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澤瞥了一眼那幾個丫頭,唇角一勾就帶上了一分冷意。再去看黛玉,嬌俏的小臉也沉了下來,只有林瀾不解其意,見這幾個丫頭穿紅著綠的,心頭疑惑,可見哥哥姐姐都不說話,便也忍住了,只想著回頭定要問問。
三人才進入房時,只見兩個人攙著一位鬢發如銀的老母迎上來,林澤便知是賈母。正欲拜見時,黛玉早被賈母一把摟入懷中,心肝兒肉叫著大哭起來。當下地下侍立之人,無不掩面涕泣,黛玉也紅了眼圈兒。
一時眾人慢慢解勸住了,林澤幾個方拜見了賈母。當下賈母一一指與他們說︰“這是你大舅母,這是你二舅母,這是你先珠大哥的媳婦珠大嫂子。”林澤幾個一一拜見過。賈母又說︰“請姑娘們來。今日遠客才來,可以不必上學去了。”眾人答應了一聲,便去了兩個嬤嬤。
林澤便道︰“既然是姑娘們要來,我就先避出去罷。”說著,就牽了林瀾的小手要走。那賈母只笑道︰“你們小孩子家家的,才多大年紀,就講究這個!”因要丫鬟嬤嬤們攔住了,不叫他們兩個離開。
林澤沒法,只得又重新坐下。不一時,只見三個奶嬤嬤並五六個丫鬟,簇擁著三個姊妹來了。
頭一個肌膚微豐,合中身材,溫柔沉默,觀之可親。第二個削肩細腰,長挑身材,俊眼修眉,顧盼神飛。第三個身量未足,形容尚小。其釵環裙襖,三人皆是一樣的妝飾。
黛玉忙起身迎上來見禮,互相廝認過,大家歸了坐。林澤便半偏著身子只朝向林瀾這邊,半點也不往那三春的方向去看。
少時,丫鬟們斟上茶來。大家說些黛玉之母如何得病,如何請醫服藥,如何送死發喪。不免賈母又傷感起來,因說︰“我這些兒女,所疼者獨有你母,今日一旦先舍我而去,連面也不能一見,今見了你,我怎不傷心!”說著,摟了黛玉在懷,又嗚咽起來。
眾人忙都寬慰解釋,方略略止住。
林澤卻借著吃茶的動作掩住了唇角的冷笑。把疼愛女兒之話放在嘴邊上說得跟真的一樣,可那打著簾子的小丫頭們還穿紅著綠的,是哪一家的規矩?縱使“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可這姑太太死了,不戴孝也罷了,連點子忌諱都沒有也太要人笑話了。不愧是武夫起家,恁得要人瞧不起!
眾人見林家兄妹年貌雖小,其舉止言談不俗,心里都暗暗吃驚。又見黛玉風流裊娜,氣質脫俗,面色清秀,兩頰生暈,因問︰“可是身子不大好呢?”
黛玉便道︰“我自來是如此,從小身子孱弱,不知道吃了多少溫補的東西,請了多少名醫修方配藥,也都如此罷了。”又自嘆道︰“後來好容易將養的好些了,偏又有了這樣的事,我只……”話語未盡已經嚶嚶訴淚下來。
眾人又陪著哭了一回。賈母便問︰“如今可吃什麼藥呢?待過些日子,我帶你去那廟里看看高僧,求他指點一番也是好的。”
黛玉便擦了眼淚,只道︰“外祖母不知,我五歲時,卻有一段奇遇。”眾人听得這話,忙問是什麼奇遇,只听得黛玉道︰“我五歲時,家里來了一個癩頭和尚和一個跛足道士,說要化我去出家,我父母固是不從。他又說︰‘既舍不得他,只怕他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了。’瘋瘋癲癲,說了這些不經之談,要我父親也起了疑惑。獨哥哥上去狠狠地喝退了那兩人,叫那兩人自討沒趣的去了。如今倒沒有吃藥,只是平日里注意些也就是了。”
賈母道︰“很該如此,那些丸藥的,也不都是好的。再有,身子還是悉心調理方能將養起來,你哥哥是個好的。”說著,便向林澤招手道︰“快到我這里來給我瞧瞧。”
林澤便起身過去了,賈母早知道林澤的存在,也知他身份來歷,心里總想著賈敏心地太仁善了些,沒有嫡子的時候留著這孩子也就罷了,後來既有了嫡子,如何不把他除去?眼下瞧著這孩子,見他眉目清秀,神態溫和,心里卻微微一驚,心道︰好一個俊秀的小兒郎,竟比寶玉也不差的。
因笑道︰“好孩子,我這玉兒有你疼她,也不枉了。”
林澤只淡笑不語,賈母又拉著他的手絮絮地說了幾句話,忽聞得後院中有人笑聲,說︰“我來遲了,不曾迎接遠客!”
