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鴉雀無聲。眾人似被他的舉動震住一般,一時間,竟都未敢言語。
太子雖然吃驚,倒也不躲不避,只瞥了安伶一眼,道︰“不是我要她來的,你把劍放下……”
“別廢話,我現在叫你放人。”
“之愷!”安伶總算回過神來,急急奔到那兩兄弟旁邊,對之愷厲聲道︰“你跑來做什麼?還不趕緊回去!”
之愷劍鋒依然指著太子,身手紋絲未動,僅扭頭過去,緊盯住安伶,冷冷道︰
“姑姑,真好手段。”
他老遠便听見殿內亂哄哄的,特地在門外駐足了片刻,听見芳芳顫抖著聲音,一字一句的說著違心的話。他心里像針刺一般,只想著她此刻該是怎樣委屈無助,便怒火中燒,再也按捺不住的沖入大殿來……
“與你何干?”安伶也不客氣,更強調道︰“這是袁家的事。”
太子亦睨著他道︰“姑姑府上的事情,姑姑自有擔當,你何來立場橫加干涉?”
太子說罷,伸手便要撥開劍鋒。之愷立時察覺,合掌一夾穩住劍柄。那精鋼雪亮的劍刃剛一轉了向,立刻又被生生彈回來,當即便在太子右手手腕處狠狠劃了一道……
太子眉宇糾成一團,一下子縮回手來斂于袖中,而那白緞寬袖底下,頃刻便現出斑斑猩紅來……
離得近的宮人見了此景,早嚇得面如土色,一面手忙腳亂的撲過來,又咋咋呼呼的要喚太醫。太子蹙眉擺手,自己就著衣袖在傷口上胡纏了幾下,將手藏于身後。
東宮太傅頭一個從驚愕中反應過來,大步上前,凜然道︰“二殿下!這可是要公然謀逆了麼?”
之愷見太子血流如注,一時也有些怔仲,猶豫片刻,慢慢收回劍來,將劍鋒朝下抓握在手里。
太子朝他飛了個眼色,斥道︰“還不出去!”
之愷與太子生分多年,默契早就蕩然無存,哪里看得懂他的暗示;何況心里還掛著芳芳,自是不肯輕易離開。那太傅如何肯放他走,立即回首示意眾臣僚,自己復又往前一步,生生堵住之愷去路。
“二殿下眾目睽睽之下揮利劍刺傷太子,便想這般一走了之麼?”
他似乎是在跟之愷說話,又仿佛在提醒太子。之愷以余光略略環顧,只見那群方才還作壁上觀的臣僚們,此刻卻摩拳擦掌的,一個個都興奮起來,你一言我一語的,紛紛附和︰
“平日總與太子殿下過不去也罷了,今日所為,實是太膽大妄為了些!”
“如此放肆,該當何罪?”
“即便傷了平民,也當由律法制裁,更何況傷的還是太子……”
“……”
芳芳尚且跪著,見他用劍傷了太子,早驚駭得說不出話來;這會兒又听一幫東宮臣僚們議得七嘴八舌,方知他攤上大禍,一時嚇得面如灰土,連眼淚也忘了流。
太子腕上傷口鑽心的疼,這廂又听眾人鬧成一團,更是心煩,一壁道“眾卿不必多言”,一壁又猛瞪之愷,生氣道︰“給我出去,真是胡鬧!”
之愷隱約明白了幾分,側目瞟了太子一眼,太子連連沖他搖頭。他勉強懂了,只得收劍回鞘,又回頭去尋芳芳。安伶見狀立刻警惕,側身將芳芳擋在身後,“你大哥只放你走!你要走便趕緊,其他的閑事少管!”
太子亦是連聲催促︰“你管好你自己吧!”
之愷眸帶慍怒,步步逼近安伶,“我若肯這樣走,今日便不會來。”他冷下臉來,“姑姑讓開!我今天非帶她走不可!”
安伶一動不動的盯他,“你走得出去麼?”
