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若水飛快地翻閱京里送來的密函,根本不相信她的父親會重病臥病,“這怎麼可能!我父親正值壯年,怎麼可能病得不能出門!”
“千真萬確。”杜恪辰有些難以啟齒,思忖半晌,終是道︰“戶部衙門有我的人,而且錢府中也有。管易這次回京,暗中聯絡過這些在五年前潛入各府衙門的暗人,第一時間掌握京中的動態,不會有錯,但可能是裝病,總之無法確定他的真實情況,錢府也處于半封閉的狀態。且管易還說了,戶部已經由汝南侯的人暫管。看來,今上要對舊臣一系動手了。”
錢若水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她身在涼州,不能在爹爹跟前盡孝,眼下他臥病在床,她連探視的機會都不敢有。可爹爹究竟是真的病的還是另有緣由,她都無從得知,這更讓她百感交集。
“能有什麼辦法,讓我回一趟京城?”錢若水也知道不可能,可她還是抱著一絲希望,“王爺,我想回家,我想看看爹爹。”
她自小由錢忠英親自教養,和一般世家的父女關系自然不同。
“不是我不讓你回去,而是……”他不能出封地,府中的女眷如何能擅自離開,除非有今上的手諭。
“我知道,要有今上的手諭是嗎?”她懂,“你和皇後青梅竹馬,你可以讓皇後召我入宮,這樣我就能回京了。”
杜恪辰臉色都變了,“你以為本王和她……”罷了罷了,她這是病急亂投醫,他怎能與她計較。
他輕拍她的背攬入懷中,“你放心,管易在京里,有他照看的,不會有事情的,他會隨時把京里的消息傳回來,也會幫你照看錢家,這一點你不用擔心。”
“管家與錢家素無往來,管易不能頻繁出入錢家,只能是暗中往來。”錢若水終于找回一點理智,“看到的也只能表面,無法探知我爹的真正心思,得到的消息也是貧脊。我也明白,我的要求過分了,可阿爹還在京城,我無法親眼確認,心中難免牽掛。還請王爺不要見怪,我必定會謹守本分,不讓王爺為難。”
她推開他,語氣疏離,“我這就去給爹爹寫信,麻煩王爺派人送至爹爹手中。”
杜恪辰想叫住她,可她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身影寂寥,讓人心中酸澀,不忍苛責。
夜里,錢若水做了惡夢,夢中一直喊著爹爹和阿娘,杜恪辰更是不忍,抱在懷中安撫她冰冷的身子。
“我夢到爹爹沒了。”錢若水淚流滿面,“爹爹那麼疼我,可我什麼都不能為他做,我這麼不孝,他一定很傷心。”
她可以肯定,錢忠英的病不是空穴來風,必然是今上的手筆。掐指算來,簡颯也應該到京城了,以他三寸不爛之舌,重得今上的信任不是難事。今上必然也知道了她與杜恪辰的關系,想要逼她盡快拿到遺詔,殺掉杜恪辰,就只能利用父親對她的影響力了。
她本該盡快完成任務,可她無法下手,更無法開口對杜恪辰說出實情。
“相信我,我會找到辦法讓你回京。”杜恪辰這些日子以來,利用他在京城的舊部,在朝堂上處處對今上施壓,且漠北戰事吃緊,今上自顧不暇,焦頭爛額,想必也是急了,才會對錢忠英下手。這是一部爛棋,可卻是最有效的一招。
錢忠英這一病,京城的黨派會有一次全新的站隊劃分,清除掉一些立場不堅定的朝臣,也不是一件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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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若水已經很久沒有踏足南院,見慣了恆春院的花團錦簇,對南院的郁郁蔥蔥還是有些不適,參天的古木給人森冷可怖的感覺。
風吹樹搖,樹葉沙沙作響中,她推開了南院的門。
“我要回京。”錢若水開門見山,沒有必要與她客套寒暄。
蕭雲卿仍是一副王妃的作派,紫色朝服,素雅妝容,身上的每一件服飾都代表著她的品級,彰顯出她在這府中獨一無二的身份。
“回京?”蕭雲卿的案前擺了紅泥小火,火上煮著一只紫陶茶壺,她坐姿挺直,一絲不苟地煮著茶,“你要回京與我何干?”
“你有辦法讓我回京。”錢若水面色沉寂,“不管用什麼辦法,我都要回去。”
“其實也不難。”蕭雲卿沏了兩杯茶,一杯推到她面前,“每年的萬壽節,今上都會詔王爺入京小聚,可王爺每年都拒絕了。萬壽節是六月,眼下已經是二月底,過幾日這詔書也該到了。你只要說服王爺入京,王爺自然也能帶你回去,何必來找我?”