黛玉面露納罕之色,林澤卻早知來者必是那王熙鳳無疑了。正想著,只見一群媳婦丫鬟圍擁著一個人從後房門進來。這個人打扮與眾姑娘不同,彩繡輝煌,恍若神妃仙子。林澤只淡淡地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心里卻道︰果然是個拔尖的人物。曹公筆下誠不欺我,此人的確是“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啟笑先聞”。
黛玉連忙起身接見。
賈母笑道︰“你不認得他,他是我們這里有名的一個潑皮破落戶兒,南省俗謂作‘辣子’,你只叫他‘鳳辣子’就是了。”
黛玉正不知以何稱呼,只見眾姊妹都忙告訴他道︰“這是璉嫂子。”
黛玉雖不識,但在家中早听得母親提及大舅賈赦之子賈璉,娶的就是二舅母王氏之內佷女,自幼假充男兒教養的,學名王熙鳳。便忙陪笑見禮,以“嫂”呼之。
這王熙鳳攜著黛玉的手,上下細細打諒了一回,仍又送至賈母身邊坐下,因笑道︰“天下真有這樣標致的人物,我今兒才算見了!況且這通身的氣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孫女兒,竟是個嫡親的孫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頭心頭一時不忘。只可憐我這妹妹這樣命苦,怎麼姑媽偏就去世了!”
說著,便用帕拭淚。
賈母笑道︰“我才好了,你倒來招我。你妹妹遠路才來,身子又弱,也才勸住了,快再休提前話。”
王熙鳳听了,忙轉悲為喜道︰“正是呢!我一見了妹妹,一心都在他身上了,又是喜歡,又是傷心,竟忘記了老祖宗。該打,該打!”一時正要說話時,又見賈母跟前坐著一位俊秀的小哥兒,便笑道︰“這位可是林表弟呢?”見林澤點頭,便笑說︰“我原說呢,咱們家再沒有這樣可人疼的哥兒的,瞧這生得模樣人品,哪一樣兒不是拔尖?”
轉頭,又見林瀾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楮瞧著自己,便過去拉了林瀾的手來,“這可是小林表弟呢,模樣也頂好。哎呀,要我說呢,都是老祖宗親孫子一樣,可不像外孫子了。”
說得眾人都笑開了,王熙鳳又忙攜黛玉之手,問︰“妹妹幾歲了?可也上過學?現吃什麼藥?在這里不要想家,想要什麼吃的,什麼玩的,只管告訴我,丫頭老婆們不好了,也只管告訴我。”一面又問婆子們︰“林大爺、林二爺、林姑娘的行李東西可搬進來了?帶了幾個人來?你們趕早打掃兩間下房,讓他們去歇歇。”
說話時,已擺了茶果上來。熙鳳親為捧茶捧果。又見二舅母問他︰“月錢放過了不曾?”熙鳳道︰“月錢已放完了。才剛帶著人到後樓上找緞子,找了這半日,也並沒有見昨日太太說的那樣的,想是太太記錯了?”王夫人道︰“有沒有,什麼要緊。”因又說道︰“該隨手拿出兩個來給你這妹妹去裁衣裳的,等晚上想著叫人再去拿罷,可別忘了。”
未等王熙鳳說話,那邊林澤先起身道︰“來了這麼一會兒子,我倒把老爺交代的事情都忘了。”因向賈母告了罪,才打發了一個丫鬟往外面去叫人來,只說︰“老爺在家時就交代了,叫我們來時,把禮物也一並帶了來,誰知才一進府,外祖母這樣疼愛,姊妹們又都這樣和善,倒要我忘記了。”
賈母只笑道︰“這值什麼,忘了便忘了罷。”
王熙鳳卻笑道︰“表弟是給我們帶了什麼好東西呢,我可要去瞧瞧。”說著,便親自打了簾子往外面去,才走了兩步,就見院內已經進得人來,整整五口箱子依次抬了進來。那院內服侍的婆子丫鬟們早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一徑瞧著這五口大箱子被抬進了屋子。誘惑河流之鬼瞳
