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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
鴻陽子道長須發皆白,教松煙望之心生敬畏。她在玉陽公主與眾女眷所在摘星樓論道,另一側的摘星樓上影影綽綽坐著幾個男子,也靜靜听講。講到一半,停下來休息,玉陽長公主與鴻陽子道長顯然是舊識了,便繼續同她閑聊。論道開始前與松煙互通了姓名的貴婦中有一位遠嫁而來的陽凌馮氏,乃是禮部尚書李琪的妻子,待松煙十分熱情,不肯放她一個人待著,請松煙與她一同更衣去。
松煙不忍推辭,便隨她下了摘星樓,到了更衣之處。公主府的婢女將香胰打在松煙手上,松煙漫不經心地在木盆里將沫子洗掉,一旁的婢女連忙拿出干淨的帕子,仔仔細細替她揩掉水珠,正要替她抹上潤手的玉珠膏,松煙不自在地伸出手說道,“我自己來吧。”
听她這麼說,一旁的馮氏也自然而然的從正給自己抹玉珠膏的婢女手里抽出手來,湊到松煙身邊說道,“邵夫人平日里听這話大概早就听膩了,可我是個忍不住話的。”她一邊說,一邊執起松煙的手來,贊道,“您這手生的真是再不能更好了。”
松煙不知道回答什麼,便羞澀地笑了笑。
馮氏這樣多話強勢的性子,最愛她這樣恬靜性格的人,因沒人搶話,又是個專心捧場的听眾,便十分滿意,繼續嘰嘰喳喳說起話來。婢女領著她們到院中的亭子里去休息吃茶,涼亭半邊上了隔扇,藏在公主府繁茂花木深處,往來更衣的人若是不注意,是看不到此處的亭子的,顯得十分隱蔽清幽,兩個人對坐閑聊了一會兒,馮氏意猶未盡地拉著松煙的手說道,“從前邵夫人不常出門走動,我嫁過來後只听說是個京中有名的大美人,不知道還這樣可人,以後可要常來往。”
松煙笑一笑,正要回答,听到亭子後有人的腳步聲傳過來,她的話稍稍頓住,便听到有男子遠遠地叫道,“道長留步!”
鴻陽子道長的聲音從亭子背後傳過來,似乎是行了禮問好,“衛善人。”
听到男子腳步聲漸近,此時若是出去,便和他撞個正著,松煙看向身旁的馮氏,見她面帶些微興奮,正豎著耳朵听,並沒有走的意思,她稍一猶豫,已听到亭外姓衛的男子像是走近了,鴻陽子道長說道,“善人可還是為了當初尋人之事而來?”
男子態度恭敬而語氣悲傷地說道,“正是,道長五年前說我的母親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只是我那妹妹尚在人間,可是我問遍了了京中十五年前收留難民的人家,一一核對了,竟還是找不到,還希望道長垂憐,再明示一二。”
鴻陽子說道,“善人,禍福生死都是世事輪回,還是不要太過執著。”
那男子說道,“我若是不執著于此,實在不知道世上還有什麼事能讓我感覺活著。”
鴻陽子不忍的念了一句,“無上太乙救苦天尊,善人,道法自然,順應天時吧。”
男子不肯放棄,繼續說道,“道長,我的妹妹是不是,是不是也……”
他說到一半,再說不下去了。鴻陽子沒有答話,男子沉默良久,黯然說道,“多謝道長,東樓不再打擾,告辭了。”
衛東樓?松煙一怔,想起這男子是什麼人來了。他不就是侯爺所率領的征北軍的副將,當日在朱雀大道上,還見過他一面。
