的舉動,反而像是她在與沈茹鶯炫耀一般。
章 不在意沈茹鶯怎麼想怎麼看,她卻不能真的不當一回事。誰又願意無端端和別人結下梁子?何況,偏偏是薛永輝被懷敏郡主一道被設計了。這里面或許有更深層的東西需要她仔細去挖掘,便是一時不得章法,亦不能就這麼忽略過去。
“沈茹鶯的生母與周氏是閨中密友,如今在沈茹鶯身邊服侍的人,都是其生母留下的丫鬟婆子。”
章 的話,無疑是為穆語蓉提供了一個不得了的信息。她還在回味章 的話,便听得章 又說一句,“先定親罷。左右你已經十三歲了,先定了親,待你及笄,再迎娶你。”
“九皇子是還沒有睡醒麼?”穆語蓉仰頭看著滿臉嚴肅的章 ,依舊覺得他是在開玩笑,或者應該說是在做什麼不慎重、不妥當的事情。
唯有章 自己清楚自己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也沒有半點不正經。和他定親有什麼不好的?穩當下來,至少這樣的糟心事情不必再有,周氏也沒法子想方設法算計將她嫁到薛家。即便知道她應付得了,不會被左右,但他一樣難以忍受。
“我很認真。”章 盯著穆語蓉的眸子,一字一頓說道。
穆語蓉卻笑了笑,搖頭的時候,步搖上墜著的垂珠玉串跟著晃動,“您是九皇子,陛下或者太後娘娘、皇後娘娘一道旨意下來,我確實無可反抗。可我不敢說,真的遇到了這樣的情況,我會怎麼做。您若是不想結怨,最好不要做這樣沖動的事情。”(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