林澤便讓當先進來的青梅親自去打開了。只見第一口箱子里,放著一尊丈高的綠玉觀音,慈眉善目,神態安詳。下面又有一只老沉香木做的手杖,上面刻得是南極仙翁賀壽圖紋。再下面放的是四季衣裳各有兩套,其上刺繡繁復,紋路吉祥,賈母只瞧了一眼便笑道︰“這樣多的東西,難為你們小孩子家家的大老遠帶了來。”
林澤只笑了笑,青梅便又打開了另兩口箱子,一口里面放的是一套瑪瑙頭面,一套翡翠頭面。另有四季衣裳各兩套,也是和賈母一樣精致的繡活兒。
第四口箱子里放的卻是兩套頭面,比王夫人和邢夫人的又小巧一些。兩套雖都是赤金累絲頭面,卻造型各有不同。打造得極為縴巧,其中一套秀麗小巧,另一套卻又富麗逼人。林澤便笑著道︰“這一套是給珠大嫂子的,這一套是給璉二嫂子的。”
王熙鳳眉開眼笑地道︰“還是林表弟疼嫂子,這頭面打造得可真好看。”李紈也笑著收下了。
眾人都笑了,不約而同地去看最後一口箱子。原來那口箱子里放著的都是女兒家的玩意兒,有文房四寶,也有針黹女紅,更有閨房女兒家平日里消遣的小物件,一樣樣兒的精致可愛,黛玉便笑道︰“這原是我準備的,沒有哥哥準備的那麼好,只是姐姐妹妹們別嫌棄罷。”
三春便笑著過來拉了黛玉的手,探春道︰“喜歡還來不及,哪里會笑話你。”她可瞧得明白,那箱子里的東西雖然都是些小玩意兒,卻樣樣精致小巧,恐怕價值也不算低罷。
林澤把東西分發給眾人,還沒開口,外面就又有一個丫鬟進來。眾人看去,原來是老太太這里服侍的鴛鴦笑著進來,手里卻抱了一口小箱子,笑吟吟地道︰“給老太太請安,給大太太、二太太請安,給各位奶奶請安。”一一請遍,才掂著懷抱著的小箱子對林澤一福,笑道︰“林大爺,這是你的丫鬟名叫白果的給我的,囑托我要交給您,她就不進來了。”說著,便把懷里的箱子要遞過去,青梅忙笑著接了。
賈母笑問︰“這又是什麼?”
林澤只笑道︰“雖說我們是來外祖母家住著,到底不該生分,只是我們帶來那麼多人,總不能要府上給我們添這一筆開支。”說著,便打開那只小箱子,眾人都是一怔,原來那箱子里整整齊齊地摞著兩層金錠子,燦燦地著實花人眼楮。
賈母眯了眯眼楮,只笑道︰“你這孩子,也太生分了些,到底是親外祖家,怎好這樣呢?”林澤心道︰我可不稀罕這樣的外祖家。見賈母這樣,只對王熙鳳道︰“璉二嫂子,老太太不肯收,您可得收著,否則要我們可怎麼過意的去呢。”
王熙鳳心里苦笑不已,這老太太看樣子听話音都是不想收的,她怎麼敢駁了老太太的意思呢。可林澤擺明了這一箱子金錠子就是要交到賈家手里頭的,看這樣子總不能就這麼僵著罷?
到底還是賈母咳了一聲,說道︰“也是你們的一番心意,且放在我這里罷。”便又笑著摸摸黛玉的臉頰,嘆道︰“我這玉兒,長得和敏兒當真一個模子里脫出來的一般,我見著你就和見著你母親是一樣的。只把這碧紗廚收拾出來,要玉兒和我一處住著罷。”
王熙鳳正要答話,卻听黛玉盈盈道︰“老太太慈愛,原不該辭。只是,我若住在這碧紗廚里,怕是不大方便。獨我的大丫鬟就有四個,又有二等丫鬟三等丫鬟各四個,再有婆子嬤嬤也有七八個呢,住在老太太這里當真是擾了老太太親近。”又指著林瀾笑道︰“老太太可別笑話,瀾兒如今年紀小身子卻弱,我這里有一個教養嬤嬤,是最會用藥膳補身子的,所以瀾兒也同我住著。只是我的嬤嬤丫鬟婆子已經這樣多,再要瀾兒的大丫鬟和一等丫鬟那麼多人加起來,怕不好住呢。”
說得王熙鳳也咂舌道︰“啊呀呀,這麼多的人,可都沒瞧著呢!”
