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覺得有句老話兒說的好,情場失意賭場就得意。他不好賭,這輩子來了這兩年多都是一猛子扎到底地做買賣去了,所以銀子是賺了不少,可是這情場麼……
當然,他從來也沒有自戀到覺得跟徒鳳羽有過啥。不過,徒鳳羽是他來了此處後,頭一個上心的人。薛蟠自己也說不好,當初關注徒鳳羽,到底是因為要抱緊他大腿以免以後被 嚓了,還是因為他那不輸天人的眉眼?或者是因為那張看向自己時候總是略帶著戲謔的笑臉?再或者是那人無意間露出來的關切寵溺?
不過薛蟠很是有些自知之明,就算再怎麼著,倆人身份地位擺著呢。先前人家是王爺,這跟自己個小皇商就是個天壤之別。就算是拿著手給自己個兒擦過一回藥酒,那也是多半兒是因為拿著自己逗樂兒的時候多。這回倒好,逗樂兒都不必了,人家升了,成了皇上了。
想起那摩挲在自己身上的熱乎乎的掌心,薛蟠偷偷地在心里豎了個中指。晃晃腦袋,將徒鳳羽的身影晃出去,化悲憤為力量,繼續賺銀子。
唉,再怎麼說,這兜里有錢,心里不慌啊。
這次來揚州,薛蟠本是為了一塊兒上好的墨玉籽料而來。
墨玉,早在秦漢時期便已經有了開采的記錄。陝西頻陽的墨玉名揚天下,其色漆黑如墨,光潔可愛,其質紋理細膩,典雅溫潤,有‘貴美玉’之稱。只是墨玉難求,普天下也唯有頻陽、泰山與藍田三處有之。
薛虹帶人往頻陽走了一趟,倒是帶回了不少籽料,只是薛蟠都不大滿意。又听聞說上一次開山時候有一塊兒最大的籽料被揚州陳氏玉坊高價購得,听薛虹形容了那籽料大小,又有跟著薛虹去的老于好生嘆了一番那籽料的成色,薛蟠便坐不住了。
原本想著先行拜會林如海,不想林如海進京朝賀未歸,薛蟠只得自己先去了陳氏玉坊。
陳氏玉坊的當家陳萬里倒是痛快,墨玉雖然難得,卻也並非獨一無二。薛蟠肯出高出當初幾倍的價錢來買,他自然樂得出手。
購得了心儀的墨玉,又恰好趕上林如海回來,薛蟠少不得去拜見了一回,驚訝地得知,林妹妹居然已經跟著回了揚州!
這林妹妹一回來,往後林如海還會不會一病而去讓女兒落個孤女淚盡的結果?
等回了金陵,薛蟠叫來劉萬全,讓他開了那墨玉籽料。
劉萬全對著牛頭大小的籽料直搓手,“這,這樣大小的可真是難得了!不知道大爺是花了多少銀子得來的?若是叫我說,這麼大一塊兒,若是只雕咱們坊里那些擺件兒器物,倒是可惜了。”
薛蟠心里一動,他大小的玉坊也轉了一些,自家里開著的金樓里也有不少的玉器,只是那前世曾經看過的山子雕,倒像是沒有見過。
記得前世去帝都游玩,在某博物館里看到一座大禹治水的玉山子,當時便被震住了。當時還听人說,山子雕乃是最為考驗玉雕匠人雕工與巧思的。一般說來,都是雕些山水人物,或是氣勢雄偉意境博大,或是清零婉約巧思慧智,總之,乃是極佳的賞玩之物。
本朝無論官宦還是富貴人家,都是極愛玉品的,這樣的山子雕若是出來,銷路自然是不愁的。只是,山子雕極為費時費力,倒不如現下玉坊里那些個器物好做了。
“你先別興頭,我且問你,若是叫你雕出這樣兒的東西,你可能行麼。”
