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自屋頂下來,不一會兒,皇城近衛軍便如華歆所說的一般出現在了眾人的視野中。凌奕此時的臉色已然因為疼痛而變得有些蒼白了,華歆看著,眉頭皺的死緊。他冷著一張臉,將凌奕小心的扶起來,特意避開了他身側的傷口,而後一路朝凌陽侯府走去。
皇城近衛軍們見到的,便是一個紅衣少年一臉戾氣地扶著一個披散著頭發的藍衣少年向安南街街中走去,在他們身後是一個持劍的白衣青年,而現下,他的衣角已經被血染得有些髒污,但即使如此,他的臉上還是掛著愉悅的笑容。
在他們身後,是已經癱軟在地的穿著宮中粗使雜役衣裳的小內監和一地的黑衣人,那些黑衣人一動不動,怕是已經死了。
僅僅是一眼,他們便已然清楚了剛剛在這街口發生了什麼。近衛軍今夜當值的首領是林游,他揮手示意手下們上前去探查那些黑衣人,自己則快步走至一行人跟前,朝著幾人見了禮,說道︰“小人近衛軍林游,敢問可是凌陽候世子一行?”
華歆看著凌奕越來越慘白的臉色,壓下了心頭的煩躁,耐著性子點了點頭︰“嗯。”他說著,肩膀微微動了動,讓凌奕靠地跟舒服些,腳上卻是半點都沒有停頓︰“凌奕受了傷,需得盡快回府醫治。”
“啊!?世子這……”林游有些吃驚地看了看一行人,他見華歆氣質出眾,又冷著一張臉,以為他才是凌陽候世子。雖然是皇城近衛軍,但是入林游這般出生尋常由人舉薦而入職的,對京中這些貴人們的情況並不甚了解。他呆愣了一下,而後回身來,上前幾步追上三人的步伐,說道︰“那小人這就去尋大夫!”說完便抬手招來了幾個近衛軍,交代了一番,而後便快步離去。
華歆則像是沒有听到一般,頭也不回得扶著凌奕朝凌陽侯府而去。無赦在一旁看著,了然地勾起了嘴角。他上前幾步,同華歆並排,說道︰“我先回府通知魏延他們。”
“嗯。”華歆應了,抬眼看了一眼無赦道︰“西苑哪位,可還在府中。”
“先生說听聞京城西山有桃林三千,是一處好去處,今早便出城去了,現在怕是還沒回府。”無赦說道,十分自然地向華歆請示道︰“可是要我去傳話?”
華歆聞言沉默了一下,看了一眼閉著眼楮臉色蒼白的凌奕一眼,搖了搖頭︰“不用,暫時別告訴他。”
“是。”無赦點點頭,表示了解。而後便施展身形朝著凌陽侯府飛奔而去,華歆在他身後,有些漠然得看著他的背影消失,然後自懷中掏出一個瓷瓶,從中倒出一個藥丸,以極快的速度掰開凌奕的嘴,將藥丸送了進去。
凌奕此時的意識已然有些模糊了,他勉強睜開眼楮,看到眼前的人,順從地將那顆藥丸咽了下去,而後笑道︰“辛苦你了。”
“閉嘴!”華歆冷聲說道,動作卻十分輕柔。
凌奕知道他此時心情不虞,便依言不再說話,只是笑了笑,便閉上眼楮,靠了過去。
前面不遠處,一行人打著燈籠快速地朝兩人而來,華歆眯著眼楮,看著走在最前面的凌瑞,樓在凌奕身側的手不由得緊了緊,卻還是維持著不快不慢的腳步朝前走去。
“大哥!”人還沒到,凌瑞擔憂的聲音已經傳來,他快步跑至兩個跟前,擔憂地問道︰“怎麼會這樣?!不是進宮了麼?!大哥……大哥現在怎麼樣了?”
他說著,便要伸手去扶已然陷入半昏迷狀態的凌奕,卻被華歆輕輕一讓,躲了開來︰“他受了傷,你別踫他,免得拉到傷口。”
凌瑞被華歆的動作弄得一愣,隨後點頭表示理解,他轉過頭去,急吼吼地吩咐道︰“快去請大夫!去把城里最好的大夫給我請來!”
華歆看著,不置可否,只是扶著凌奕,在凌陽侯府一眾人等的護衛下,慢慢朝侯府而去。他心中自然十分焦急,每走一步,他便能感覺到壓在肩上的身體重一分,這是凌奕已然失去意識的表現。然而他卻不能著急,凌奕傷在身側,傷口已然被他同無赦簡單的處理過了,血已經止住,要是動作太大,便會牽扯到傷口,在大夫沒來之前,若是傷口又出血,便不是那般好處理的了。
再者,凌奕之前在刺客面前喚出的那聲“華歆”,讓刺客們的行動停頓了一下,雖然不曾回頭,但是華歆還是感受到了在凌奕話音落地的那一刻,刺客們行動中的猶豫。他同凌奕之間的交情,再加上他入京以後的行蹤,有心人自然心中清楚,而他們既是清楚,又為何會因為凌奕的那句“華歆”而遲疑?
