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在客廳里揪心難過了好一陣,敲了敲夏耀臥室的門,本來是想叫兒子起床的,結果敲了半天沒人應,只好推門而入。
夏耀的被子疊得好好的,一大早就沒影了。
夏母心頭的怒意可想而知。
就在這時,門鈴又響了。
夏母朝外面嚷嚷一聲,“不是說不用陪了麼?怎麼還不走?”
門鈴停頓片刻,很快再次響起。
“你煩不……”
夏母拉開門的那一刻,第二個“煩”字硬生生地噎回口中,斂這雙目直直地看著面前的人,眼神中的不可置信終于在某一刻爆炸為強烈的驚喜。
“文慧!!!劉……劉庭??”
門口的兩位與夏母年齡相仿的女人相繼發出爽朗的笑聲,然後給了夏母一個久違的擁抱,昔日的三朵姐妹花時隔十三年再度聚首。
“你們兩個怎麼來了?”夏母感覺像是做夢似的。
文慧和劉庭相視一笑,說︰“來看看你啊!!”
在這逢年過節之際,尤其是夏母需要人安慰的時候,能有這麼多年的老朋友千里迢迢來探望自己,心中倍感溫暖,眼淚都快 出來了。
“來來來,先進來坐。”
兩個女人走進夏家,打量著整個房間,唏噓道︰“你們家可真夠大的。”
“房子再大,沒人住也白搭。”夏母嘆了口氣。
文慧听出了夏母口中的怨氣,關切地問︰“怎麼了?老姐們兒?”
家丑不可外揚,尤其是大過年的日子,好不容易才和多年未見的老朋友重逢,夏母不想說那些糟心的事掃了大家的興。
“沒事,咱這得有十一……十三年沒見了吧?唉,整整十三年,十三年前最後一次踫面還是在老班長的婚禮上。唉,感覺就像是昨天的事,一眨眼老班長的孩子都讀初中了。”
劉庭接口道︰“是呀,那會兒我兒子還在我腿邊兒轉悠呢,現在都已經出國三年了。”
“過年沒回來啊?”夏母隨口一問。
劉庭說︰“國外只過聖誕節,這會兒沒假期啊!”
“對,我給忘了。”
夏母端著兩杯茶朝老姐們兒走去。
這三個女人在八十年代就讀同一所大學,住在同一個宿舍,如膠何漆。畢業之後天南海北,各赴夢想,最後又回歸現實。
文慧出國深造,嫁給一個老外,後來經歷離婚變故,重返回國,境遇一直不盡人意。劉庭畢業後就去東南沿海一帶謀發革,後來定居在香港,兒子早年出國,丈夫常年奔赴在外,也是孤苦伶仃一主兒。
那個年代的“革命友誼”淳樸濃厚,一旦交下便堅不可摧。無論經過多少
歲月的蠶食,再次見面時不過是多了幾根白發,幾道皺紋,笑容依舊如往昔般
親切動人。
文慧打量著夏母說︰“唉,我怎麼咸覺你這些年老了很多呢?”
夏母感慨道︰“操心操的。”
“你還操心啊?”文慧撅起嘴,“我們三個里面屬你命最好,老公老公仕
途坦蕩,兒子兒子年輕有為,你還想怎麼樣啊?”
家家才本難念的經,夏母只是勉強一笑,便沒再說什麼。
劉庭又聊起當年的風流韻事,忍不住調侃夏母。
“念書那會兒你多招眼啊!人漂亮又會打扮,你穿什麼樣式的永服,全校
的女生都一窩蜂地跟著穿。用現在的話講,那就是引領時尚的潮流。”
“對!”文慧說,“那會兒你多洋氣啊!現在怎麼……”
夏母低頭瞧見自己這一身慘不忍睹的居家裝扮,再一瞧老姐們兒的時尚衣
著,心里不免有些落差感,想不起來多久沒浲N磷願齠 恕 br />
“哦,我這不是剛起床麼?還沒來得及歸置呢。你們先聊著,我去歸置一
下。”
劉庭指著夏母朝文慧擠眉弄眼,“瞧見沒?說她臭美她還來勁了。”
結果,夏母這一照鏡子不要緊,氣色和老姐們兒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兒。化
壯品寥寥無幾,有種無力回天的感覺。櫃子里的衣服風格老成,花樣甚少,已經記不請多久沒去逛街了。整天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轉悠,跟兩個老爺們兒著
瞎急,已經話得失去自我了。
兩個女人還在追憶夏母讀書那時的多才多藝。
“你現在還彈不彈琴了?還跳不跳舞了?我記得你的舞跳得特好啊!還
時不時就作一兩首小詩念給我們听。”
“對,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貶斥中國式婚姻的那首,說中式婚姻就是囚困浪漫、自由與去女性魅力的牢籠,是被年齡綁架後又為年齡普而苟活的卑賤里程……貌似是這麼個意思吧,還信誓旦旦地說你肯定不會結婚。”
夏母听到這些恍若隔世,只有內心深處還殘留著那麼一小撮的悸動。
暢談感慨完風光的過往,又不得不回歸到無奈的現實。
“你們兩個怎麼來北京了?又是怎麼找到這來的?”
文慧說:‘’這還不是沾了你的光?”
“沾了我的光?”夏母不解。
劉庭說︰“對啊!虧你有那麼一個考順的于兒子,費盡干辛萬苦把我們找
到又請過來。說你這些天心情不好,讓我們陪你聊聊天,陪你出去轉轉。”
“干兒子?”夏母更糊涂了。
文慧說︰“就是袁縱啊!”
