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六老爺薛諒,按照族譜來看,是薛訊的族弟,薛蟠的族叔。此人家里也有幾個鋪子,娶的是金陵大戶張家的長女。張家在金陵雖比不得薛蟠家里的財勢,卻也是排在頭里的幾個大商戶了。張氏上一輩兒里頭就沒有姑奶奶,到她這里,闔家子也只她一個女孩兒,兄弟堂兄弟的倒是不少。因此,從小兒就被寵成了囂張跋扈的性子。薛諒娶了她,雖是嫁妝極為豐厚,卻也迎了一只胭脂虎進門。別說納妾了,平日里便是多看丫頭幾眼,說不定也要被訓上一頓。
話又說回來了,這女人再如何彪悍,大多數時候也只能是內宅里頭發發威。薛諒不知道哪里來的膽子,竟是偷偷地在外頭養了個外宅,粉嫩嫩俏生生的小娘子一個。時候不長,知道的人極少。
薛蟠得了這個信兒,樂得直拍肚子。這要是讓自己的便宜堂嬸知道了,有場好樂子看。
不過,眼下告訴她,對自己沒啥好處。
“松子……”薛蟠尾音兒拉的長長。
“哎哎,大爺,您說。”
薛蟠倚著院子里頭一株老海棠樹,正值花期,枝頭海棠花開得絢絢爛爛,粉色的樹冠遠看宛若流霞。明亮的日光透過花葉,照在薛蟠臉上,連嘴邊的壞笑都顯得有幾分陽光之感。
“你附耳過來……”薛蟠也湊在青松耳邊,一句一句交代了下去,青松捂著嘴不斷地點頭。
打發走了青松,薛蟠用袖子扇了扇,鼻尖兒上滲出了幾顆汗珠兒。隨手將領口扯開往屋子里走。
“呦,這還沒進了夏天呢,大爺就熱到這份兒上了?”大丫頭秋雨笑嘻嘻上來,伸手要幫著薛蟠解衣裳。
“行了行了,我自己個兒的來。”薛蟠慌忙推開俏丫頭的小嫩手。
秋雨頭上挽了雙鬟,兩個發髻都用淺藍色的頭繩圍著,俊眉俏眼的。她比薛蟠年紀大了兩歲,正是花朵兒般的年紀。雖然身上穿著素淡的裙襖,卻是顯得縴腰楚楚,不盈一握。可見,是在衣裳上邊下了極大的功夫了。
要論起來,薛蟠院子里的丫頭中,秋雨的模樣絕對是數頭一個的。不過薛蟠不大待見她——平日里舉止言行太過輕浮了些。這好歹還在主子孝里頭呢,每回說話前先要含羞帶怯地打量自己兩眼,其心可知啊。
秋雨見薛蟠避開了自己的手,水汪汪的大眼楮里不由得閃出一絲詫異︰大爺這些日子怎麼了?往常最是喜歡跟屋子里頭的丫頭調笑,每每伺候著穿衣穿鞋,不拘脖頸臉蛋兒都要上手摸上一摸。平常為了吊著他胃口,幾個丫頭明里半推半就的,暗里也較著勁呢!怎麼如今送到他跟前,反倒躲開了?
莫不是……
秋雨臉上沉了一沉,眼楮不由自主地掃了一眼正款款走過來的春華。
春華臉上笑意盈盈,“大爺,太太那邊兒叫你過去呢。”
“知道了。”薛蟠低頭瞧瞧身上,“去給我取一身兒涼快的衣裳。”
答應了一聲,春華先就轉身往櫃子那邊去找衣裳。薛蟠自己往屏風後頭換了,出來理了理衣襟兒,往薛王氏那里去了。
經過了這些日子,薛王氏算是緩過來不少。這個時候正跟寶釵坐在屋子里說話,身前的小炕桌上擺著一封信,已經啟了封了。
見了兒子進來,薛王氏臉上露出幾分喜色,“蟠兒,怎麼今兒都沒見你出來?可是哪里又不舒坦了?”
看寶釵也站起身來,薛蟠擺了擺手,“妹子坐下罷。媽媽今兒好?”
寶釵抿著嘴笑了一笑,“哥哥坐。”起身將薛王氏對面的位置讓給了薛蟠,自己坐到了薛王氏身邊兒。
“好。”薛王氏長圓臉,白淨面皮,一笑起來兩眼便有些彎彎的,看上去更加慈眉善目。“你舅舅打京里頭來信了。”
說著,將炕桌上的信往薛蟠這邊兒推了推。
薛蟠打開了一看,頭登時便大了。沒別的,要說他從前好歹也是個大學畢業生,具備了穿越者的基本條件。可這信上,十個字里有一半不認得,都是繁體啊。
寶釵看他神色,忽然一笑,輕聲道︰“哥哥,我來念罷?方才給媽媽也沒念完呢。”
薛蟠也不覺得難堪,反正原裝的薛蟠說不定連那一半都不認得。索性將信交給了寶釵。
听了寶釵從頭又念了一回,薛王氏嘆了口氣,“你舅舅的意思,是讓咱們過了熱孝,最好就打點打點進京去呢。”
薛蟠不置可否,“您的意思呢?”
