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星寒腦袋被往下按,只看得見眼前的人行道地板磚,耳邊傳來嘩啦的空氣振動聲,潔白的羽翼垂了下來,將他牢牢籠罩其中,緊接著是淅淅瀝瀝的水聲,像有什麼液體被大量噴灑下來。
四周傳來人群的慘叫,淒厲慘烈得 人。
簡星寒卻連頭發尖都沒沾到水汽,奧斯卡將他攔腰抱起來,騰空如同白鷹一般,筆直沖進了最近的一個商鋪里。伴隨刺耳的玻璃碎裂聲,簡星寒滾進一堆衣服中,半點沒摔疼。
他翻身爬起來看向破裂的櫥窗外,剛剛還一片悠閑、熙熙攘攘的商業區,剎那間已經變成了地獄。
水蒸氣升騰,簡星寒躲在房子里,隔得老遠都覺得空氣在刺激眼球,空氣里彌漫著嗆人的熱氣。
車頂被腐蝕大半,發黑的金屬像是燒焦的骨骸。許多來不及躲閃的行人倒在地上,抱著被腐蝕的傷口痛苦掙扎、哀嚎,還有的則變成了一具具令人恐懼的焦黑尸體。
天空越來越灰暗,像是被什麼東西遮擋了陽光,金色的精神力脈沖波幾乎在空中交織成網,而成片的陰影依然如惡兆一般當頭罩下。
有什麼聲音漸漸在空氣里震蕩,形成了人類也能听懂的語言︰“凶手……不能原諒……凶手……把凶手……交出來……”
簡星寒很熟悉這種發聲方式,這是……流浪星。
他心里咯 一下,就想到了萊爾。
但是,如果這些流浪星是為萊爾報仇而來的,他們是怎麼穿過那致命的死神鐮刀空間的?
而且,他們是怎麼知道,害死萊爾的凶手在翡翠城的?
半空中終于顯現出了流浪星的形態,與其稱之為“星”,不如說“隕石”更貼切。淡淡的金色石塊形狀一點都不規則,大小從十幾米到幾百米不等,像是被巨人一鏟子潑到城市上空的碎石塊。
金色脈沖擊中石塊,就像是泥牛入海一樣消失了蹤跡,沒有造成任何損傷。
“他們使用了腐蝕液炮彈,炮彈外殼無法防御精神力攻擊,在半空被擊破,腐蝕液潑濺範圍直徑超過一百米。”
話音才落,隕石群中突然分離出一塊細小的導彈形石塊,朝著地面射下來,發出和剛才同樣的尖嘯聲,接著再度被金光擊中、炸毀,又淋下一場瓢潑般的高熱腐蝕雨。
不過這一次露天的地方已經沒有活人了,腐蝕液只是破壞了更多的建築和車輛。
奧斯卡站在破裂的櫥窗前,身體大部分地方變得焦黑,他剛剛用整個身體,連同臨時啟動的白鷹翅膀護住了簡星寒,高溫和強腐蝕殺死了一部分尼歐,殘骸附著在青年表皮跟肩後的白色羽翼上,仿佛燒焦的皮膚,有點觸目驚心。
不過很快地,奧斯卡將那層焦黑當作灰塵拂去,恢復了原本淡定潔淨的模樣,他展開身後的雙翼,低聲說︰“寒,你躲在這里等我。”
簡星寒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可……你這樣子,會不會被懷疑?”
奧斯卡嘴角彎了一下,表示心情愉快,他用手指輕輕拂過簡星寒面頰︰“不用擔心,這個星球上,多得是異種。”
他接著轉過身,兩翼扇出渾厚的風聲,穿過櫥窗,手里銀光閃過,突然多出一柄比本人個頭還高大的銀色巨劍,仿佛化身成與末世邪神戰斗的天使沖上雲霄,銀色光輝雷霆萬鈞奔騰而去,將一塊巨岩擊得粉碎。
腐蝕雨之後是石塊雨,碎石子 里啪啦砸下來,將商鋪樓房砸出了數不清的窟窿。作為翡翠城重要的商業區,短短數分鐘內就變得面目全非。
簡星寒望著高空的爭斗,小流浪星被擊碎的時候,他心髒仿佛被狠狠掐了一下;一排炮彈沖向奧斯卡的時候,他的心髒仿佛快要跳出嗓子眼。這麼幾回合下來,簡星寒覺得不用等天空的戰斗分勝負,他就先心力衰竭而亡了。
緊接著護衛隊的汽車跟直升機鳴著警笛靠近了,大聲放著廣播,安撫躲在建築物中的居民,由于隕石將會劇增,即使躲在建築物里也並不安全,護衛隊會安排民眾撤退。
原本安靜的店鋪里響起了幾聲如釋重負的噓聲,傾倒的服裝架和櫃子後頭一陣悉索聲響起,從滿地五顏六色的布料堆中鑽出了幾只……獨角仙。
獨角仙大概是地球少年在兒童時代都玩過的一種蟲子,它那彪悍有力、威武霸氣的獨特造型,總是能贏得大部分男孩子的青睞。
簡星寒雖然也玩過,此刻卻是一個哆嗦,差點竄到室外去。
因為身為一個史前人類,他沒有見過站起來比自己還高的獨角仙!
