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已逝,秋意漸濃之際,為賀中秋,諸王奉旨進京。
魏王所在之地因離京都甚近,便成為諸王中第一個抵達之人,對于這個知情識趣的堂弟,宗帝觀感甚好,在他進宮請安時,便留了他一同用膳。
魏王已年近四旬,保養確甚是得當,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的樣子,身材高大,面目清俊,穿著一件玄色蟒紋直裰,原是該極襯氣勢的顏色,穿在他身上卻越發稱人溫潤如玉。
宗帝目光略有幾分復雜的看著魏王,道了句︰“子陶風采更勝從前,不似朕已年華逝去。”
魏王盤坐在炕幾上,聞言,便道︰“聖人又與臣弟說笑了,臣弟家那個不爭氣的,不知道累得臣弟白了多少頭發。”
宗帝“哈哈”一笑,問道︰“怎麼,安知又與你鬧了?”
提起這個兒子,魏王不由苦笑︰“臣弟如今是懶得管他了,只等著給他說上一門親事,日後就由他媳婦兒管著。”
宗帝眉頭一挑,說道︰“怎麼?這都過了二年了,你還沒給安知續娶?”
“臣弟倒是想,可安知那荒唐的性子,誰人不知,又有哪個好人家舍得把女兒嫁進來。”魏王輕嘆一聲︰“臣弟倒也不敢奢望為他續娶什麼名門貴女,只求家世清白,姑娘性子強勢一些,明白事理即可。”
“你到是不挑。”宗帝笑著搖了搖頭︰“安知乃是皇室宗親,便是續娶亦不可馬虎,正好趁著這一次中秋夜宴,你仔細瞧瞧,若有看中的便與朕說。”
魏王這一次攜子進京本就有此意,眼下未等開口,宗帝便已經金口玉言,忙起身謝恩。
“安知也是朕的佷兒,他的婚事朕理應操心。”宗帝含笑扶起魏王,說道︰“不說還罷,你這一提,朕倒是想起了一個合適的人選,說來與你還有些淵源。”
魏王聞言,忙問道︰“聖人說的是哪府的姑娘?”
“信國公的二姑娘。”宗帝呷了一口清茶,說道︰“正巧她年節前進了京,中秋宴宴時你不妨瞧瞧,朕倒是覺得她堪為安知良配。”
魏王愣了一下,神色有片刻間恍惚,回神後,才道︰“臣弟記得她還是個小姑娘。”
宗帝笑了一聲,拍了拍魏王的肩,說道︰“也不小了,來年就該及笄了,也到了說親的時候,這一次阮貴妃召她進京,正是為了她的親事,她若能嫁給安知,倒是一樁錦繡良緣,更是親上加親。”
魏王面上笑意未變,心中卻警醒起來,口中道︰“安知已二十有四,比起信國公的二姑娘大了將近一輪,年紀上怕是不太適合。”說完,露出幾分尷尬之態,頗有些欲言又止的說道︰“況且,您也知曉臣弟與武安侯府的大少夫人盛氏早年有些糾葛,這親事若是結了,倒真真是尷尬。”
宗帝卻是一笑,帶有幾分深意的望著魏王,後才漫不經心的說道︰“那都是陳年舊事了,真若計較起來,各府誰又沒個糾葛,這幾百年下來,世家大族又有哪家沒聯過姻,你那點子事又算得了什麼。”
“聖人說的是,只是……”
魏王話未說完,宗帝便揮了下手,說道︰“你且瞧瞧在說,那孩子阮貴妃可是疼愛的很,若不是朕為五郎相中了瑞康,倒還舍不得把她給了你家。”
宗帝話語中帶了幾分玩笑之意,可魏王卻也不是個愚笨的,如何不曉得宗帝無端端的怎會注意到一個小姑娘,眼下突然提及,必是有所圖謀,他不過是一個閑散親王,又何必要牽扯其中,是以干笑了一聲,滿臉的尷尬之色未曾斂去,只道︰“聖人這般說,臣弟更覺得安知那混小子配不上人家了。”
“宗室子弟,身份尊貴,又有何配不上之說,你只管瞧了便是,朕斷然你必會滿意。”宗帝淡淡一笑,笑意卻未曾達到眼底,更是隱約透出一種咄咄逼人之勢。
魏王見狀,不敢再搪塞過去,干笑著應了一聲,心下不由計較起來,預備尋一個恰當的時機,把這話透與盛氏知曉,也算全了當年的那份情誼。
魏王進京之事,不到下午,便是傳的人盡皆知,盛氏聞得魏王進京,先是一怔,待瞧見黃媽媽略有憂色的望向自己,嘴角勾出了淡淡的笑意,卻稍顯澀然。
“少夫人。”黃媽媽眼中帶著關切,輕喚一聲。
盛氏擺了擺手,說道︰“我知你擔心些什麼,那些皆是陳年往事了,我早已忘了。”口中這般說著,可年少時的情誼如何能說忘就忘,追根究底,終是她負了他。
“忘了好,忘了好……”黃媽媽連聲說道,話音未落,便听見了請安聲,慌忙的住了嘴,甚是驚慌的忘了盛氏一眼。
盛氏面上不露聲色,只點了下頭,見來人大步進了屋,身姿依舊未動,只端著茶盞漫不經心的呷了一口,淡淡的說道︰“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
“大爺。”黃媽媽福了一禮,便退了出去。
來人正是甚少來往毓秀院的大爺安峻茂,他嘴角挑了下,目光陰沉的望著盛氏,問道︰“怎麼?不歡迎我過來?我若沒有記錯,這毓秀院可是我的主屋。”
盛氏嗤笑一聲,眼眸微挑,略帶譏諷的忘了安峻茂一眼,淡聲道︰“我若沒記錯,王姨娘眼下有了三個月的身孕,你不在那邊陪著,倒有閑情逸致來毓秀院?”