薛王氏心里其實也是猶豫。
要說往京里去,自然是好。那里到底是自己的娘家,哥哥姐姐都在京里頭,有人照應著,也不怕再有族人來惦記。
不過,這真要是走了,金陵這邊兒的產業又當如何?變賣是斷乎使不得的,若說留下人打理,留下誰來?哪個也都不如自家人放心!
說到底,她不過是個內宅婦人。丈夫死了,兒子面對著一群搶家產的族人一點兒不弱。做事兒雖是莽撞了些,卻讓她也不自覺地將兒子看做個商量事兒的了。
“要我說,進京有進京的好處。前些天你也瞧見了,咱們族里頭人你也見識過了,沒一個好相與的!上回雖說是咱們出了口氣,可我這心里頭總是不踏實。那幫子人要是連到了一塊兒,咱們娘兒三個可不是對手!可這進京……”
薛蟠手指敲著自己的膝頭——這也是他多年的習慣了。進京去,不失為一個法子。不過,他是一萬個不願意去投奔王子騰或是榮國府的。那兩家子都不是那麼好沾的。薛家本身在京城就有宅子鋪子,過去了住在自己家宅子里,倒也無不可。只是,金陵這邊又如何?這是薛家的大本營,多數的產業還是在金陵的。難道留下別人來打理?留下誰?
“媽先別急著就決定了,依我說,京里咱們是早晚要去的。不過這個時候也不好走,爹的孝期還沒過呢。”薛蟠心里一動,“媽,咱們家里的鋪子這會子誰打理著呢?我明兒去各鋪子里走走罷。”
薛王氏詫異道︰“我的兒,你又不懂那些個,大熱天里何苦要去受那些個罪?想問什麼,把各個鋪子里的掌櫃叫來府里就是了。”
薛蟠終于明白了原來那個怎麼養成的了,薛王氏疼兒子不?疼。可這疼,真是有點兒太周到了。連出去走一遭巡視自己買賣,都怕熱著。恐怕就連原裝貨打死人的事情,她也只會怪那馮家少爺太過死性不懂圓滑罷?
“那怎麼一樣呢?您想啊,要光听掌櫃的說,跟看個賬冊子有何不同?到底還得親眼看看才知道各處買賣如何。再者,也是讓那些個掌櫃的和伙計都知道,咱們做東家的,可沒松懈了。”
薛王氏眼圈兒一紅,“我的兒,你有這份兒心自然是好的。只是我這心里,還是不大放心。若是去也使得,多多叫幾個人跟著。唉……若是你父親還在,看見你這樣,也定是高興呢。”
說著,和寶釵母女兩個滴下淚來。
知道她是防著另外幾房人使壞,薛蟠心里一動,忽然問道︰“那天我暈過去了,醒來後有點兒昏昏沉沉的。媽,我爹到底是怎麼回事?平日里爹身子骨好的很,怎麼就……”
薛王氏擦了擦眼角兒,“我的兒,你素日往你爹跟前來的少,哪里就知道了?你爹也是看著結實,其實……這一大攤子的買賣,外頭那麼多應酬,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兒,得有多少?你爹費的心思大了去了。外頭的事兒他又不愛跟我說,只悶在心里。打什麼時候起來著,嗯……”
細想了一想,薛王氏才續道,“是了,打去年的年根兒底下,我就覺得他心里頭存著事兒,問又不肯說。就是打那個時候起,我便覺出來了,你爹身子骨越來越不好。可年底事兒多,他又不肯放下事情來保養。據我想來,許是那時候就拖垮了。”
寶釵一雙眼楮紅紅的,雪白的腮邊掛著兩行清淚,卻很是乖巧地替薛王氏先擦了擦眼淚,柔聲道︰“媽媽別太傷心了。哥哥原不知道這些,媽媽這麼說了,哥哥豈不是心里難受?”
薛蟠心道,若是不說明白了,我心里更難受!他總覺得薛訊的死有蹊蹺,听了薛王氏的話,更是確定了這一點。哪怕就是有心事,也沒個三兩個月就愁死個人的罷?
更何況,薛訊未及弱冠接掌家業,這許多年來經歷的事兒也不算少了。到底是何事,讓他寧可悶在心里愁壞了自己,也不肯對老婆吐露半分?
這事兒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查清楚的,眼下看看對著哭泣的薛王氏母女,薛蟠也只得先掩了不提。
舉起袖子也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妹子說的是,媽且先別傷心了,往後都有我呢。打明兒個起,我就往各處鋪子去查看去。咱們家里的印簽在媽手里收著麼?”
薛王氏本自傷心著,听了這話,抬起眼皮,“你問這個做什麼?”
許是覺得問的口氣沖了些,忙又道︰“我的兒,你的年紀還小,收著不穩妥,先放在我這里。等你大些,自然都是給你的。”
薛蟠無語了。
作者有話要說︰呃,我廢柴了,從八點半到現在就只碼了這些……捂臉。
關于小攻,梅子決定後邊三兩章中讓他出來遛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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