為首的一只棕紅帶棕黃斑點的獨角仙揮舞著前肢︰“別怕、別怕,我們只是進來避難的。”
它們在簡星寒的眼前變化成了人形,一對相貌普通的男女,看上去像是夫婦倆,女的懷里還抱著個嬰兒,他們身後跟著三個小蘿卜頭,看來是一家人出來逛街,除了全都長得很普通之外,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男人摸著頭對他點頭哈腰地道歉︰“嚇到你了抱歉哈,我們,那個,一時沒注意就露原型了,哈哈,哈哈,請不要報告上去。”他滿臉忠厚老實,誠恐誠惶,反倒讓簡星寒不忍心再說什麼。
再說簡星寒也沒那個時間理會,他略點點頭,指著正往他們所在處開來的一輛小型裝甲車,“快上去吧。”
女人也抱著小孩對他深深彎腰致謝外加道歉,一家六口人魚貫而出。
護衛兵也跳下來,招呼他們和附近店鋪里的居民盡快撤離。
獨角仙一家的小女兒卻突然跑到簡星寒面前站定,仰頭看著她,紅撲撲的臉蛋雖然相貌平凡,卻因為幼嫩而別有一種萌感,她朝簡星寒攤開雙手舉高,同時露出笑容︰“大哥哥,送給你。”
小女孩的手里捧著兩個項鏈吊墜,一個是鑰匙,另一個是鎖。兩樣都是深藍色的,帶著翅膀,中心還瓖嵌著玻璃假鑽,做工也不是特別好,看上去像是贈品一類的東西。
簡星寒有點怔愣︰“啊?送我?”
小女孩臉更紅了︰“送給你和你老公,他好帥哦。”
簡星寒剛想問誰啊,頭頂響起一聲爆炸,他一個哆嗦,鬼使神差地收下了,笑笑說︰“他不是我老公……不過謝謝。”
小女孩眨眨眼楮,露出個“我懂,我可懂了”的表情,在父母的催促聲里急忙跑出了店鋪。
簡星寒將那對吊墜隨手塞進褲兜里,也在護衛兵的帶領下離開店鋪,朝著裝甲車跑去。但他禮讓了獨角仙一家六口後,車里已經塞滿了人,沒有空位了。
一個年輕的護衛兵愁眉苦臉地轉臉對簡星寒說︰“要不你等下一趟?”
簡星寒其實無所謂,正要開口時,身後響起了一個青年的聲音︰“我帶小寒撤離吧。”
那個士兵臉色頓時亮了︰“原來是岩哥認識的人,那就好辦了!”
簡星寒也不想在這種時候給護衛隊添麻煩,張口欲言又止,只是轉過身,朝著青年指的方向走去,快速跳上一輛小型吉普車。
那個青年笑笑,也上了車,帶著他撤離了商業區。
簡星寒原本擔心那些流浪星是沖著他來的,那麼一旦他撤離,他們就會跟著追過來。
然而直到吉普車開出去幾公里,流浪星仍然聚集在商業區上空,除了腐蝕彈外,似乎又開始使用其它武器進行攻擊。
那片碩大的岩山聚集在商業區上空,奧斯卡白色的羽翼在淡金岩塊間閃現,每次銀光如雷電閃爍時,就會擊下成片的流浪星碎屑。
簡星寒突然听見頭頂傳來嗡嗡的聲音,仰頭看時,發現是數不清的蟲群朝著流浪星聚集地飛去。
不是死神鐮刀里遇到的金龜子造型,反而更像巨大的天牛,頭上有兩根長長的、鞭子似的觸須。
“啊,那是翡翠城的空中緊急防御部隊,別看長得像天牛,那兩根觸須厲害得很。”青年慢悠悠介紹說,“沒想到我們還能見面,有沒有覺得這些事都跟童話一樣啊,小寒?”
簡星寒板著臉沒說話,手插進衣兜時觸踫到硬硬的小東西,突然心里一松,曾經將他逼到絕路的人跟事,因為有四千年歲月過濾,或者更準確地說,因為有奧斯卡的存在,現在,似乎沒什麼值得介懷了。
當人的注意力轉移時,天大的創痛都會消失。
簡星寒笑著點點頭,“謝謝你,我住你隔壁,能送我回去嗎?”
他想到了一個計劃,可是不能在外人面前進行,即使這個外人是他的前男友。
冉岩笑笑,反而踩下油門一路狂飆︰“抱歉,小寒,我接受命令要保護重要的勇士,可不能送你回宿舍,那邊距離流浪星太近了,不安全。”
其實簡星寒只是想回去找小白……以及啟動車庫里的尼歐集合體制造的摩托車。他的計劃必須前往長城附近才能實施。
眼看冉岩堅持,簡星寒干脆順水推舟,抬手放在青年手臂上,定定地看著他︰“岩哥,帶我去天生長城邊上。”
冉岩看著少年的臉有一瞬間恍惚,他依稀記得很多年前,他剛剛認識簡星寒的時候,少年的身姿就像一株停留在水岸邊的菖蒲花,又孤清,又美麗,又清冷,卻甘願在見到他的時候,化作叫人柔腸寸斷的春水。
他竟然……全都忘記了。
悸動自心頭朝外散發,冉岩用力點點頭,連去干嘛都不問,開啟通話器申請了出城,吉普車拐個彎,朝著城外沖去。
催眠術居然這麼好用。
簡星寒初戰告捷,說不出的暢快,又啟動了個人終端,將目的地輸入給了摩托車——那也是奧斯卡的一部分。
無人車庫里,尼歐集合體形成的摩托車啟動了隱匿力場,悄無聲息懸浮在距離地面不足一米的地方,同樣朝著天生長城的方向前進。(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