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休息了一個晚上之後,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娜塔莎回到劇組,繼續拍攝。
鑒于醫生表示她並沒有大礙,其他人雖然放心不下,但也沒有辦法。
回劇組後,娜塔莎看到了樣片,簡直不能再好!遼闊的荒原追車,不同位置攝像機拍出來的不同角度,剪輯之後一定非常震撼!
“這段可以拿來當先導預告。”娜塔莎對程臨說,”就這段追車的鏡頭足夠了。”
程臨看著樣片畫面思索,商人的頭腦告訴他,這是個不錯的創意,”不如我們出兩套先導預告吧!”
“兩個?”
“逃亡篇和謊言篇,”程臨在紙上寫出兩個單詞,抬頭一笑,”逃亡篇就是你說的公路戲,謊言篇是前面在攝影棚拍攝的,這樣一文一武,一起曝光,太美妙了不是嗎?”
的確啊,這種對比組合出來的效果,能給人非常巧妙的暗示還有引導,程臨真不愧是聯美的第一制作人!
“行,你看日期呢?我們什麼時候先剪輯?”娜塔莎自己都有點迫不及待。
“暑假檔期的時候,”他覺得這個時間最合適,”在拍完這邊外景後回去剪輯。”
“好,沒問題。”
“這兩天你感覺怎麼樣?頭疼嗎?身上還有別的地方不舒服嗎?”說完正事,話題又跑到娜塔莎的身體問題上,程臨總是覺得以她的性格就算有事也會硬撐著咬牙不說,還不如自己觀察,或者多問問,看看有沒有破綻。
這種細膩的想法娜塔莎是從來沒有的,她已經習慣他每天的例行問話,毫不遲疑的回答︰”沒事,挺好的。”
在刺激過癮的飆車戲後,有段書中非常經典的夜話要在夜晚拍攝,劇組等到晚上,打開大照明,準備拍攝這段被書迷譽為書中最經典的段落。
艾倫和萊格斯肯定還是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之前他們的角色在追逐中雖然擺脫了危險,但是卻丟掉了車,距離目的地不遠有個小鎮,只能步行過去再做打算。娜塔莎極為重視這場戲,所以在開拍前,樸笑恩一邊帶人把兩人的衣服弄的更破爛,她一邊說戲。
“第一個鏡頭不長,但有你們兩個人的特寫,所以眼神一定要交流。”
“我應該在什麼時候抬頭最好?”萊格斯向她確認,”是他沉默的時候,還是我說完的時候?”
“在他沉默的時候,你看著他的眼楮說,這是你第一次和他說出心里話,萊格斯,想象一下,在裝瘋這段時間里,你誰也不敢信任,一句話也不敢多說,就連晚上睡覺,嘴里都盡量含著什麼壓在舌頭下省的說了錯的夢話,現在在你眼前的,是一個你剛剛信任的人,因為你這段時間的觀察還有之前生死一線的並肩作戰,你才願意和他吐露心聲,告訴他,他想知道的一切,你所有壓抑在心底的痛苦和這些日子的忍辱負重,都要爆發出來,但不是大吼大叫,而是用最平靜的方法爆發,熔岩就算緩緩流動時依然滾燙熾熱,就是那種感覺,你的語言,你的神態就是熔岩,要能灼傷他,讓他感覺到你受到的折磨。”娜塔莎連說帶比劃,恨不得把自己的腦子掰開給萊格斯看看。
對方也听懂了她的意思,”我明白,”他笑了笑,”真是好比喻,娜塔莎,你以前難道當過編劇嗎?”
像是被瀑布當頭澆下,娜塔莎渾身激靈,在荒原的夜幕下感覺到絲絲寒意,腦子里閃回太多記憶,她在一瞬間又恢復神智,露出最不讓人察覺心情的笑容,”沒有,但劇本看多了總是能懂一點。”
“我呢?快給我也比喻一下!”艾倫完全沒注意娜塔莎的神色,指著自己一臉笑容。
“你?這場戲你負責難過,要各種類型的難過,震驚型的,痛苦型的,憐憫型的,隱忍型的……難過的要帥點。”
“就這樣?”
“就這樣。”
艾倫覺得自己受到了不公平對待,”我也想听詳細版的講解!”