衛東樓腳步聲遠了,在一旁听了別人密事的馮氏向松煙說道,“這衛東樓是誰?十五年前,不就是羌容人打到鳳沼來的時候嗎?說來倒是十分可憐,听道長的話音,這衛東樓母親妹妹都過世了。”
松煙知道是認識的人,不由有些不自在地不想回答,又想到不如自己告訴她,省得她四處去問,反而更加顯眼,便說道,“這是征北軍副將。”
“征北軍?”馮氏稍一疑惑,立時便反應過來,尷尬地說道,“這倒是無心听了自家人的舊事。”
松煙笑了笑,還未說話,馮氏呼的站起來,說道,“我到院子里透透風去,一會兒在摘星樓見。”說完便帶著丫鬟僕婦呼啦啦走了,給她們領路的公主府婢女見她步履匆匆,不由怕她胡亂走動,迷了路,一時有些著急,猶豫片刻,向松煙告罪後便追著去了。
松煙在亭子里坐了一會兒,想著馮氏的尷尬勁過去了,便站起來要走,又听到亭子後鴻陽子道長許是如廁過了,又踫上了什麼人,她這次吸取了教訓,連忙帶著雪芽雲霧從反方向離開了。
只是從不熟悉的反方向走,路徑曲折,走了半晌,竟然繞回了方才的亭子背後,正正撞上鴻陽子道長與那在摘星樓上十分顯眼的女子交談。
松煙上前行禮,鴻陽子道長也笑著作揖回禮。松煙已知道這顯眼女子便是眾人口中異于常人的曹小姐,便也向她打了招呼,曹小姐雖然回了禮,禮節也半分不差,直起身子來後卻用眼楮自下而上,毫不客氣地打量著松煙。松煙渾身不自在,正要說話,鴻陽子道長忽然出聲說道,“慧中。”
松煙听了一怔,卻見一旁的曹小姐垂手恭敬應答,知道是叫了她的名字,心中不由好奇鴻陽子道長怎麼與一個內眷熟悉至此?
她又听鴻陽子轉而向她說道,“善人,我與慧中還有幾句閑話要說,您不如先回摘星樓去,玉陽齋主方才還在找您。”
松煙連忙恭敬告辭,離開時隱隱听到鴻陽子道長語氣嚴肅地告誡曹小姐,“……你師父……不得無禮……原本不該……”
也許鴻陽子道長的話果然起了作用,之後論道結束了,玉陽長公主宴請賓客之後,直到松煙準備離開公主府,曹小姐都再沒過來打擾,松煙卻並不高興,甚至有些郁郁寡歡。雲霧見她如此情狀,出了垂花門上馬車後便偷偷問她怎麼了,松煙郁郁地敷衍了,雲霧想了想,便問道,“是不是因為那曹小姐?”
雖沒听到松煙承認,雲霧依然義憤填膺的說道,“著實太無禮了,尤其在涼亭外,竟這麼直直打量著您!”
雪芽疑惑道,“也不知道曹小姐怎麼就盯上了咱們夫人?咱們後院女眷,平日里從未見過,為什麼這樣待夫人?”
松煙在心里不高興地哼了一聲,還沒說話,馬車忽然停了下來,車里的三個女眷正疑惑,一旁的紗簾忽然被人輕輕掀起了一個角,松煙看過去,車窗外竟然是騎在馬上的邵鼎,她不由驚喜說道,“侯爺?你怎麼來了?”
邵鼎聞言面色不變,答話卻比往日慢了一些,說道,“明日祭祀之事已經處理好了。”
松煙笑起來,邵鼎又問道,“方才在說什麼?我听到你們提起梁國公小姐,她可有對你不敬?”
松煙正要如實告訴他,見他並沒有對曹小姐留心,想了想又咽了回去,說道,“也沒有對我如何,許是因為曹小姐與我性格不投,只是不愛與我說話罷了。”
邵鼎听了放下心來,囑咐道,“人各有不同,這也是常事。以後若是在宴席上再踫到她,遠著一些就是了。”
松煙繃著臉嚴肅地點了點頭,邵鼎滿意地放下簾子,在車外吩咐車夫起步,松煙等馬車動了,拿帕子死命捂著嘴,笑得臉頰生疼。(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