黛玉因笑道︰“原是帶了來的,卻不敢要她們污了老太太的眼楮。只叫她們院子外頭待著呢,只我的兩個教養嬤嬤在這里。”說著,便指了指身後站著的兩個嬤嬤。
崔嬤嬤和沈嬤嬤便福了一福,只道︰“給老封君請安。”
賈敏定楮一看,見其中一個笑容溫和觀之可親,另一個容貌清麗自有態度,心下暗暗一驚,又听她們請安見她們動作,心中更是疑惑,只問道︰“兩位嬤嬤是?”
崔嬤嬤便笑著道︰“老奴是曾有幸侍奉端儀貴太妃,早年也曾和老封君有過一面之緣。”又笑著說︰“我身邊這位沈姐姐,原是太後身邊的女官,早幾年就放出宮恩養了。只因覺得和林姑娘有眼緣,故而做了教養嬤嬤。”
賈母听得崔嬤嬤這樣說,早下了炕來,拉著崔嬤嬤的手道︰“原來是崔嬤嬤,是我眼拙了。”當年賈母才嫁給賈代善之時,也曾和眾位世家之女婦進宮覲見,那時候皇後身子不好,就是由端貴妃來接見她們的。那時候,她的確是和這崔嬤嬤有過一面之緣,這崔嬤嬤那時候已經是端貴妃身邊最得意的人,又是皇上親自封的崔侍中,多少人家想巴結呢。
這崔嬤嬤是什麼來歷,賈母心中早已經明鏡一樣,眼下見她只是淡淡一筆略過不提,心中暗驚的同時,又看向那沉默不語的沈嬤嬤。見她容色清麗,又是崔嬤嬤著重介紹的,心道怕還不止這樣的來頭呢。
當下只道︰“我這玉兒好大的福氣,得兩位貴人教導,是她修來的了。”
王熙鳳雖不大解,奈何她慣會看人臉色,見賈母也對這兩位嬤嬤十分敬重,自然也是上來又一番說趣,眾人便又都笑了。
不多時,茶果已撤,林澤便也笑著站起身,拉過林瀾對賈母道︰“在這里坐了許久,還未去給兩位舅舅請安,是我們不知禮數了。”賈母便命兩個嬤嬤帶了他們去見母舅。時賈赦之妻邢氏忙亦起身,笑回道︰“我帶了外甥女過去那邊說說話,倒也便宜。”
賈母笑道︰“正是呢,你也去罷,不必過來了。”邢夫人答應了一聲“是”字,遂帶了黛玉與王夫人作辭,大家送至穿堂前。
林澤先去了大舅賈赦處,還未進門,就見角門那里有一個總角小廝上來請安行禮,又听了兩個嬤嬤的話,便道︰“林大爺來得不巧,我們大老爺正病著呢,恐過了病氣給林大爺。”
那兩個嬤嬤便道︰“那可怎麼好呢?”說罷便看向林澤。
林澤只淡笑道︰“舅舅身體不適還為了我們這樣著想,是我們來得不巧了。”又對身後跟著來的青梅道︰“你打發人去取了那好藥材來給舅舅,我們也不好進去打擾,只在這里請個安也就是了。”說著,便拉著林瀾在門外行了一禮。
那兩個嬤嬤因笑道︰“咱們這就去老爺那里罷。”說著,已經往右面走去。
林澤暗自撇了撇嘴,側頭就見林瀾眼楮眉毛又皺在了一起,便笑著拿手去點了點他的鼻尖,只笑道︰“做出這樣的表情來,丑死啦。”
走了一段路後,那兩個嬤嬤笑道︰“就是這里了,林大爺且在這里等等。”便有一個嬤嬤先去稟報了,不多時,便有人來回話說︰“老爺說了,前面事務繁忙,恐怕一時不能得空。要林大爺只管在這里住下,一並吃穿用度皆和家里無異,再不要生分的。待得空閑時,再相見不遲。”
林澤也淡笑著應了,同在賈赦那里一樣,也遠遠地隔著院門就行了一禮。待那兩個嬤嬤正要送了林澤回去時,就听前面又有人來傳話說︰“老太太那里擺飯呢,要林大爺和林二爺過去。”只得又往賈母那里去。種田之相公你好