“剛才已經說的很詳細了。”娜塔莎攤手。
因為熟悉,娜塔莎和艾倫還有樸笑恩三個人說話時總是輕松自然,大家難得看到這樣的娜塔莎,都笑了出來。
而在劇組,萊格斯和艾倫也成為了很好的朋友,這時候他實在忍不住奚落,”這樣吧艾倫,一會兒我們不管誰ng了沒達到娜塔莎的要求,誰就請客,我可是吃虧的,她要求我要求的那麼具體,你嘛,隨便傷心傷心就好了。”
艾倫象征性的給了萊格斯一拳,看起來倒是還挺嚇人。
準備完畢,這段連斯科特自己都滿意的不得了的劇情開始拍攝。
荒原之夜,星空是一片無邊的黑色巨幕,腳下的土地也無邊無際。
在這個平行一樣的空闊世界里,一塊一米見方的空地上,一堆篝火邊坐著兩個男人。
“你裝瘋裝的真像,”萊利率先打破沉默,他的表情似乎還沉浸在難以置信里。
“如果不裝瘋賣傻,你只能去阿靈頓國家公墓找我了。”海勒上尉往火里扔了些風滾草的枯枝,帶刺的枝干因為干燥缺乏水分,在踫到火苗的瞬間變熊熊燃燒。這時的海勒上尉臉上已經沒有之前的遲鈍和木然,堅毅的面龐深邃的眼眸,臉上爆炸產生的細小的傷痕還沒來得及結痂,他為了救下兩個人的性命,關鍵時刻不再裝瘋,萊利有點讀不懂這個男人,但卻能切實感受到他經受的風霜,他看著上尉,這個之前他非常敬佩的人,他並不因為這樣的欺騙惱火,而正是這樣的欺騙似乎給了他某種答案,沒人會無緣無故裝瘋無緣無故被追殺,自己一直追尋的事情或許有了答案,而答案就在眼前男人的身上,所以他用注視代替語言,千言萬語不及此時的眼神更有力量。
感覺到對方的目光,海勒上尉揶揄一笑,繼續往火堆里扔干枯的風滾草,“我不信任你,如果你是為了殺我才到這兒和那些其他特勤局的走狗演出好戲,我才真是死定了,又或者你想確認我知道什麼不知道什麼,我不想再被騙了,那滋味不好受。”
“我能理解,雖然我就是想要個答案,你這麼想沒錯。”萊利不以為意,他一腳踩斷成團的草枝,“ 擦”聲清脆入耳,“但你現在該相信我了,要是我想殺你,大概你現在也已經在阿靈頓公墓了。”
“是的,但是你……”海勒上尉的停頓好像荒原的靜寂,他們對視,鏡頭給向萊利,一切都安靜的讓人只能把注意力集中在萊利凝視他的目光上,深藍夜幕下的猩紅火光,男人眼眸中的疑惑與沉靜倒影出夜色篝火“但是你拽著我上了車,”海勒繼續說,“那時候我不知道你和我究竟誰真的瘋了。”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那時候你就是全部真相。”坦率的萊利結束凝視,再一次強調自己的目的,但他依舊困惑,”在听到那通電話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完了,我一次次告訴自己,別tm去管這件事,但我做不到,我知道這听起來很可笑,但我就是做不到!這件事就像一顆子彈留在我腦子里,你以為我是一時頭腦發熱去找到你,被卷入了這次麻煩?”他笑了,與其說是對上尉的自述,不如說是對自己的嘲弄,“我早就知道這一切會發生,在下定決心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但我沒瘋,我清楚得很,我只是不想假裝糊涂的用一輩子時間來忘記腦子里的子彈,可能挖出來的結果比打進去的時候還糟糕,我也不想糊涂的過一輩子。”
這是很長的台詞,每句話說的時候都有細微的表情變化,攝影機的特寫把艾倫的全部表演一一具現,哪怕一個錯誤,一個情緒不對,嚴格的娜塔莎都會喊停,但她沒有,她全神貫注的看著他們的表演,已經被這種氛圍吸引。是的,就是要這樣的氛圍,娜塔莎知道,想要騙過觀眾,他們都要騙過自己,但艾倫是不需要欺騙的,他說這些就好像內心的剖白,他也可以糊里糊涂的成為一個影星,假裝自己從來沒有過夢想,他的選擇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和萊利沒有任何區別。
海勒上尉沉默了,他這樣的男人沉默的時候,能連帶著周圍一切暗淡,忍辱負重的裝瘋是他為了自保的最好選擇,然而眼前這個毛頭小伙子似乎用自己的行動告訴他另外一種選擇,一種他感敢卻不敢做的選擇。
“既然你沒瘋,我就沒辦法挾持你。”萊利覺得這沉默是種回應,他還是笑出來,倒是笑的一點不勉強,但決絕是絕對能在這表情里看到的一種力量,“這里我們分開行動,你如果往墨西哥跑……以你的能力,活下去不是難事。”
海勒還是沒有回答,他盯著光禿地面縫隙里掙扎的已經半死的枯草,篝火 啪作響,里面的風滾草枯枝已經快要燒的干淨,火光越來越暗,他的臉越來越沉向黑暗的陰影。
打光師非常恰到好處的移動反光板,他在鏡頭外游走,監視器上,海勒的臉從明到暗,視覺效果在不後期調光之前就已經攝人心魄。
這種“匠氣”正是娜塔莎最擅長的把控。
“你服過兵役嗎?”