夏母臉色變了變,礙于老姐們兒一番好心,不敢表露得太明顯。
“你敢兒子還說了,要包專機請我們姐三暢游美國拉斯維加斯。我這退休
了也沒事干,在家一個人閑著也是閑著。文慧也說她好久沒出去轉轉了,這麼
難能可貴的機會,于嘛不好好放松一下,享受享受生話?”
“走啊,你干兒子可真貼心,簽征、護照都幫我們辦好了,翻譯和導游也
都專門為我們安排了。今天我在車上還和劉庭說,瞧瞧人家這干兒子當的,比
咱親兒子還孝順!這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夏母讓兩個人一唱一和的贊嘆聲堵得沒話說,假如袁縱只請她一個人去美
國旅游,她肯定斷然否決。可現在這種情況,人家老姐們兒都興高采烈她來了
,一口一個“沾光”,她這要是不去,好像心疼那幾個錢兒似的,雖然那寫錢
跟她沒絲毫關系。
“哎喲,你真該出去轉轉了,悶在家里有什麼意思啊?”
“我前些年也整天顧慮這、顧慮那,現在孩子一大了,我反倒想開了。憑
什麼你們個個遠走高毛,在外頭逍遙快話,留我一個人在家守空房啊?男人四
五十照樣活得勁兒勁兒的,女人怎麼就不行了?”
“就是,你替他們話著,他們不一定把你當回事兒。”
這些話對于剛與夏任重吵完架的夏母而言簡直就是致命的勸誘,完全無法
抗拒,加之兩個老姐們兒的煽風點火,旅行的事說話就有了眉目。
不過夏母依舊不放心夏耀,“我得帶我兒子一塊去!”
“哎喲,我的老姐們兒啊!你還帶兒子干嘛?咱這一趟就是為了瀟灑快活,你帶那麼一個大累贅,不是存心給我們姐倆添堵麼?”
“就是,他都多大了,還用得著你天天看著?”
夏母想想也對,人家都單身一人,自己帶個小伙子確實不方面。這麼一想,便放寬心,興沖沖地回臥室收拾東西去了。
夏耀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本以為進門就會迎來一頓罵,結果迎接他的卻是兩張完全陌生的笑臉。
過年過節的,家里來一些不知名的七大姑八大姨很正常,夏耀也沒在意,
熱絡地打聲招呼就走了進去。心里暗暗才松了一口氣,既然有客人崽,夏母就應該收斂很多。
結果,情況比他預想多的還要樂觀。
夏母精神抖擻地站在他面前,笑著說︰“兒子,媽要去旅游了。”
“旅游?去哪旅游?”
文慧阿姨說︰“暢游美國各大洲。”
“等等,我爸呢?您跟我爸商量了麼?”
夏母滿不在意地說︰“你爸已經狂走了!”
“走了?什麼時候的事?”
“貌似是兩個鐘頭前吧……”夏母說完又把臉轉向劉庭,“我穿這身衣服
怎麼樣?花不花?”
“一點兒都不花,我還覺得不夠艷呢。”
夏耀完全被三個老女人晾在一旁,咸覺已經和這里的世界脫節了。
怎麼回事??昨天晚上還和夏任重吵得不可開交,今天天早上那老頭又撒丫子顛兒了,照理說額娘應該大發雷霆啊!怎麼還美滋滋地說要去旅游呢?
“兒子,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你文慧阿姨,這是你劉庭阿姨,就是我經
常跟你提起的大學室友,十多年沒見面啦!”
夏耀又一次禮貌地和兩個愛意打招呼,心里暗想怪不得,夏母每次和他提
起三姐們當年的感情,那都是好得天上有地下無。這情比金堅的三朵姐妹花再度聚首,所有煩心事都得靠邊站啊!
“你們是組團去旅游麼?”夏耀不放心地打探了一下。
劉庭說︰“不是,我們是包專機過去,自帶翻譯、導游、助理、廚子、醫生……”
好家伙!這排場也太拉風了!敢這麼大出血,只為搏額娘一笑的人,夏耀
不想便知。只不過為了烘托效果,他還得繼續裝糊涂。
“這麼厲害啊?要不把我也捎上吧?”
文慧阿姨可愛地哼了一聲,“我們這個活動是專門服務女生的,不帶男人玩,
你還是乖乖地在表家里吧!”
夏耀撇了撇嘴,你們走吧,你們前腳到那,我後腳就跟上。
第二天上午,專機抵達美國,同一天下午,夏耀所乘的航班也在美國降落了。
夏耀馬不停蹄地趕去了醫院。
袁縱本來是和夏耀約定好的明天,結果夏耀提前一天趕過來,也沒和袁縱
打招呼。袁縱還在病床上閑散散地靡坐著,沒有絲毫心里準備,夏耀這個“大
驚喜”就從病房門口風風火火地闖進來了。
衰擬心頭一震,夏耀就撲了個滿懷。
前一分鐘還在走廊里大步凜然、器宇軒昂的夏警官,現在就像個大王八殼
一樣扣在袁縱身上,一扯二拽三磨蹭,滿腹怨氣。
“你把公司要回來……”
袁縱多日未見夏耀,邊用手貪戀地掐擰著夏耀的屏股,邊柔聲呵斥道,“
都給人家了,再要回來寒不寒磣?”
“我不管,反正我就不想給!”
袁縱凝黑的眼珠瞪著夏耀,“那你說怎麼辦?”
“你資助他開個公司,或者成立一個下屬分公司讓他接管不就行了?”
袁縱說︰“同在一個公司,或者同在一個行業,就免不了要打交道。”
“打交道又怎麼了?你干嘛斷那麼干淨啊?”
袁縱不說話,直直地盯著夏耀看。
夏耀也說不出話來了,腦袋一耷拉,砸回了袁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