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在家中地位不上不下的尷尬,時𠤖從守界人逼仄的小世界里走到了普通人的萬千大世界後,就很少主動關懷守界人里的大小事,除非他爸媽或者哥姐上趕著要跟他說,不過這種情況少到可以忽略不計。
時𠤖一天天地越發習慣做一個普通人,時𠤖家族的上上下下也越來越習慣將時𠤖排除在外,直到,時𠤖家族里被當做下一代俊秀的雙胞胎中的大哥意外隕落。
時𠤖大哥隕落的時候,時𠤖正和一群朋友在攀一座雪山,正常的練習方式愣是聯系不上他,最後還是動用了一些“非正常”的守界人里尋人的辦法,才把他給弄了回來。
回家當場,時𠤖大哥的雙胞胎妹妹,時𠤖的姐姐,就毫不客氣地給了他一耳光,大意是責怪他在這種時候居然只知道在外面鬼混。
時𠤖這一巴掌挨得很冤枉也很委屈,而更多的冤枉和委屈卻都從這一巴掌拉開了序幕。
時大哥隕落,連尸體都變得七零八落,還是時𠤖家族里費了好大勁兒給找到的碎塊拼湊起來的。
葬禮、儀式、母親的痛哭、父親的頹喪、姐姐的木然以及接踵而來的各種各樣的家族會議,一時間,各種各樣的重擔都落到了他這個次子身上。
前面的種種,時𠤖尚且能應付,而之後的家族會議,時𠤖不管怎麼努力擺出一種“我很認真”的姿態,都免不了一種鴨子听雷的茫然,甚至,他的小弟了解得都比他多。
但是再懵,听得多了,見得多了,時𠤖也多少明白了這一場又一場嚴肅的家族會議的中心議題了——他們家這一代沒有能挑大梁的君了。
時𠤖彼時尚不能理解其中的關竅,心說,他還有個姐姐是君呢,他弟弟還是臣呢。
輪軸滾滾,時𠤖大哥隕落三個月後的一天,時𠤖的母親和姐姐忽然就變得親和了起來,不再整天以淚洗面,臉上擠出了許久不見的平和與安寧。
當晚,兩人甚至聯手下了廚,做出了一桌子飯菜。
一家四口人安安靜靜地圍著桌子坐下,時𠤖姐姐身旁特地擺了一個空碗,餐桌上,時𠤖的父母以一種擺脫悲痛的態度,對空碗的位置念了最後一通思念,然後,有史以來第一次,眾人將關注的目光投注到時𠤖的身上。
只听到這里,唐昀就已經忍不住對時𠤖投以同情的目光了。
時𠤖︰“哦,你只听到這里就猜到有問題了。”
唐昀心道,廢話,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難道大哥你還抱奢望?!
時𠤖頓了頓,微微扯起嘴角,笑得很譏諷又很涼薄,“但是他們畢竟是我的家人,我哥哥去世,我由次子變成長子,承擔家中重擔,他們由此關注我,關懷我,並對我寄予厚望,有什麼不對嗎?再怎麼樣?我們是一家人,我在這個家里長了二十多年,我和我的哥姐弟弟相處了二十多年,我的父母養了我二十多年,不是嗎?”
唐昀心里微微閃了閃神,頓時生出一種悶悶的感覺。
“……不過,事實證明,也許,真的只有我是這麼想的。”時𠤖一邊說,一邊低低的笑起來,笑容苦得能讓人掉下淚來。
唐昀吸了吸鼻子,伸出小肥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試圖讓他跳過太多細節的東西,只問道,“……你最後,怎麼弄成這樣?”
時𠤖收起笑,聲音清亮而緩慢地道,“哦,他們最後說服了我。”
唐昀听著他的笑聲,骨子里透出一股涼意,有種想捂住他的嘴,讓他別再往下說的沖動,他其實對這種淒慘往事並不那麼感興趣呀,大哥!
顯然,時𠤖沒有遂了他的心願。
時𠤖的家人說服了時𠤖,讓他去試試人工誘發臣的事情。
這在守界人里也不算少,守界人和普通人合作的項目很多,大到異界物種多功能價值開發的項目,小到如何更無污染降解跨界物種的小課題都有。
弄個專門協助誘發臣的實驗室也不過是分分鐘的事情,于是,時𠤖毫不懷疑地就去了,而等到他去了之後,才知道,守界人里一群瘋子們,終于找到了滅絕自我的事情了。
他們要“制造”君。
“一群老瘋子,大概活得太久,心理變態了,一個兩個以為自己是造物主了……”
時𠤖和一群以為自己是來接受人工誘發“臣”的實驗品們,一道兒被這個實驗室給“收押”了。
起先也還挺正常,每天讓他們接觸一些跨界物種,從低級到高級;從死亡狀態的,到能自由活動狀態的;從最低級的一般接觸,到逼著他們用普通人的身軀與這些物種進行一些爭斗性的接觸。
這個過程里,還會佐以一些藥物,大部分都是經過多年驗證,有助于提高敏銳度,開發誘發源的。
時間慢慢過去,他們一行人中不斷有人陸續被誘發了臣,成功誘發的人就會離開。沒有被誘發的就繼續增加實驗的強度,用藥,提升跨界物種的等級,提高接觸的危險等級……等等,直到兩個月後,時𠤖在一次被跨界物種逼到絕境時,也爆出了“臣”……
“等等,被逼到絕境,忽然爆出了臣的狀態?”唐昀打斷他。
時𠤖︰“正統的臣是誘發後,有一個極長的潛伏期,高燒,昏迷不醒,醒後也是通過強化和訓練,不斷倍增各方面機能。”
“而我們的這種……根本不是在誘發臣,而是在制造‘君’。”時𠤖淡淡地瞥了唐昀一眼。
貌似成功地誘發了“臣”之後,時𠤖本以為苦果終于嘗到頭了,興致高昂地換洗一通,跟著實驗員準備回家給自己家人一個驚喜時,卻被一劑針藥給撂倒,然後打斷了雙腿,送到了另一個試驗地。
“打斷雙腿?另一個實驗地?”唐昀眼瞪得溜圓。
時𠤖點頭。
唐昀低頭瞟向時𠤖的雙腿,然後又看回來,“你的腿就是那時候……”
時𠤖再次點頭。
“……我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的腿已經斷了,而且……還斷得很有技巧,直接從腰椎處給我弄斷了,整個下肢沒有了知覺。”
唐昀咋舌,這得多狠!