待得林澤和林瀾二人到時,已有多人在此伺候,見他們兩個來了,忙讓他們入席。林澤只說眾位姐姐妹妹的都在這里,他一個男孩子卻不好一起。說得賈母也笑了,只笑道︰“你們才多大呢,很不必學那外人說的。有什麼可避的。”一時,賈珠之妻李氏捧飯,熙鳳安箸,王夫人進羹。賈母正面榻上獨坐,兩邊四張空椅,熙鳳忙拉了黛玉在左邊第一張椅上坐了,黛玉十分推讓。
賈母笑道︰“你舅母你嫂子們不在這里吃飯。你是客,原應如此坐的。”黛玉方告了座,坐了。林澤轉頭過來看了一眼黛玉,雖然黛玉平日里也是一副淡淡的樣子,可現下瞧著卻總覺得她臉上神色不大好。然而兩人畢竟隔了好幾個距離,林澤也瞧不大真切,只想著等用完飯問一問就是了。
賈母拉著黛玉坐下,又命王夫人坐了,迎春姊妹三個方告了座方上來。寂然飯畢,各有丫鬟用小茶盤捧上茶來。林瀾便拿手撥弄茶蓋,只奶聲奶氣地問︰“哥哥,這麼早就吃茶了麼?”
眾人都看去,見他圓圓的小臉上泛著紅暈,烏溜溜的眼楮又大又圓,就又听得林澤道︰“在家時那樣,在這里自然客隨主便,一一改過來也就是了。”
賈母因問何事,黛玉便說︰“因我們兄妹三人脾胃都弱,故老爺在家時,常教我們以惜福養身,雲飯後務待飯粒咽盡,過一時再吃茶,方不傷脾胃。”又掩唇道︰“瀾兒小時就是如此,怕記得深刻,一時疑惑了。”
賈母便說︰“你們三個既脾胃弱,你們老爺要你們如此也是為的你們著想。”因要小丫頭子把茶先撤了,只道︰“過一時再捧茶上來。”
見王夫人在此,她們姊妹都不敢說笑了,賈母便說︰“你們去罷,讓我們自在說話兒。”王夫人听了,忙起身,又說了兩句閑話,方引鳳,李二人去了。
賈母又問起黛玉念何書。黛玉道︰“只些許認得幾個字罷了,不值什麼。”因她來時,林澤早在先前就囑咐她說,外祖母家原是軍功起家,于女孩子教養上卻並不注重詩書,若要問起,只略答一答就是了。
听得黛玉這樣說,賈母果然笑道︰“女孩子家很不必多讀書,移了性情反而不好。”
一語未了,只听外面一陣腳步響,丫鬟進來笑道︰“寶玉來了!”
只見丫鬟話未報完,已進來了一位年輕的公子。黛玉一見,便吃一大驚,心下想道︰“好生奇怪,倒像在那里見過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
只見這寶玉向賈母請了安,賈母便命︰“去見你娘來。”寶玉即轉身去了。
林澤側頭見黛玉發怔,便知必和原著中所述一樣。只低聲問︰“妹妹怎麼了?”黛玉便回神過來,也低低地說了自己心中疑惑。抬頭就見林澤含笑道︰“這有什麼,你們原是姑舅姊妹,想來二舅舅和太太是一母同胞的兄妹,長相性情也略有相像,你又在太太跟前待得最久的,這寶玉想來也是和二舅舅十分相像罷。”
黛玉听了,也抿唇笑了,說道︰“還是哥哥說得分明,若要我想著,再想不出的。”因撂開這話,也深覺自己想得太多了。
不一時,賈寶玉回來,再看,已換了冠帶。仍是一身大紅的衣裳,灼灼的幾乎要傷了人眼楮。林澤眯了眯眼,心道︰這麼喜歡穿紅戴綠的,若要是個姑娘,必是性情活潑的,只是這男兒家的穿得這樣艷麗,可不大合適罷。只是瞧著賈母等人,卻是早已經習慣了的。
林澤撇了撇嘴,對這賈寶玉的印象又差了一截子。
賈母因笑道︰“外客未見,就脫了衣裳,還不去見你妹妹!”寶玉早已看見多了一個姊妹,便料定是林姑媽之女,忙來作揖。廝見畢歸坐,細看形容,與眾各別。寶玉看罷,因笑道︰“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
賈母笑道︰“可又是胡說,你又何曾見過他?”
