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他第一次來握她的手心。
此時此刻當著外人的面，在她正要開始焦慮的當口，他的體溫透過她的手心一點一點浸潤她的心脾，令她的情緒莫名就好了一些。
她的小臉有些發紅，另外一只空閑的手抬起來輕輕抓住自己脖子上的圍巾，待看見他的脖子也泛著奇異的紅暈，她才意識到這男人肯定是又開始發燒了。
他一直在發燒，可他卻一直強撐。
秦桑乖乖低下頭來，沒再讓他察覺到自己的焦慮或擔心。
等到他握住她手心的小手慢慢松開，她也才發現他手心里的溫暖甚至已經燙人。
秦桑陪他在山崗上站了一會兒，又听他們說起經過調查以後怎麼發現和處理這件事情，到幾個人又從事發地轉向鎮醫院時，秦桑才明白甦楠笙是打算親自安撫這批因為礦難而失去了家人的礦工——他所面對的一切都迫在眉睫，而她此刻除了站在他的身邊便一點忙都幫不上。
“你不能去。”等到了醫院門口秦桑才拉住甦楠笙，死活不讓他下車，“你跟我都知道此刻里面會是怎樣一番情形，在他們痛失親人的當口，你想要進去同他們說些什麼都是徒勞。”
沒等甦楠笙開口，靳律師搶先道︰“就算徒勞也必須去說，這幾天我跟甦總都待在這里，一方面為協調與政府之間的關系，另外一方面就是為了安撫死傷者家屬。要知道能否得到家屬的原諒，會直接影響到判決結果。畢竟法官判案會酌情考慮一個事件發生後的社會影響力。”
“能不能有別的辦法，比如找人代替他進去？”
“秦桑，”甦楠笙悠悠轉頭望她，“你也知道這次發生事故的是甦家的私礦，所以這件事情不能由‘大成’的人插手，更何況我幾個姐姐和姐夫也不會來管這事，他們也管不了，你明白嗎？”
秦桑還是著急，“我不管，反正這件事情除了是你，任何人都可以。”
他忍不住笑起來，“怎麼就不能是我？”
秦桑的眼楮微紅，突然轉頭對前座里的靳律師道︰“我們做最壞的打算，如果真要賣掉著幾個私礦的話，現在脫手是不是比等官司判下來了以後脫手更妥帖一些？”
靳律師點頭，“那是自然，這有助于撇清楚甦總同這件事之間的關系。但是，同樣的，因為這幾個私礦官司纏身，想要脫手並非是件簡單的事，而且價格方面……”
“那就脫手！”沒等甦楠笙接話，秦桑已經搶先下命令，“靳律師你幫我把消息放出去，就說甦家急于脫手這幾個私礦，至于價格方面，可談，只要能盡快脫手！”
靳律師一臉猶疑地望向甦楠笙的方向，之前這件事遇到再多的阻滯他都堅決不準脫手，可是現下，只是秦桑的一個決定，他卻沒有開口反駁。
秦桑繼續說道︰“上午我听你們在山崗上的談話，也知道這次的事件屬于突發，甦家的這幾個私礦穩穩當當地在西城被開采了這麼多年，卻偏偏是在‘大成’同‘裕高’發起合作並購案的時候才出事故，所以，我覺得這件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我懷疑是有心人故意所為。我讓你放甦家想要脫手的消息出去，一為減輕甦家與這件事情的利害關系，二就為找到這個可能會來接手私礦的對方。”
“甦家的私礦，是甦家發家的根基，也是大多數人眼里的肥肉，人人都想爭想搶，只是礙于它這麼多年來都掌握在甦家人的手里，所以外人就算再有心，也得不到這塊肥肉吃。”
“可是眼下，私礦發生了事故，甦家想要棄車保帥也在常理之中，一塊被丟出來的肥肉就算官司纏身，也一樣多的是想要把它吃進嘴里的貪心人。尤其是，那個促成這次事件發生，巴不得甦家棄車保帥的人，他一定會以最不起眼的方式混跡在這群‘貪心人’的中間，借機撈油水。”
“而貪心人不用多，三五個足矣。只要甦家能夠暫時控制住眼前的局勢，把群眾的壓力和輿論的壓力控制在一定範圍之內，我們就能順藤摸瓜，找到這個最想撈油水的人，反向攻擊，以解自己的困。”
甦楠笙勾唇一笑，一只大手放在交疊的膝蓋上面，輕輕點了幾下，算是對秦桑所說事情的認可了。
靳律師點了下頭，等把秦桑所說的話都消化了一遍，才極其認真地盯著秦桑的容顏。
他過去與這個小姑娘的接觸不多，但也知道她是甦家的誰，知道她年紀輕輕就嫁給了海城首富，也大概猜到她是一個頗有手段的人。只是之前的那些猜測都不如這一刻听她娓娓道來一件仿佛極其簡單的小事來得震驚。這個小姑娘的思路很清晰，也很聰明。她知道如何解己之困，也知道要如何幫助她想要幫助的人。
“既是這樣，南城你就照秦桑的意思去辦吧！”甦楠笙終于出聲，只是那沙啞的聲線，仍然透露出他的病癥並沒有好上幾分。
“還有，”秦桑繼續道︰“醫院你不能進，楠笙。因為群眾壓力和輿論壓力會直接影響到判決，而你的身份敏感，所以你不能進，這里有我跟靳律師就行。”
甦楠笙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顯然在這件事情上他並打算听秦桑的。
秦桑看著靳律師道︰“我想知道之前你們有沒有來過這里，畢竟事件發生後已經距離現在有幾天了。”
“來過。”靳律師直言不諱，“之前主要是我們律師團隊的人，還有甦家負責料理這幾個私礦的管事的人。”
“結果如何呢？”
靳律師看了一眼甦楠笙，“因為死傷情況過重，地方新聞報過一次，只是後來有我們壓著，沒讓把這件事情捅到中央去，但是市政府和鎮政府的領導都來施過壓力，希望我們能盡快解決這件事情，不然被捅到上面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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