盛氏話一出口,安峻茂面上便浮現了一絲尷尬之色,清咳了一聲,才道︰“她一個姨娘,哪來的這般嬌貴。”
盛氏似笑非笑的撇了他一眼,懶得理會那些爛事。
“你說沒有便沒有吧!”
安峻茂眉頭皺了下,因當初那件事,他面對盛氏一直底氣不足,便是如今連孫子都有了,每每瞧見盛氏那雙妙目,總覺得充滿了譏諷與厭棄,讓他抬不起頭來。
“魏王一早進京了。”
安峻茂這話說的沒頭沒腦,盛氏卻明白其中隱含的意思,不由冷笑︰“這又與我何干,我一個內宅婦人,又不攙和朝堂上的事情,還能管他幾時進京不成。”
安峻茂似有幾分不耐煩,揮了下手,道︰“你知道我想說什麼。”
“這我更是不明白了,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又怎知你要說些什麼。”盛氏對待安峻茂的態度素來如此,從她身上很難尋到作為妻子的謙恭態度。
安峻茂似乎被盛氏的態度所激怒,猛地站起身,大手一揮︰“你莫要裝傻充愣,他進京會不與你知會?”
盛氏面上波瀾不驚,對著滿目怒火的安峻茂勾了下嘴角,那笑,譏諷中透著幾分居高臨下的憐憫,這樣的笑意無疑是火上澆油,徹底點燃了安峻茂的怒火,讓他揮手掃過茶幾上的杯盞,冷聲道︰“看來他還是知會過你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盛氏淡淡的掃了一眼碎成幾瓣的茶杯,冷聲說道,心思卻是飄遠,覺得好好的茶具,如今又不成套了,未免可惜了。
安峻茂平生最為厭惡的便是盛氏這種目中無人的態度,面色不由越發的陰沉下來,咬著牙冷笑起來︰“你真當我不知你這些年來的心思?剛剛你與黃媽媽再說什麼?我倒是忘記了,當年可不就是她暗中為你傳遞的消息。”說道此處,安峻茂似乎壓不住心里的怒火,大步朝著盛氏走來。
安峻茂雖年過四旬,卻因平日不曾疏于拳腳功夫,是以走起路來虎虎生風,倒不像是文官,反倒會讓不知情的人誤以為是一介武將。
盛氏卻是怡然不懼,她早年不曾懼過他安峻茂,如今更不會對著他服低做小,是以當安峻茂攥緊盛氏手腕的時候,盛氏甚至帶有挑釁之意的揚起了下顎,蔑視著他,冷笑道︰“怎麼?你如今越發的出息了,也想與我動手了?真當我是你養的那些玩意兒了?”
安峻茂咬著牙望著盛氏那副傲慢之態,恍惚間竟覺得回到了從前,盛氏還是那個被信國公捧在手掌心上的大小姐,在賞花宴與齊子陶以詩相和,每每抬著精致的下顎從自己身邊走過,目光卻不曾在自己身上停留過片刻,像一朵開在雪山上的嬌花,似乎如自己這樣的人,多看她一眼都是一種罪過。
“放手。”盛氏輕喝一聲,厭惡的別過臉,躲開了安峻茂探過來的手。
不得不說,盛氏是一個美人,雖已三十有五,卻因保養得當,依舊像一位初嫁少婦,此時粉面隱有薄怒,美目中怒火閃爍,更是別有一番美態。
因盛氏這一聲嬌呵,安峻茂回過神來,陰陰的笑了一聲,竟直接打橫抱起了盛氏,冷笑道︰“我是你的夫君,不放手你又能奈我何。”說罷,不顧盛氏的掙扎,竟抱著人直直的朝著內室走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