寶玉笑道︰“雖然未曾見過他,然我看著面善,心里就算是舊相識,今日只作遠別重逢,亦未為不可。”賈母笑道︰“更好,更好,若如此,更相和睦了。”
寶玉便要走近黛玉身邊坐下,再細細打量一番。誰知還沒走出幾步呢,就見中途走出一人來,只含笑道︰“二表弟。”
寶玉拿眼看去,只見此人面容清秀,眉眼溫柔,更加唇角含笑如沐春風,當下心中又是一嘆︰世上竟有這樣好看的男兒,當真把我也比下去了。便也上來見禮,才知這原是林姑媽的長子名叫林澤的。
寶玉因問︰“表哥可曾讀書?”林澤道︰“已經學到《大學》了。”
寶玉嫌惡道︰“這些個祿蠹所書,最是害人不淺。表哥怎麼也和世人一樣,看些這樣沒趣的書來?”林澤因似笑非笑道︰“原是書香世家,怎好把這些丟在一邊呢。”
寶玉這才想起來,他那林姑父可不是探花出身,若要說道祿蠹,豈不是連著林姑父也一並罵進去了?因訕笑道︰“表哥見笑了,我並不是這個意思。只是……”
林澤只笑著打斷了他的話,只道︰“二表弟許是不耐經綸事故才有此說,我並不放在心上的。”才怪!林澤掩下唇角的冷笑,心道︰這麼個繡花枕頭,等到賈府破落的時候,還不知道怎麼個德行呢!
寶玉見這林表哥並不生氣,也重又笑著想和黛玉說話,卻見那神仙似的妹妹身旁已經有人坐下,再一看時,原來是一個可愛極了的胖娃娃。因笑著過來又見禮說︰“這是林表弟吧。”
林瀾吃得飽飽的,連動彈都懶得。見寶玉過來和他見禮,心里早不痛快了,才見了禮便又重新做回椅子上,只挨在黛玉身邊不肯說話。
寶玉心道︰必是林表弟年紀小,性子靦腆才不說話的。因笑著去問黛玉,林澤在一邊看著,內心悲嘆,這寶玉是得多無視別人啊多無視別人啊!這劇情是要有多強大啊多強大啊!
腹誹了半天,那邊的劇情已經進行到了寶玉要贈字了。林澤听寶玉說到“我送妹妹一妙字,莫若……”立刻上前打斷說︰“二表弟,這話可不能胡說呢。”見寶玉看向自己,林澤只含笑道︰“女兒家的表字該等她及笄了,由長輩來取,到時候不如要老太太來才好呢。”
說得賈母只笑道︰“是該這樣。”見寶玉有些悶悶不樂的,便招手要他過去,一面揉撫著寶玉,一面道︰“你林表妹這樣的人品,這樣的家世,取名取字的也很該仔細掂量。哪能你一說就用上呢。等我給你表妹取字的時候,你在一邊出個極妙的主意,豈不是好呢?”
寶玉果然又高興起來,只依偎在賈母身邊笑了。林澤只暗暗撇嘴,心道︰等你們來取字,等到猴年馬月去吧。我妹妹的字,還有林如海活著呢,哪里輪得到你個繡花枕頭出主意!心里這麼想著,臉上卻一徑笑意溫和,把寶玉看得都有些臉紅了。
眾人一面吃茶,一面說笑,忽聞得寶玉突然又問起黛玉︰“妹妹可也有玉沒有?”眾人臉上一僵,都拿眼去瞧黛玉,便見黛玉答道︰“我身上是戴了一塊玉,只是不是什麼稀罕物。”寶玉听了,登時笑道︰“妹妹這樣的人,也該有好玉來配!那是什麼玉?叫我看看罷!”