華歆是永安華家少主,若是傷他,則是同永安華家為敵。華家雖不出永安,但是它在江湖及民間的聲望,即使是皇家,也要讓上三分,而即使如此,那些刺客卻也僅僅只有一瞬的遲疑。如此看來,讓他們遲疑的,並不是華家少主的身份,而只是“華歆”二字。
自那些弩手出現,便已然表明,此事對方勢在必得,而後他們的作為也果真如此。華歆皺著眉,想起凌奕的囑咐,他阻止了無赦的追擊,也讓自己有事回府再說,雖說窮寇莫追,但是當時的情況,以無赦的身手,抓回一個活口卻還是不成問題的。然而凌奕卻出言阻止了,想起凌奕的種種動作,華歆的眉皺得更緊了。
阿奕,定然是知道了些什麼。
在他沒有清醒之前,最好便不要輕舉妄動。華歆想著,終于到達了凌陽侯府門前,魏延已然著人備好了擔架,華歆將人放下,目送著裕德一臉擔憂地讓人將凌奕送至院中,一直緊皺的眉頭終于松了開來,他轉過頭,看著凌瑞道︰“不去?”
凌瑞同華歆對視一眼,慢慢了搖了搖頭,一字一句地問道︰“是誰?”他本該比華歆更加清亮的嗓音此時听起來有些低沉,放在身側的手緊緊握起,像是在竭力忍耐什麼一般。
“不知。”華歆看著他,搖了搖頭,回過頭去看了一樣凌陽侯府的牌匾,輕笑了一聲︰“你現下入京,恐怕不是時候。”
凌瑞聞言一驚,有些吃驚地看著華歆,仿佛被他說破了什麼心事一般,張嘴想要說些什麼。然而華歆卻像是沒看見一般,轉過頭去對魏延吩咐道︰“同我們一道的,還有一位公公,你著人去將他找來,妥善安頓好,明日一早,宮中定會來人。”
“是。”魏延躬身應了,招呼了幾個人,便向安南街的街口走去。
華歆看著他的背影,幾不可見地挑了挑嘴角,轉過頭去同凌瑞說道︰“進去看看阿奕吧,大夫該是到了。”
“嗯。”凌瑞點頭應道,跟在華歆後面入了府。他神色有些復雜地看著華歆的背影,不明白為何明明是凌陽侯府別院管家的魏延對他的話會如此順從,不只是魏延,就連凌奕的貼身內侍裕德,對華歆也可說是言听計從,甚至是有些討好的意味。華歆同凌奕的交情,他自然清楚,但即使如此,身為大哥心腹的裕德,也萬不該如此听話,某說向來心思深沉的大哥,即使是他,也是不喜的。
然而大哥卻好像並不在意的樣子,就連同是大家出身的華歆,對此也好像並不忌諱,他使喚起魏延同裕德來,竟比他這個堂堂侯府二公子更加順手。
凌瑞走在華歆身後,皺著眉頭看著那個紅色的身影,然而一想起他剛剛在侯府門口同自己說的話,凌瑞心中的疑惑便散了開去,只剩下心悸和擔憂。
華歆卻是毫無所覺一般,快步朝內院走去,仿佛之前在府門口的對話都不存在一般,華歆沒有繼續說下去,凌瑞也不曾開口詢問他話中的意思,就仿佛像是一杯毒酒,沒有會伸手去取來嘗一嘗,但是其中的毒酒卻是眾人都心知肚明的。
在這有些詭異的沉默之中,兩人步入了臥房。
臥房之內,裕德正在指揮著下人們燒水和準備干淨的錦帕,以備大夫所用。見到華歆進門的時候,他顯然呆愣了一下,但在看到華歆身後跟著的凌瑞時回了神,他快步走至兩人跟前,躬身行禮。
凌瑞見狀,正要說些什麼,便被隨後而來的一陣腳步聲打斷,幾人轉過頭去,便看到一個下人帶著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人快步朝這邊走來,一個皇城近衛軍打扮的男子拎著藥箱跟在兩人身後。
華歆見狀,自覺地退開一步,為幾人讓路。裕德趕忙上前,領了大夫進了內間,那男子將藥箱交給下人,朝兩人行了禮,開口道︰“這是城東王家藥鋪的大夫,王家藥鋪在京城算是數一數二的大藥鋪了。”
“多謝。”華歆點頭說道。
林游聞言,有些靦腆地摸了摸頭,站在一旁沒有出聲。華歆也不在意,只是轉過頭,朝房內看了看,見到那老大夫神情並不十分凝重時,才抬手招來了一個隨侍,吩咐道︰“等會兒府中請的大夫來了,隨便讓一個來西苑找我。”
說完,也不等隨侍反應過來,便轉頭朝西苑走去。此時,凌瑞才發現,華歆的衣袖之上,竟然有暗色的血液緩緩流下!而由于他一身的紅衣,竟然沒有人發現,在那般慌亂的時候,他竟然也不曾出聲,這樣的持重和心性,讓凌瑞的眼色,不由得凝重了起來。
他所不知道的是,華歆同凌奕之間,自兩人自相識初始,便有一種無需言說亦能知曉彼此心思默契,這種默契不是刻意磨合而來,是由兩人的心性和出身所決定的。。便是這種默契,讓兩人一路走來,即使是今夜那般危急的時刻,亦能放心將身後的空門留給對方,那是源于最深處的信任——將自己的命交予另一人手中,你生,我便不會死,你若殞命,我定不獨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