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著他在床上坐了整整一夜。
他不說話,僵直著身子坐著,眼眉低垂,呆呆的看著床單。
我說︰“不舒服就早點休息吧?”
他眼皮依舊低垂著,沉默著沒有出聲,我卻仍能感覺到他的余光正注視著我。
我俯下身仰頭看著他的臉,然後笑著把染血的手背到身後︰“剛才我故意喊疼,逗你的,其實一點都不疼。”
他就這一瞬間愣住了,然後忽然抱住了我,聲音哽咽,他說︰“還是我錯了。”
我疑惑的看著他,他忽然松開我,看著我的眼楮,說︰“小羽啊,婚禮,延期吧。”
我的笑容僵在臉上,我問他,“為什麼。”
他別過臉不看我,“我覺得我還要再想想。”
他推開我,起身準備出去,我拉住他,問他,“你去哪兒?”
他說,“沖個涼,清醒清醒。”
回到房間,沒一會巧兒就提著藥箱過來了,見我傻愣愣的坐在床上,也察覺了什麼似的,竟一句話都沒說,只讓我趴著,安安靜靜的給我上藥。
上藥的時候是疼的,我咬著胳膊,忽然想到了顧景榮。
他說什麼來著?
他說再想想,他說清醒清醒,他說婚禮延期。
鼻頭一酸,眼淚就掉了下來。
巧兒見我哭,只是放輕了手上的動作,然後微微嘆息。
離開的時候,站在門邊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只讓我早點休息。
巧兒走了以後,我仍舊坐在房間里,窗簾拉上的,讓我覺得這棟房子顯得那麼壓抑,我鞋都沒顧上穿,光腳就跑到床邊,嘩啦一聲扯開窗簾,非常大力的那種,軌道上的滑輪幾乎被我扯斷。
推開窗戶,是死一般寂靜的夜空,還有貓叫。
我穿著單薄的睡衣,外面很冷,漸漸的我才發現原來已經入冬。
風一吹,腦子也清醒了一些,我今天到底都做了些什麼……
一定是我的反常又惹他不高興了吧?
就在這時,我看見樹林外有一處光亮,看樣子是車燈,顧景榮的別墅在半山的盡頭,也是最高處,除了來顧家的車,不會再有別的車。
但是這麼晚,又是誰會過來?
而且是在顧景榮心情這麼不好的時候?
我偷偷的跑回房門,將門拉開一條縫,我蹲著躲在走廊的拐角,巧兒在二樓,顧景榮在一樓的書房,秦思不在,司機不住在別墅里。
這樣一來,就沒有人會看見我。
果然,沒過多久,車就在門前停下,這時,顧景榮從書房走了出來,這麼冷的天,仍舊穿著單薄的襯衫,面色冷峻的站在門邊,象在等人。
先下車的是司機,一個異常高大的光頭男人,他下車後從寬敞的後備箱拿出一張折疊好的高級輪椅,鋪放好後,才打開後門,將里面的女人扶下車,這女人頭發很長,身材異常瘦弱,和扶著她的光頭男人形成鮮明對比,只是我仍舊看不清她的臉,因為她帶著一個英國貴婦禮帽那種樣式的黑色面紗。
進門的時候,她抬頭看了顧景榮一眼,顧景榮雙手插在口袋里,冷冷的看著她,然後粗魯的推開光頭男人,自己推著輪椅準備進書房。
那個光頭男人和他爭執了一下,最後被這個女人輕聲制止。
因為拐角位置的關系,他們的身影離我越來越遠,我的心也越跳越快,因為我知道這個女人,顯然就是那晚我听見對話的那個神秘女人。
她是直接掌握顧景榮秘密的人。
又是深夜到訪,這是為什麼?
進門後,我不死心的想要下樓去听牆角,但樓梯剛下到一半,巧兒的房門卻忽然打開了,我趕緊折返回去,躲在走廊的欄桿後面,原想只要等上一會就好了,這個點,巧兒八成是去上廁所,但是要命的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竟然往樓上走來。
這個點,她上來又是做什麼!
我急的幾乎爬著往回跑,心想跑回房間先避一避好了,但是到門口,我傻了,房門居然鎖上了!
我想到出來的時候,貌似沒有關窗戶,窗外有風,一定是風把門帶上了。
眼看巧兒越來越近,我四處亂看,竟然發現顧景榮的房門留有一條縫!
他的房間是開著的!
雖然對于那個有著許多不太快樂的地方,有本能的排斥,但我還是快速溜了進去。
關上門,我長舒一口氣,顧景榮的房間沒開燈,我又沒帶手機,一時之間,還有點害怕。
就在這時,我听見叮的一聲消息提示。
顧景榮的手機在房間?