薛蟠連說帶比劃,後來還上了自制的炭筆來畫,“總之,就是要有山有水有人有物,譬如說古來的典故,名人的佳句,或是你們知道的什麼遇神仙兒的故事,都可以刻來。”
“哎呦……”劉萬全吸了口氣,“照大爺這麼說來,那可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出來的。況且這個跟雕個玉佩做個筆筒不同,都是得大塊兒的籽料,這須得借著整塊兒料的紋理走勢,謀篇布局,何處當透雕,何處要深雕,何處該藏,何處該露,都要心里先有了底子才行。”
“那是,簡單了我就不做了。”薛蟠吊兒郎當地笑道,“我冷眼看了,這些玉坊里頭都沒有出過這樣的東西,想來若是你們做了出來,將來少不得還是個這行里留名的。”
劉萬全被忽悠了,暈暈乎乎地回去構思如何在這塊兒墨玉上雕琢出薛蟠所說的東西。
薛蟠嘿嘿一樂,叫青松翠柏收了那墨玉籽料,小心翼翼地抬回了府里,他可是還有大用處呢。
人一旦忙活起來,日子過得是很快的。薛蟠上躥下跳地忙著賺銀子,不知不覺間,竟已經在這里生活了三年。
請和尚道人做了道場,拜祭了祖宗,薛蟠兄妹算是正式除了孝。這一年,薛蟠十五歲,寶釵也已經十三歲了。
“蟠兒……”這天早上,薛王氏對著過來請安的薛蟠欲言又止。
“媽,怎麼了?”
薛王氏斟酌了一番言辭,才道︰“咱們家里也出了孝了,好些事兒啊,也該有個思量了。”
薛蟠正叼著一塊兒芝麻卷兒,“什麼事兒?”
“譬如說府里的丫頭們,年紀大了的有幾個。先前因著你父親的孝,不能給她們放出去配人。如今呢,算是沒了這層忌諱。因此我就想著,院子里的大丫頭們,凡歲數到了的,該往外放就往外放罷。”
薛蟠點點頭,不說別人,就是他屋子里的春華冬雪幾個,也都有十七八了。要是再耽誤下去,可就成了老姑娘了。
“依我說,咱們也別管了,索性給個恩典,都叫各人父母領回去自便罷。”
“也罷了,就按著你說的辦。”薛王氏看看兒子越發高挑的身形,笑道,“就是你,歲數可也到了呢。”
薛蟠險些被芝麻卷噎著,忙忙地灌進去一口熱茶,“媽,您說什麼呢?我才出了孝,就想這些,叫人怎麼說呢?”
對女人,他有欣賞,但是絕對提不起性趣。上輩子就知道自己的取向,這輩子又怎麼能改的了?
“雖不好直接做親事,可這房里的丫頭,還是能先放上兩個的。”薛王氏笑眯眯地說道,“我這心里盤算不少日子了。滿府里看著,好丫頭不少,你若是看上了哪個,就跟媽說。春華冬雪跟著你時候不短了,雖是年紀大了你兩歲,不過這伺候你細心,你要是願意,就留下來。再不然,當初香菱是你帶回來的,那丫頭生的相貌好。我冷眼看著,性子也和順。若是你喜歡,我把她撥到你的屋子里?”
薛蟠嚇得連連搖手,四下里看看,屋子中就只同喜同貴兩個丫頭,忙道︰“你們兩個,出去伺候。剛才的話,若是傳了一個字兒出去,別怪我不客氣!”
他執掌家業久了,身上自然帶了一股子氣勢。同喜同貴都連忙福了福身子出去。
薛蟠便起身湊到薛王氏身邊兒,“我的好媽𦺋,您就別添這個亂了……”
頭上立馬挨了薛王氏一下子,薛蟠癟著嘴委屈,“您听听剛才您的話!香菱那是寶釵貼身的丫頭,我能要了她?傳出去妹妹還要不要做人?”
