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尚書府花園,衣香鬢影,人頭攢動。
雲初鳶著了一身皎色織錦的長裙,裙裾上繡著潔白的點點梅花。用一條白色織錦腰帶將那不堪一握的縴縴楚腰束住。將烏黑的秀發綰成如意髻,斜簪一朵新摘的芍藥,臉上薄施粉黛,肌膚勝雪,雙目猶似一泓清水,顧盼之際,自有一番別樣的婉約氣質,讓人只看一眼就會想起黛眉開嬌橫遠岫,綠鬢淳濃染春煙的詩句來。
場中許多來參加雲初鳶及笄禮的男子。一見到今天的她後,目光都恨不得黏在她身上。就連來參加她及笄禮的閨秀們對雲初鳶雖然心生嫉妒,可也不得不承認她生的好。
雲初鳶完全成了人群目光的交匯點。
“太子殿下駕到!八皇子駕到!”太監的通稟聲在花園里回蕩開,正嬉鬧玩樂的眾人一愣,皆上前給太子蕭清沛還有八皇子蕭清毓行禮問安。
蕭清沛一身冷凝的氣息走進花園,目光只在人群中快速的環視了一眼,就看到了他的未婚妻。唇角勾出一抹寵溺的笑容,他聲音里帶上一絲暖意,“都平身吧。”
眾人聞言起身,雲初鳶下巴微抬,將自己最好看的一面迎向蕭清沛,一雙美麗的大眼楮含春。蕭清沛呼吸一粗,已經恨不得馬上將這個讓他魂牽夢繞了幾年的美仙娥娶回家,抱到床榻上肆意作為。
“今天是郡主的及笄日,孤和皇弟正好閑暇無事。便也來湊個熱鬧了。”蕭清沛淡聲說著,回頭向身邊的小太監看去一眼,小太監便拍了下手。花園口處,就有三個小太監抬著一個巨大的青花瓷瓷缸哼哼哧哧出現在眾人面前。
等三個小太監把青花瓷的瓷缸抬到眾人跟前時,眾人再低頭望過去,就見瓷缸里養著一小株蓮蓮花。這個時節蓮花已經開過了。故而眾人看去就只見到蔥綠的蓮葉。
蕭清沛又勾勾唇,清冷臉龐上的笑容又多了些,“這是閩國進貢的‘九葉蓮華’,听說這種蓮花開花時極為炫目秀麗,是閩國的國花。不過這種花極為稀少,放眼整個閩國最多也不超過二十株。這次閩國來進貢,送給孤皇祖母的就包括這個九葉蓮華。孤上次去看皇祖母時,和皇祖母求了,她老人家才忍痛割愛。”
說了這麼些後。他輕清了清嗓子,才要說最重要的。“孤覺得郡主你和這蓮花的氣質最相近了。而這一株九葉蓮華又是咱們東靖國唯一的一株,孤把它送給郡主,希望郡主你也能像這蓮花一般超凡脫俗,清新傲人。”
這一年多來,蕭清沛經常會送各種品種的蓮花給雲初鳶。所以雲初鳶剛才看到蕭清沛又給她送蓮花了。她心里馬上就有些不悅了。
但又听蕭清沛說這次送給她的蓮花是閩國上貢的,還整個東靖國僅此一棵,她心里的那點不悅瞬間就煙消雲散了。木團盡才。
東靖國唯一的九葉蓮華呀,太子送她這花就是在告訴場中的人在東靖國整個閨秀圈里,只有她才配得上這樣高貴稀有的蓮花。
“臣女多謝太子殿下,臣女一定會養好這株九葉蓮華,不辜負太子對臣女的厚待。”嬌柔清脆如黃鸝鳥的女音從她紅潤的小唇里輕吐出,蕭清沛听著,冰冷的眸瞳就像是被太陽照開了,眼底的冷意已經悉數被寵溺所取代。
蕭清毓站在蕭清沛身後,將他臉上神情的變化盡收眼底。然後也勾勾唇。漠然的說道,“本王沒有皇兄那麼的大手筆,還望郡主不要嫌棄本王送的禮物。”說著,他身邊的小廝就捧著一個紅木錦盒走過來。
小廝將紅木錦盒打開,眾人看去發現里面只是一顆比男人手指略長的翡翠玉白菜。翡翠玉白菜色澤瑩潤,質地細嫩,一看就不是什麼凡品。但再怎麼不是凡品,也比不上太子送的那株九葉蓮華珍貴。
雲初鳶只覺得蕭清毓送她這麼一顆翡翠玉白菜,好像是在告訴眾人她是個淺薄粗俗沒有內涵的女子。她一雙黛眉微蹙,抬頭去看這個最近風頭無限的八皇子。他一張臉格外的精致溫潤,看人時一雙清瞳總是噙著笑意,莫名的就會讓人想起“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這樣的話來。
可雲初鳶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官家閨秀,她也知道這蕭清毓能以那麼低微的出身擠掉璃王,得到皇帝的寵愛,那他就絕對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懷著小意,她再抬頭去觀察蕭清毓。恰好蕭清毓也垂眸看她。兩人目光交匯間,雲初鳶就感知到他看向她的目光里帶上了輕蔑之色。
雲初鳶心里一惱,只怪蕭清毓沒眼光,不懂得欣賞她這個汴梁城第一美人的天生麗質。
眾人也不能一直站著說話。太子和八皇子很快的被雲初鳶奉為上座。等兩人坐下後,眾人才敢坐下。其間為了活躍場中氣氛,雲初鳶就提議讓場中的各家公子更加閨秀表演才藝。雲初鳶這提議一出,立刻引得場中無數人的相應。
一時間眾人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倒是把場中氣氛推到一個〞gao chao〞。
宴至中旬時,有嬤嬤匆匆而來,附在雲初鳶耳畔邊輕聲稟報,“小姐,忠勇侯他們回來了!”
