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熒從昏昏沉沉的狀態清醒過來的時候,听見的是螺旋槳巨大的轟鳴聲。
他感覺被人抱在懷里,抬頭看見的是陸安疲憊的臉,倆眼下掛著濃重的黑眼圈。
“弟,你醒了?!”
他轉頭,看見田曉霞和終于正經了點的江河。
還沒等他說什麼,就被人抱上了飛機。
田曉霞在一旁解釋︰“尚家城快要淪陷了,現在要把你轉移到最安全的中央研究基地。研究所的每個人現在都在繁忙的工作中,只有我這個半吊子的實習生有空,被派來接你。”
“你在說什麼?”尚熒還沒有完全清醒。
陸安把他放下,只說了一句︰“快走吧。”
在他將要放手的那一瞬間,尚熒拉住了他的衣袖,問他︰“我舅舅呢?”
陸安手一頓,沉默著臉把他的手拽開,轉身跳下飛機。
“我舅舅呢?”尚熒轉頭去看田曉霞。
田曉霞張了張口,最終緘默。尚熒便又把目光轉向江河。
江河臉上露出一點難過的神色,很快又被日常的嬉笑取代︰“我爸是誰?中央領導!當然一大票人保護著,你瞎什麼心,走你的!”
好像有哪里不對,于是尚熒就說︰“不對,不對……”
然而哪里不對他又想不起來,生病使他渾身無力,即使想下飛機也掙扎不動,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飛機升空,嘴里不停念叨著不對。
飛機掠過尚熒城上空,尚熒躺在飛機上沒有看見底下一片的狼藉,源源不斷的有喪尸從破損的牆壁間涌入尚家城。
也沒有看見有人抬著頭,凝視著飛機飛行的軌跡,露出放松的神情,隨後被旁邊的人一句首長帶回戰場。
更看不見隱在暗處的另一個人黑沉沉的目光。
但是他看見了空中和他們一起飛行的東西。
“這……是什麼?”眼前的一切模模糊糊的,好像做夢。
然而不是做夢。田曉霞從一開始就警惕地抓著欄桿半躬著身體看著外面,此刻只是抽空回答了一句︰“喪尸鳥。”
“什麼?”尚熒還反應不過來。
田曉霞伸手,控制風向將一只俯沖過來的巨大鳥類彈開,同時一道風刃迎上另一只迂回靠近的喪尸鳥。
這時候,尚熒終于完全清醒,他抓著江河問道︰“我到底病了多久?”
“你被隔離了快一個月了,外面早就大變天了。”江河回答,一邊幫他挪了挪位置。
“不用怕,陸安在另一架飛機上,在保護重要資料的同時也會注意保護我們。這兒每架飛機上至少都有倆個異能者,安全到中央研究基地不成問題。”
倆個異能者……尚熒用詢問的眼神看江河,江河笑道︰“哥哥我覺醒了火系異能,怎麼樣,牛吧?”
說著,一揮手,順著田曉霞操控的氣流,滔天的火焰將靠近的一只喪尸鳥完全覆蓋。火花里那只鳥慘叫著掙扎,漸漸失去動靜,筆直地墜向地面。
田曉霞看向尸體掉落的方向,預估落地位置後伸手喚了一陣風,皺眉道︰“要炫耀也要看時機,地上各部隊正在清理喪尸,你是想他們沒有死在喪尸手里,卻死在自己人手里嗎?!”
江河撓了撓頭,歉意地笑了笑。
飛了這麼久,還在部隊戰斗上空嗎?
尚熒勉強積攢了點力氣,靠向門邊,朝下一看,密密麻麻的喪尸仿佛無邊無際,其中有尸變的人,也有一些巨大的仿佛恐龍的變異物種,他們整齊一致地朝尚家城涌去。尚熒順著他們移動的方向看向那個他來時看到的圓筒包裹的城市,卻發現城牆早已倒塌,所有人都在負隅頑抗,瞬間,他意識到了什麼,顫抖著嘴唇問︰“我舅舅是不是……誓死守城,打算……以身殉國了?”
田曉霞抿緊了唇,江河也不說話了。
尚熒沉默了片刻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忽然劇烈掙扎起來︰“我要回去!倒回去!立刻!馬上!”