我順著聲音摸索,最後在床底下摸到了手機,想到先前和他的一陣曖昧互動,不由臉紅耳赤。
一定是在那時候把手機弄丟的,我倒不是多想看他手機,只是因為手機能帶點光亮。
我按亮手機,四處溜達了一圈,最後來到書桌上,然後看著花瓶里的那幅畫,那副顧景榮著急收起來的畫,畫的會是誰呢?
我的心怦怦直跳,輕手輕腳的拿出那副畫,解開畫扣,在桌面小心翼翼的鋪展開來,然後就著手機的光從臉開始細細的看。
可是……
畫上的女人略顯怪異,具體的說,應該這不是同一個女人,一張臉是由兩個女人的半臉拼湊而成,當我發現這其中有半張臉竟然就是我自己的時候,我心里的滋味突然復雜起來。
他畫過我?那另一半女人又算是什麼?
這個女人是誰?
就著燈光再看,怎麼……有點面熟?
再想想。
想起來了!這個女人怎麼跟岳陽給我看過的那個女孩的照片那麼像?
我將畫卷重新卷好,放回原位,轉身的時候,不小心扭了腳,手一不小心就按了手機一下。
都是觸屏,也不知道劃到了什麼東西,就見手機屏幕黑了一下,然後出現了一個緩沖的符號,上面並且有文字提示,正在聯網。
正在聯網?
不一會,當我看見手機里顯示的畫面時,我徹底驚呆了。
這是……顧家別墅的監控軟件?
原來這個家里所有地方都有攝像頭嗎?
我根據小方格一個個看,果然看見了我的房間,天哪……
也就在這時,我腦子里翁的一下,書房!
我趕緊在小方格里翻找,找到,點開,屏住呼吸……
我沒有耳機,只能將音量調到最小,聲音並不清楚,但能听到一點。
顧景榮慵懶的靠在書房的一面百子架邊,架子上有許許多多釉亮的瓷瓶子,每個瓶瓶罐罐上似乎還貼著標簽。
那個女人坐在他對面,應該是在跟他說話。
她的側臉看上去應該在笑,“怎麼?看的到吃不到著急了?”
顧景榮的聲音不辨情緒,“告訴我破解的辦法。”
那女人笑意更濃,“破解的辦法……?呵,你只要佔有你的,不看她就是。”
顧景榮的拳頭驟然收緊,“你那是再要她的命!”
那女人收斂了笑意,聲音也變得冰冷,“她現在仍舊活著已經是天大的奇跡,這麼多人要她死,曾經也包括你,不是麼?”
顧景榮沉默了一會,說︰“現在我只想要她好好活著。”
那女人扭頭看著百子架上的瓶瓶罐罐,“你不覺得自己可笑嗎?她當時肚子里的胎蠱可是你親自做的引子墮下之後,交易給我的,如果不是當時我的身體真的需要胎蠱來續,我憑什麼放走一個奪走我所有的女人?”
顧景榮看著她,眼中頗有憐惜,“一樣的臉,心卻差這麼多,她如果知道有你這個姐姐,我想但凡你要的,她都不會跟你搶。”
那女人不置可否地冷哼一聲,“包括巫皇正起的身份麼?”
頓了頓,她又說︰“哦,不對,她還真的不稀罕那個身份,放棄了自己的命,放棄了梁裴洲的命,放棄自己骨肉的命,去救一個根本沒把她放在心里的男人,可就是這樣的不在乎,真正讓人打心底討厭。佔有了,卻不珍惜,我眼見她親手毀掉我最想擁有的男人,我恨不得將她挫骨揚灰!”
顧景榮的面色重新變冷,“你也就過過最快活,姓侯的也不會讓你這麼干的,不是麼?在梁裴洲三魂七魄沒齊之前,你不能對他們做任何事情,即使當時我沒有答應用胎蠱來換她的新生,你也是不能要她的命的,我說的有錯嗎?”
那個女人在听見顧景榮提到一個姓侯的人後,臉色突然慘敗,“你……怎麼知道?”
他笑,“我為什麼不能知道?”
那女人頹然地垂下腦袋,半晌說了一句︰“你的命本來就應該金蟬蠱來續,可是卻沒續上,現在給你用的是取命煉魂的大陰法子,沒了靈蠱的靈性,這肉體凡胎煉化出來的東西自然戾氣更重一些,你是不是覺得最近的心神比之前更容易變化?更容易受周圍的情緒感染?更容易對你眼前的這個女人動情?容易心軟?”
顧景榮皺著眉頭,似乎在等她幾乎說話。
那女人又笑了笑,“這只是世俗的一面,七情六欲麼,少不得。可是嗜血……尤其還是鳳凰血,作為行尸走肉的你,幾乎是不能抗拒的吧?所以不是我的藥蠱的問題,對她造成的所有傷害,都只是你的本能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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