之愷有片刻的怔愣,舉眸望去,外頭的侍衛們不知何時已齊齊進到殿里來,手執長矛全副武裝。他听到有人冷笑出聲,不禁抬首掃視殿中諸臣,卻見每一個人都在緊盯著他,眼中無不狼顧虎視、精光灼灼;更有甚者,嘴角還勾著陰森森的冷笑……
他忽然心生沮喪,轉首去看太子。太子臉色有些蒼白,左手肘著頭,斜斜倚靠在座位上,受了傷的右手仍藏在身後,那背上的衣衫都已被鮮血染得一片殷紅……而那些平日見不得太子吃一點點虧的臣僚們,此刻一個個卻興奮得很——忙著抓人,忙著算計,忙著要給他扣一個大大的罪名……
他們不遺余力的維護太子地位的穩固,絕非是因為在意太子這個人,而是他們身為東宮臣僚,與東宮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聯。
這樣利益維系的現實,他並非是不知道。只是想不到親眼目睹時,竟會是如此令人悲涼……
之愷手中長劍叮鈴落地,一弧銀光墜在腳邊輕晃幾下,爍如新月。
他慢慢轉過身去,正對著太子,硬生生的屈下雙膝——
“我……我認,我來認。這整件事情,其實是因我而起,是我一早……便存了爭儲之心,這才暗地里……尋求袁家幾位大人的幫助。至于之後的所有事情,都不過是他們順水推舟而已……說到底,算不得袁家的過錯。而如今東窗事發,我願意……一人做事一人當,還望太子殿下……不要遷怒于其他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說完了這番話,只覺得這般一個字一個字從緊咬的牙關中迸出來的過程,煎熬得有如凌遲。
言畢,他長長舒了一口氣,似周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一般,整個人都恍惚了。
大殿內詭異的寂靜了片刻。
東宮諸臣們陸續從意外中回過神來,開始竊竊私語。太傅捻髯思忖片刻,徐步走到之愷面前,拱手掬了個大禮,道︰“二殿下如此擔當,老臣佩服。只是老臣不知,二殿下此時情急之舉,究竟是逞一時之快,還是會言出必行、行之必果呢?”
那太傅拿捏著身份儀態,語速倒也不緊不慢,然而那嘴角的笑意幾乎都快要溢出來。毫無疑問,之愷這一番話,對所有的東宮臣僚,簡直是求之不得的意外驚喜。
袁芳芳算什麼,袁光正算什麼,整個袁家又算什麼?跪在面前的之愷,才是他們真正的眼中釘!
之愷仍是跪著,挺直了脊梁冷冷望他,“我既然說出來,就必然會承受。要殺要剮,我全都認。”
太傅唯恐他反悔一般,迫不及待的再追問一句︰“殿下真的決定了?”
“你少廢話!”
他眼色一橫,那太傅不敢再�@隆S摯種 蛞環 巢蝗希 裝追毆 巰鋁薊 旒吹弊潘 諧劑諾拿媯 蘊 癰呱 韉潰骸疤 擁釹攏 遠 釹輪 詮 惺椴 侵髂保 蝕稅傅繃 卸 帷5 覽銑甲炯 惺椴 僑 薰 恚 鏡斃﹞痛蠼耄 灰蛟 惺槎嗄昵諉隳閉 鐘邪碩分 牛 彩槍 傲骸H艄 嗟鄭 故瞧渥錕繕狻 br />
言及此,他瞟一眼之愷,慢聲道︰“至于二皇子殿下,老臣不敢擅言。只二殿下之供詞,老臣將一字不漏稟與皇上,懇請皇上聖裁!”
安伶震驚得簡直不敢相信,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之愷……你……你這是……”
她啟唇好幾次,都沒能說下去。太子眉頭緊鎖,轉向安伶只道︰“好了,好了,先帶她回去吧,姑姑。”
他搖著頭沉沉嘆氣,“眾卿都散了吧,喚太醫進來。”
安伶心事沉沉,仍想跟之愷說些什麼。之愷只背過身去,不欲言語。安伶欲言又止,也只好起身,隨眾人緩步踱出。芳芳轉眸匆匆望了一眼他的背影,也不得不趨步跟在後面,終與人流一道散了去……
太醫很快便來。方才耽誤了好些時候,血液早已凝結成塊,傷口連著衣料粘在了一起。太醫也是無奈,只得一點一點的揭開清洗,再敷藥包扎。太子一向嬌生慣養,幾曾受過這等罪,一時疼得臉都白了。
“有這麼疼麼?”之愷看在眼里,不由得嗤之以鼻。
太子睨他一眼,“你還不走?”
“我有事與你說。”他見那太醫還在慢騰騰的打結,遂不耐道︰“別弄了,出去!”
那太醫甚是惶恐,于是匆匆收拾,躬身退下。太子見之愷居高臨下的立在面前,一時很不習慣,便道︰“你先坐下。”
“不必,我話很少,說完便離開。”
太子不想仰著頭跟他說話,只好也跟著站起身來。話說兩三年前,之愷還比太子矮了半個腦袋;如今,已經能夠與他平視了,還比他略略高出一個頂來。
他們的容貌其實頗是相似。只是太子輪廓更為柔和溫潤;而之愷……眉梢眼角間,卻滿滿都是尖銳的稜角和畢露的鋒芒。
太子看著他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我什麼也不想問。”他毫不客氣的打斷太子,“事已至此,我只與你議條件。正如我剛才對太傅所說,要殺要剮,我全都接受,絕不食言。而你要做的,便是還所有因譚氏一案蒙冤的人一個清白。除了袁光正之外,還有嚴尚書,以及相關審案的官員、證人,全部予以釋放,官復原職!”(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