海勒猝不及防的開口打破沉默。
“沒有,我以前是fbi,因為工作出色被調入特勤局,再往前我是警校的學生。”萊利雖然沒明白海勒的用意,但還是如實回答。
“我從一開始就認為自己應該是個軍人,我的爺爺死在德國,我的爸爸死在越南,我奶奶在我入伍後對我說,‘去吧,戰場對海勒家的男人就像是兔子洞,早晚你們都會一個個跳進去。’我想過我會死在戰場上,在幾乎死過很多次後,這不可怕,但你知道嗎?我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戰友死在自己的身邊,不是因為敵人,而是被人以國家的名義謀殺,在此之前,我們一直都相信,我們是為了國家在作戰,但這句話現在就像個笑話。”他抬起頭,任何人都能看出回憶讓他痛苦不堪,“哪怕像好萊塢的無聊電影那樣,白宮里的家伙被什麼稀奇古怪的組織被外星人控制了也好,我會殺進去,把他們的腦袋一個個擰下來,但不是,這不是電影,年輕人,是總統,他真的是總統,美利堅合眾國的總統,沒被任何人控制,沒有任何理由,僅僅是貪婪,他把國家和軍隊變成自己謀私的工具,我的戰友為了他卑鄙骯髒的借口死了,他們和他一樣,是母親的兒子,是女人的丈夫,是孩子們的父親,但就因為他的欺騙,他們就死了,無聲無息的死了,什麼是信念?你告訴我,什麼是我現在該相信的東西?像你一樣支撐你走下去那狗屁的理想主義,你讓我翻遍整個地球,到哪里找得到?”
最後,他的嗓音已經喑啞,就像吞下了整個荒漠的沙石後的干啞與生澀,每個單詞每個發音都讓人感覺到疼痛,萊格斯是演技魔術師,從視覺和听覺,只要是你的感覺,他都能欺騙你,再加上為了營造這氛圍的娜塔莎的絕技“障眼法”,劇組上的人都覺得,影史上似乎又要留下經典的一幕。
他發揮出色,艾倫也不甘示弱,他沒有被這強大的氣場壓下去,他看著對方,欲言又止,痛苦的絕望在兩個人之間蔓延,就像馬上要被黑暗吞沒熄滅的篝火,就像兩個男人信念中的支柱,艾倫的眼神不只是單一的同情,復雜交織其中,他悲傷又憤慨,最終,猶豫之後還是開口,“你知道證據在哪,對嗎?你可以告訴我,我想讓所有人知道這一切,我們不該被蒙在鼓里,你告訴我,我會堅持到底,我不勉強你……你如果不願意相信這個世界,或許可以試著相信我。”
“……人生要面對無數的選擇,不是每個人的每一刻的選擇都關乎生死,但這一刻海勒腦子里回想到幾個月前的那個夜晚,當時的繁星依舊懸掛今日的夜空,他面對的死尸也變成活人
經歷這些事讓他活了還是死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不,他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但現在,就在此刻,看著萊利的眼楮,他知道該怎麼做的對的,就算是錯的,他也沒什麼好後悔。……”
這段話是原著中的描寫,斯科特在心中默念,幾乎現場所有讀過原著的工作人員都在默念,因為萊格斯把這段話所描述的內容表達出來,內心的掙扎于豁然開朗,他的臉上,他的眼楮里。
斯科特悄然落淚,當初寫到這里的時候,他自己也被打動,然而當文字從平面的紙張變成立體的人物,這種激動仍然無可替代的沖擊他的心靈。
“亞利桑那州。”海勒說。
“什麼?”萊利一愣。
海勒慢悠悠的把理由說出來︰“亞利桑那州飛機墳場,我們執行任務時乘坐的海騎士飛機,報廢飛機處理前都會在那里等待手續完成,最快也要一年時間,在那里找到黑匣子,我們的任務坐標有誤,和總統上報給國會的報告一定不一樣,找到了就有證據。”
萊利跳起來的動作就像被地上的荊棘扎到,他的眼神比火焰還亮,“你和我一起去嗎?”
“你連怎麼躲避熱感導彈都不知道,”海勒一臉嫌棄與鄙夷,語氣好像在和幼兒園的孩子說話,“我要是不去,那真相這輩子只能和你一起在墳墓里躺著。”
氣氛不再僵硬和肅殺,萊利不滿的“嗨”了一聲,攤手表示自己很無辜,“你一路上裝傻充愣要不是我你才早死了,你知道你有多沉嗎大塊頭,我背著你從醫院跑出來的時候你也是在裝暈嗎?”