“而新的那個實驗地……”時𠤖說著,環視了一圈四周,“和這里很像!”
唐昀倒抽一口冷氣,“不不不是吧?我們被抓回來,扔到實驗地來了?”
“不對啊,我是已經覺醒的臣了,而且,他們也沒弄殘我啊?”
時𠤖︰“……我只是說,很像。這里肯定不是那個實驗地,實驗地里可沒有這里這麼……平靜。”
唐昀大呼了一口氣,略有些別扭地瞅了瞅時𠤖,顧左右而言他,“那你後來怎麼變成小孩兒了……”
時𠤖微微呼出一口氣,挪了挪腿,“……我也不知道,我被扔進實驗地前醒了一會兒,隱隱約約听到一些東西,然後又短暫地失去了一段時間意識,再醒來的時候,已經處在了實驗地里。環境和這里很像,周圍被一種奇怪的暗物質包圍著,光透不進來,也照不出去,簡直……就像黑洞一樣,身邊一個人也沒有,只有身上被植入了探測的納米儀器,而且不止一個。”
“不過那里面,比這里危險多了。黑暗里似乎藏了很多強大的能量體,隨時能將人撕裂的那種。”時𠤖低頭,像是在回憶那時的感受。
時𠤖在那個所謂的實驗地里不知道呆了多久,周圍黑糊糊一團,沒有時間計時器一類的,也沒有參照物可以告知他時間的流逝,而他也從來感覺不到餓,他在意識到自己失去了雙腿後,內心暴怒地在無限的黑暗空間里咆哮了不知道多久。
而在那種沒有人回應,沒有生靈為伴,甚至沒有一絲光照耀的環境里,那份暴怒變得越發可笑而幼稚。
隨著包裹他的暗物質越來越濃稠,時𠤖終于可以冷靜下來把所有的事情給從頭到尾理一遍。
當你不再說話時,你就會開始思考,而人一思考,上帝就忍不住發笑,因為真相往往可笑無比。
時𠤖想清了前因後果,看到了那顆藏在家庭溫情里的毒牙,也終于察覺這顆毒牙已經刺破了他的皮膚,污濁了他的血液,直擊他的心髒而來。
暴怒、瘋狂、清醒、真相、怨恨,最後都在包裹的暗物質的空間里化成了寒冰。最後留下的執念,就是不能就這樣結束。
于是時𠤖開始分析自己的處境,善用一切能用的東西,一點點在這個奇怪的實驗地里摸索,必要時,以自己為實驗。
他不知道自己在里面呆了多久,時間至于他,已經沒有了概念,他失去時雙腿,就用雙手在地上爬著前進,一點一點的挪。
在這樣的空間里,沒有饑餓,沒有疲憊,只有被一種無形的力量不斷撕扯身體的巨大痛苦,但每一個被撕裂的傷口又都像被聖母拂過一樣,很快愈合。
撕裂,再愈合,撕裂,再愈合,就像普羅米修斯日日接受鷹啄一般,酷刑伴隨著希望,鮮血淋灕里透著一種無法言語的生機。
直到有一天,時𠤖發現自己可以變換形態。
“變換形態?”唐昀已經呆若木雞了。
時𠤖微微點頭,“確切點說,並不是變換形態,而是經由接觸,可以從一定程度上復制和重現。”
唐昀︰“……這是‘君’的能力?”
時𠤖︰“差不多,我的下肢失去了感知能力,本來是不可能行走的,但是我發現如果我將自己的形體復制成我十二歲時的樣子,就可以……”
“因為你十二歲時,雙腿是完好的?”唐昀看著他,“不對啊,你在失去雙腿前也有二十多歲了。”
時𠤖點頭,“但是保持二十歲的樣子太耗能了,維持不了常態,十二歲就剛好。”
唐昀眼珠子不停地滴溜溜轉,忽然,時𠤖曾經各種的不和諧就有了一個突破口。
時𠤖在與剿滅水草怪的時候,臣的能力他都是拆了再用,因為他不能全權復制一個臣,所以只能復制和重現臣的部分能力。
時𠤖可以屏蔽別的臣對他的搜尋,不是他有特殊技能,而是他將自己的氣息復制成了與周圍環境相融的草木,所以,他屏蔽信息的時候,沒有辦法再用臣的速度跟上自己。
後知後覺的,唐昀忽然叫道︰“那你不就是一個後天的君了?他們的‘造君計劃’成功了?”
作者有話要說︰唔,最近更得越來越晚,因為白天工作越來越忙了,最近兩個月直到年底都是工作比較多的時節,盡量日更,但是不能保證更得早啦,群麼大家一個,太晚就別等了,第二天看一樣的。
早睡精神好,皮膚好,能不熬夜就最好啦~(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