薛王氏一怔,她只顧著滿府里頭給兒子挑通房,倒是一時忘了這個茬兒,“哎呦”了一聲,一疊聲道︰“還是我兒想的周到。”
薛蟠一口氣還未松下來,薛王氏又試探著問︰“那春華冬雪……”
“媽,我還小呢。”薛蟠忙打岔,“再說,眼下正有件大事要跟媽說。金陵這邊兒咱們的買賣也穩當了,我留下虹大哥哥在這邊照料玉坊。跟張家合開的鋪子我只拿分紅,經營交給張添錦去。其它的老鋪子掌櫃伙計都是我叫人品查了兩年的,也還靠的住。因此我想著,等到下個月,咱們就往京里去。”
“進京?”
“對,進京。”薛蟠在自己的左手上戴了個扳指,這會子食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京里繁華不讓金陵與揚州,且達官顯貴多在京中。咱們家的買賣,也該往京里拓展了。”
京城是薛王氏娘家,她當然樂得進京去。況且現在兒子出息,家里外頭一手拿;女兒也已長成,嬌嫩的跟朵花兒似的。這與薛訊剛剛過世時候不同,若是這會子回去,可不就是“衣錦還鄉”麼!
又想著薛蟠有一句話說的對,到底那京里貴人多,比之金陵,兒女的姻緣說不定更加妥當。
幾下里一思量,薛王氏喜道︰“那我先寫信往你舅舅姨媽家里去,跟他們說一聲。”
薛蟠並不攔著,“我也正要寫信,咱們京里的宅子先叫人收拾著。咱們下個月動身,在路上也要小一個月,趕到了京里的時候,也就都收拾好了。”
“那也不急。”薛王氏盤算,“你舅舅家宅子也極大,未嘗不留咱們住下呢。”
薛蟠好笑,這老媽怎麼還是想著要住親戚家?
“別,咱們還是住在自己家里好。在京里,咱們不過三五家鋪子。要想立足,也須得好生籌劃呢。這一進京,不知道要住多少年。若是好,還興許就不回來呢。哪里有住親戚家的道理?媽只听我的,舅舅姨媽那里,咱們自然得去拜會,不過住下,還是免了。有宅子有地兒的,住自己家里才自在呢。”
薛王氏心里高興,斜眼瞪了薛蟠一眼,笑罵:“我就知道你是怕你舅舅拘束了你呢!也罷,就听你的罷。”
與薛王氏商量好了,闔府便開始忙碌起來。薛蟠仔細挑選了十來人,問準了願意跟著進京。其余的或是賞了身契放出府去,或是安排好了差事留在金陵宅子里,還有些年紀輕的放到了玉坊等處去。
又有張添錦等一干紈褲朋友知道他要上京,三五日便拉出去小聚一番。等著都安排好了啟程的時候,也已經是四月底了。
薛蟠是個不會虧待自己個兒的,況且還有老娘和妹子,都是經不得旅途困頓的,因此便租了一條樓船,上下兩層,雖不是十分的豪奢,卻也算是舒適。另外又有兩條普通的,一船上是行禮等物,一條上是帶進京去的下人。
一路閑話少敘,只說這一日到了碼頭棄舟登陸,早有薛家在京里看守宅子的人等候了多時。先進京來料理雜事的大管家薛四一溜兒小跑著便接了過來,“大爺路上順遂?”
“嗯,好著呢。辛苦你了!”薛蟠看著人行禮裝車,便自騎了一匹高頭大馬,叫薛王氏和寶釵坐了車,一路眾人簇擁,赫赫揚揚往薛宅而去。
薛家京里的宅子自然不比金陵的那般,卻也很是不錯了。薛蟠也是頭一次來,顧不得旅途勞累,興致勃勃地在家里轉了幾轉,薛宅里也有一處後園子,也有幾處小院落,雕梁畫棟涂漆繪彩,“嘖嘖,這不比住了別人家一個小院子強的多?”(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