“當然。”
“你也好意思說!”
“為什麼不?”
隨著海勒的笑容,遠處的搖臂攝影機拉遠,鏡頭從近景切到遠景,兩個人的身影在夜晚的黑幕中被火光點燃一樣通紅。
娜塔莎從椅子上站起來,“好的!停!就到這!”
“哇哦!”
“太棒了!”
“這要是在影院看要有多刺激?”
“萊格斯你可真棒!”
“艾倫也是!”
工作人員們一擁而上,還有人吹了口哨,娜塔莎輕松的坐回椅子上,笑著看萊格斯和艾倫爭論沒有ng的情況下,剛才那個打賭該誰請客,無意間,她瞥見斯科特在不遠地方悄悄抹去眼淚。
娜塔莎沒去說什麼,而是讓他一個人站在原地,靜靜回味方才刻骨銘心的感覺。
在加利福尼亞州外景地的戲份隨著這一幕 戲結束也圓滿殺青,接下來就是重頭戲,亞利桑那州的外景拍攝,為了這個外景地,程臨幾乎跑斷了腿,因此整個攝制組轉移陣地後,他也是最驕傲自豪的那個,看著大家目瞪口呆望著軍事基地和壯觀的飛機墳場的表情,他也格外滿足。
娜塔莎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情況,雖然軍隊協助好萊塢拍攝電影就好像家常便飯,但還是第一次有電影在這麼廣闊的場地進行取景。
這是美國亞利桑那州圖森市戴維斯蒙山空軍基地,據說這里有近五千架報廢和半報廢的飛機,放眼望去,不同型號不同種類的飛機鱗次櫛比,規規矩矩排列在沙漠中,龐大寂靜的機械墳場透露出莊嚴和肅穆的氣氛。
“給你們拍攝的區域和飛機已經劃分出來,每個人都要領取通行證,不過你們的通行證級別是最低的,除去允許你們走動的區域,其他地方一律不可以通過,這可不是鬧著玩的。”蘭斯少校提醒《新任總統》劇組,還特別關照了一下娜塔莎和斯科特,因為一到這里,兩個人身上某種藝術家的好奇心就開始作祟,他們的眼楮不安又貪婪的四處游走,恨不得挖掘出靈感來。
為了拍攝,程臨買下了兩架報廢的飛機,一架是海騎士ch-46,一架是黑鳥sr-71,海騎士是因為拍攝需要,黑鳥是因為外形好看造價昂貴,用娜塔莎話說,這樣的飛機炸起來才過癮。雖然是報廢飛機,只有空殼,但價值也是不菲,但聯美和米高梅見慣了大投資,並不把這點錢放在心上。
不過對于觀眾,這樣的大手筆也實在震撼,其他的飛機爆破要由後期完成,但能看見炸掉“真家伙”,連劇組都在摩拳擦掌,別提觀眾了。
“我們真要炸了這個?”指著碩大的sr-71黑鳥,這一美國的王牌偵察機,艾倫有點心慌也有點激動,他總覺得太奢侈了,“原諒我之前還是吃泡面度日的窮小子,現在就要炸掉幾億美金的大家伙,實在是不敢想象。”
“也沒有你想的那麼貴,”娜塔莎笑著說,“這飛機最貴的地方在全球最先進的偵查電子設備上,已經都拆了,就是個空殼,要真是幾億美元,我們電影怎麼也賺不回來,制片方怎麼會做賠本生意。”
就連見慣了大場面的萊格斯也很激動,他繞著飛機走了一圈,回來後興奮的對娜塔莎說︰“這飛機是我炸的還是艾倫炸的。”
“按照劇本,是他炸的。”娜塔莎回答。
“那能讓我炸那邊的嗎?”萊格斯指著同樣巨大無比的海騎士,“一人一個才公平。”
“劇本上寫的,那架也是萊利炸的。”娜塔莎覺得萊格斯和艾倫在來了這里後瞬間都變幼稚了,這就是男人嗎,看到了大玩具都會無比興奮,她覺得有點有趣。
“嗨,導演,我是影帝,沒有優待嗎?”萊格斯表示抗議。
“好萊塢不流行演員稱霸,要尊重導演安排。”艾倫立刻反擊。
兩個人針鋒相對,爭論根據劇情誰炸了這兩個龐然大物最合適,娜塔莎笑著搖搖頭,看下時間已經傍晚,拍攝的事情只能明天進行,不過今晚還得做些準備,最起碼鏡頭的走位先定下來,省的明天手忙腳亂。(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