黛玉為難地看了一眼林澤,林澤只笑著點了點頭,又讓青梅和青杏都扶著黛玉往內室去了。不一會兒,便見青梅用帕子包了一塊玉出來,賈母接過來看了,寶玉也挨在一邊看著。就听得賈母驚道︰“這可是岫玉?”
林澤便笑著答了,眾人都不甚解其意,就見青杏正扶了黛玉出來。原來那玉原是佩在里衣里的,寶玉吵嚷著要看,黛玉卻不好大庭廣眾地把玉拿出來,少不得要進內室去解衣。見眾人都圍著看那玉,便也笑道︰“外祖母不知道,這玉原是哥哥送我的生辰賀禮,也不知是什麼來歷的,好不好的,只听他胡吹。”重生之毒心王妃
說得大家都笑了,連惜春也過來笑道︰“原來這玉是林哥哥送的,怪不得林姐姐要把玉擱在心口上焐著呢。”
黛玉只道︰“你不知道,這玉自打送我時,就被他強押著要帶在身上,又說暖人什麼的,我只是可憐他一片心意才戴了的。”
賈母听她們小兒家斗嘴,便也笑道︰“你年紀小不認得,這岫玉是再好不過的,咱們這樣的人家,原不該說這樣的話,只是這玉實在難得。我還記得,我年幼時,家里也有一塊,比你這塊要大一些,只是品相卻還不如你這個。”因又把那玉重新戴回黛玉的脖子上,只笑道︰“這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的,你哥哥待你這樣好,偏你還不肯承他的情。”
一時大家都笑了,獨寶玉拍掌笑道︰“妹妹有玉,表哥可有玉麼?”林澤還未答話,便听得林瀾奶聲奶氣地從自己脖子上拽出一塊玉來,只說︰“我也有玉呢。”
賈母看了看,也贊一聲好玉。又听得林澤說︰“老爺最是愛玉的人,故而給我們兄妹三人都尋了玉來戴。只是玉兒一直戴的是我送的那塊,老爺便不再送了。”
寶玉听他這樣說,喜不自禁,想著這樣神仙似的妹妹,又是這樣風流人品的哥哥,家中姊妹雖也好,卻無一人有像他那樣稀罕的玉。今日才來了這麼三個表哥表妹,就看見這樣好的玉來,他再高興沒有的。
眾人絮絮又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崔嬤嬤便上來問起黛玉之房舍。賈母說︰“原想著將寶玉挪出來,同我在套間暖閣兒里,把你暫安置碧紗櫥里。等過了殘冬,春天再與他們收拾房屋,另作一番安置。”見崔嬤嬤只含笑听著也不搭話,便看向黛玉道︰“誰知你這樣多的人服侍著,住在我這里倒不好了。”
不等黛玉說話,就听得寶玉道︰“好祖宗,我就在碧紗櫥外的床上很妥當,何必又出來鬧的老祖宗不得安靜。再有,妹妹帶了再多的人來,只另安置著也就是了,獨把妹妹親近服侍的丫鬟一並住在碧紗廚里不好麼?”
賈母只笑著摸了摸他的臉頰,說︰“哪有這樣的道理。”于是只攬著寶玉,這時又听得王熙鳳來說,房間屋舍一並已經打理妥當,被褥紗帳也都換了新的,就等著林家住進去了。
黛玉便起身告辭,林澤也告退下來。崔嬤嬤仍一臉淡笑,沈嬤嬤早已經在新住處打理了。
一路上,林瀾被林澤牽著,咬了咬下唇還是耐不住,只壓低了聲音在林澤旁邊問︰“哥哥,那個表哥為什麼逢人便要問玉呀?”
不等林澤說話,就听得黛玉冷笑一聲,只說︰“許是他自覺這玉寶貝的很,便以為人人都和他一樣,故而問你罷。”說著,便也回頭過去,只拉著林澤的袖口說︰“哥哥,我現在明白你的話了,以後再不會生出那樣的心思來。”
林澤挑了一挑眉,心道︰我又干了什麼事兒了?可見左右都是賈府的婆子嬤嬤,也不好開口。便拿手摸了摸黛玉的發頂,仍像小時候一樣無聲地安撫了她一下,繼續往前面去了。
待進了屋子,便見白果和白芍早在那里迎著了,又有甘草拿了一大把錢,挨個兒地分給了送人過來的嬤嬤,喜得幾個嬤嬤眉開眼笑的,想到林家今日抬來的那一口口箱子,又摸摸手中的打賞,更覺得林家出手大方。
等那些個婆子都下去了,林澤這才轉頭去看黛玉,見她俏臉生寒的樣子,只疑惑道︰“晚上吃飯的時候,我就瞧著你臉色不大好了。現下你瞧這臉兒冷的,可是又有誰招惹你了?”