尚熒身上沒有力氣,也就嘴巴能動,田曉霞側過頭,沒有管。
見她這種態度,尚熒由內而外生出一種憤怒。
所有人都說,為他好為他好,可誰問過他的意見,誰問過他到底好不好,都是自以為是的,做了他厭惡到底的事卻反過來做著好心沒好報的惡心嘴臉。所有人明明都不是他,但所有人都覺得他是不識好人心,所有人都以為是他不領情,所有人所謂的設身處地都是如果是我我怎麼樣怎麼樣。
可是有誰是尚熒,沒有人是,除了他自己,所有人都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想的,不是我是尚熒會怎麼樣,而是尚熒是我會怎麼樣。啊,如果尚熒是我,是的,他會傷心,但他很快就會明白,這是為他好,他也會體會到,這的確是為他好。
他不明白!他體會不到!
憤怒幾乎灼燒了他的神智,麻痹了他的神經,無力的身體忽然間涌出一股力量,他死死地扣著自己的大腿,修長的指甲掐進肉里鮮血淋灕,卻沒有絲毫痛楚反饋。
從小到大這種所有人如影隨形,侵佔了他所有的空間,剝奪了他的每一寸空氣,將他整個人擠壓,變形,扭曲,撕裂,絞碎,逼迫著他變成不是他的模樣,否則,就是無窮無盡‘為你好’的鞭笞,就是無窮無盡‘愛’的倒勾肉刺。
所謂的尚家大少爺,不過是只困獸。
拔牙剔骨,空余柔軟的肉和好看的皮。
他從小到大,所體會到的所有真誠,不過是他舅舅的一句‘尚銀小乖乖,是舅舅錯了,舅舅給你道歉,小乖乖原諒舅舅好不好’。
他突然發現,他如此厭惡這個世界,如此惡心這個世界。
身側猛然傳來一股推力,尚熒跌出艙外,猝不及防間,田曉霞只來得及喚來一陣風減緩尚熒的下墜速度,當她再想動用異能將人拉上來時,江河抓住了她的手︰“既然是弟弟自己的選擇,你為什麼不能尊重他?”
“你瘋了?!”
“是的,我早就瘋了。”江河笑,“我的異能是火,你若敢動用你的異能,那我們便將小銀子活活燒死吧。”
下墜的短短幾秒,尚熒恨透了這個世界。
他冷笑著看著下面正仰頭待食的喪尸,等死。
猛然一道電弧從天而降,狂暴的雷霆將尚熒著落點方圓五十米的地方清出一片空白,在尚熒落地前,白線閃過,一個人影出現在下方,伸手將他接住,抱在懷里。
是陸安。
尚熒在短暫的失神後猛然明白陸安為了他從飛機上跳下,憑借著雷霆的速度和精準的判斷接住他,依靠無以匹敵的肉體力量和強大的愈合能力毫發無傷,但這並不意味著他能從這無邊無際的尸海中生還。
意識到這個的那一瞬間,尚熒心里不是感激,不是震驚,而是滔天的憤怒。
那一瞬間,人體的極端力量從他手上爆發,竟然一巴掌把身為異能者的陸安打退了好幾步。
“你個煞筆!誰tm要你救了!”
從小,尚熒以為自己是天之驕子,自己是尚家當之無愧的下一代家主,他什麼都是做的最好的,無論做什麼,成績永遠都是第一。
因為父母要他做乖孩子,他就是最乖的那個。
只是他不明白,明明他是所有孩子里最出色的,最好看的,當別人夸贊他,說自家孩子自愧不如的時候,他父母臉上永遠是淡淡的,他以為那是矜持,是謙遜。
直到他十六將十七歲離成年越來越近的時候,一個與他差不多年紀的男孩出現在他家,並喊了他一聲‘哥哥’。
那時候他很憤怒父親背叛了母親,但當第二個弟弟出現的時候,他才知道,江敏寧和尚銘之間哪里存在什麼背叛。
這本來就是江家和尚家的一場政治婚姻,他們已經出讓寶貴的婚姻權,難道還要逼迫他們出讓愛情嗎?
而尚熒呢,不過是維系這場婚姻的一個微不足道的紐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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