“王爺入京,只有王妃能隨同入京。”錢若水豈會不知道身份的差異,“我一個側妃如何能夠隨行,于禮于法不符。”
蕭雲卿笑了,有一種凌駕于她之上的傲慢,“你終于認清自己的身份了。不管我做了什麼,做錯什麼,王爺都是不會廢了我的,這點你應該看明白了。”
錢若水沉默不答,微笑看著她,“你可以讓皇後下旨召我入宮,共享盛筵。”
“我為何幫你?”
錢若水掏出簡颯離開時的手書,“去歲的夾江竹紙,新制的松墨,都是今春宮中才送來的。這些東西普通人都拿不到,不要說簡颯曾任中書舍人,這些東西他隨手都能拿到。就算今上準他隨意取用,他也斷不會帶在身上遠赴西北。好吧,你也可以說他真的把東西帶來了。可是,我想問問王妃,一個人被關在地牢大半個月,身上的衣裳都不曾更換,還會把這些紙和墨放在身上嗎?”
“我都已經認了這罪,妹妹還不敢放過我嗎?”
“你固然認了罪,可是全憑你一面之辭,沒有證據之下,他日你照樣可以翻供,把罪責推給我。”錢若水有備而來,“今春送來的份例還在府庫里鎖著,只有你先取用了,連太妃和王爺都還沒有機會取用。你想說,這是太妃讓你劫的人,也委實太牽強了。”
“既是在府庫里鎖著,你不也拿到手了嗎?”
“我沒拿啊!”錢若水勾唇笑起,“只是翻了入庫的冊子罷了,這府庫的鑰匙可是在王妃的手里握著。”
“這府庫……”
錢若水打斷她︰“王妃不要忘了,為查香品一事,王爺已經整頓了府庫,鑰匙只有王妃才有,且平日都有鎮西軍把守著,進入都要登記造冊。”
蕭雲卿臉色沉了下來,“就算你有證據又能如何,王爺不會廢我。”
“王爺是不會廢你,可我要是把這些事情傳到京中,令尊大人可就面上無光了。”
“你這般威脅我,我還會帶你入京嗎?”
“你會的!”錢若水說︰“寒門出身的士人最在乎名節,經受不了半點的質疑,只要有一點點的負面消息傳出來,令尊大人在同僚之間將會是何等的抬不起頭來。眼下我爹病了,我急著回京侍疾。可來日若是令尊病了,王妃想回去怕是也不能夠了吧!”
“你……”蕭雲卿拍案而起,“我不會幫你的!”
“那好啊!那我們就試試看,令尊大人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吧!”錢若水起身,瞥了一眼案上的茶盞,“倘若我沒有猜錯的話,我第一次遇刺之前,不是因為擦了閔氏的薄荷藥膏,而是喝了王妃的茶吧!”
蕭雲卿避開她的直視,“你在說什麼我不知道!”
“哦,對了,我想起來一件事情。”錢若水復又坐了回來,把那張手書收了起來,復又拿出兩張紙,“王妃可還記得琴華兄妹的自盡?”
蕭雲卿瞳仁倏地一縮,露出後怕之色。
“你能拿得到我陪嫁的戶部用紙,可是這墨……”錢若水慶幸自己自幼隨父親出入各部衙門,因而對各個府衙的用紙、用紙均是了若指掌,“這是三年前……”
蕭雲卿咬了咬牙,“我答應你!”
“痛快!”錢若水也不多留,“那我就靜候佳音了。”
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錢若水有些疲累,身後傳來蕭雲卿摔碎茶壺的聲音,也沒覺得有多悅耳動听。
蕭雲卿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把錢若水碎尸萬段,可杜恪辰處處偏袒,她根本就沒有機會下手。
“王妃莫氣,如今要回京了,有的是機會下手。”阿晴也听見她們的對話,“王爺回京,不能帶太多的侍衛,自然會有無法顧及之處,那就是我們下手最好的機會。”
“我正尋思著要怎麼殺了她,她倒自己送上門了。如此一來,王爺今年也是要回去的。往年都是我自己回去,今年終于有了不同。他肯回去,就是一個好的開始。”
阿晴顯得十分雀躍,“王爺終于要回京了,皇後盼了五年,終于把他盼回去了。”
蕭雲卿眼神一橫,“別高興得太早,從龍山寺回來,你也看到了,王爺如今只想過平淡的日子,想讓他能有所動作,只有除掉錢若水。”
“錢若水遲早是要除掉了,皇後是斷不會容她。”
“我開始期待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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