黛玉只冷哼一聲,也不肯說話。倒是青杏委屈道︰“大爺可不知道,這賈府的二太太說話忒不講究了。”便把在榮禧堂後面小耳房里,王夫人對黛玉交代的那些話又盡數說了,說罷,只道︰“大爺不知道,那二太太說這話的時候,半點子忌諱都沒有,當真教人、教人——!”教人怎樣,卻說不出來了。
林澤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只氣道︰“我林家縱朝中不顯,女兒家卻再清貴不過的,她當我妹妹是什麼人,難不成還惦記她那塊臭石頭!”一時心里怒極,橫眉倒豎。
誰知,黛玉卻笑出聲來,臉上寒意盡褪,只瞧著林澤道︰“哥哥這話再合適不過的。”見林澤看她,便笑道︰“那二表哥,在二舅母那里是鳳凰蛋兒一樣的寶貝,可在我瞧來,的確是和頑石無異的。”
“听他今日說的那話,恁得孟浪。又說和我曾見過的,豈不知我們原是姑舅姊妹,自然樣貌相似些的。”黛玉說著,又自嘆息一聲,想來是想到自己先時也發過這樣的念頭,故而一嘆罷了。
卻听得林瀾突然問道︰“哥哥,太太走了,為什麼這里卻穿紅戴綠的,那樣鮮艷?”
黛玉一听,神色陡然一驚,心道︰是啊,母親才去了多久,這老太太口里說著“所疼者唯你母親一人”,可瞧著這府里,穿紅著綠的,丫鬟婆子們皆是如此。再看那王熙鳳和賈寶玉,活像是怕別人不知道他們富貴艷麗一般,穿得幾乎要燒灼了人眼楮!
林澤摸了摸林瀾的小腦袋道︰“這原是外祖母家,再沒有做母親的為女兒戴孝的道理。”
黛玉听了這話,哪里會相信。縱說賈母不必為賈敏戴孝守喪,可那王熙鳳呢?那賈寶玉呢?口口聲聲念著姑媽去的早,可是掉轉了臉照樣穿得要人說不出話來。又想到王夫人今日話里話外都是要自己別招惹她的寶貝蛋,黛玉嗤笑一聲,誰稀罕呢!
林澤瞧著黛玉的神色,便知她對那賈寶玉的印象是低到了泥里頭了,心里樂意得很,才不會去開解呢。林瀾看看新鋪好的被褥,又摸摸那紗帳,便問︰“這就是璉二嫂子給我們隨手撿來的料子嗎?”
一句話,又惹得黛玉怒喝道︰“什麼撿來的,誰又稀罕不成?”說著,見那紗帳一應都是茜紅色的,便怒道︰“給我把紗帳都換了,這樣的顏色哪里能用,我們如今正守孝呢,用這樣的顏色出去不是要別人戳脊梁骨麼。”
說著,便有青梅等人上來趕忙換了從家里帶來的紗帳被褥,一應都是素色的,清新淡雅。
只是這些東西,備的也忒齊整了些罷!
青梅一邊換著床單被褥,一邊想著,這些東西可是大爺親自吩咐下來要帶的。那時候她還覺著太累贅了些,可沒想到,原來到這里來了,還真用得上。一時又感嘆道︰果然是大爺,樣樣兒周到的要人都挑不出錯兒了。
至于到底是不是因為周到,可就只有林澤一個人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對不起,是我更遲了,昨天身體不舒服,原因是……【暈車】。對,沒看錯,就是暈車了。
暈車一定是世界上最痛苦的病癥沒有之一啊魂淡!好難根治啊魂淡!
這一章,紅樓經典啊……【天上掉下個林妹妹~】唔,我還會唱呢!【越劇版】的。改天有機會我唱給你們听。
在這里親一下以【布丁】為首的妹紙,我對不起你們昨天等了那麼久。現在是一萬字,妥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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