雲初鳶腦海里瞬間快速的掠過雲初淺那張被火燒毀的丑容,唇角在蕭清沛怎麼也不能看到的角度里揚起一抹陰毒的笑弧。
算算她大概有一年多時間沒見雲初淺了。
一年前,她可是沒少被雲初淺折騰,可這一年來,她一點都沒閑著……學醫、練琴、作詩作賦……她早已經艷壓汴梁城其他的官家閨秀,成為整個汴梁城無數男子心中的女神。
她,已經不懼怕雲初淺了!
雲初鳶唇角邊的笑意愈甚,一只芊芊玉手輕摸了摸她光滑無瑕的臉頰,眼珠又滴溜溜轉了起來。
等她再抬頭向上座的蕭清沛看去時,她那比花還要嬌美的笑靨上已經是天真歡喜的表情了,“太子殿下,八皇子,剛才府里的下人來報,說臣女的大伯帶著臣女的堂姐回來了。”話都還沒有說完,她的貝齒就已經輕咬住紅潤如櫻桃的唇瓣,目光隱忍而希翼的又在場中環視一圈,“臣女大伯、堂姐不在的這一多年里,臣女的祖母可是日日掛念他們,夜夜盼著他們回來啊。現在他們終于回來了,臣女想派人去把臣女的堂姐喚來,讓她和祖母團聚。”
她這話一說,立即就又在太子蕭清沛的心里塑起一面識大體、孝順、處處為人著想的光輝形象。而她口中的雲初淺嘛……在蕭清沛眼里就成了一個不知禮數,既然都回了汴梁城也不知來探望日日掛念她的祖母的丑女。
當然了,不僅是蕭清沛這麼認為,場中眾人皆是這這樣認定雲初淺的。尤其是那些年輕的公子們,一想到雲初淺那張丑陋的臉龐,心里就更是把雲初淺給罵上了。
說她丑人架子大,不自己乖乖來尚書府拜訪,還得麻煩雲初鳶這樣絕色的美人為她的名聲操心。
蕭清毓在宮里時就知道雲初淺他們回來了。
他現在之所以吃飽了撐著跑尚書府給雲初鳶送禮,也是猜到雲初鳶這個汴梁第一美人在知道東靖國第一草包女回來後肯定會按耐不住攀比的心里,把她找過來比美。他想見她了,這才先到這里等她的。
一想到很快就能見到心中掛念之人,蕭清毓精致的菱唇揚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來。
蕭清沛點著頭對雲初鳶溫柔的說著,“難得你這般孝順你祖母,你就不要派人去請她了。孤派人去請她吧。”太子親自派人去請那丑女,那丑女總不敢再拿喬不肯來見雲老太太了吧。
蕭清沛一點不耽擱,出聲就命人去忠勇侯府親自請雲初淺。
雲初鳶眼底的得意之色差點就控制不住的要溢了出來,她又嬌聲對蕭清沛說了幾句感謝的話,就懷揣著得意的心情準備著等下羞辱雲初淺。
忠勇侯府里,雲初淺他們一行人剛回到府上,宮里成獻帝就派人來傳忠勇侯父子進宮了。他們兩人一走,雲初淺一路奔波有些乏累,便讓鴛鴦扶著她回了她自己住的院子。她離開一年多,院里的丫鬟們有嚴厲的管事嬤嬤管著,倒也各個兢兢業業,沒有出什麼差錯。
雲初淺把幾個丫鬟召來,說了一番感謝的話後,就讓鴛鴦把她從外面買的一些好玩的小玩意兒拿出來分給大家。
大家得了好東西,各個喜氣洋洋,對雲初淺千恩萬謝。
一片歡愉的氛圍之中,有管事嬤嬤匆匆進了院,來到雲初淺面前,向她行禮低聲道,“大小姐,太子殿下听聞大小姐回汴梁了。便派人來請大小姐去尚書府走一趟,說老夫人那里想要見小姐。太子殿下的幾個護衛現在正在二門處候著。”
鴛鴦眼皮一跳,馬上就不悅的皺起眉了。既然要請她家大小姐去尚書府一趟,那干嘛不尚書府的人親自來請。現在讓太子殿下派人來請,這又算怎麼一回事?外頭不知道的人到時還以為她家大小姐蠻橫嬌縱,只有太子殿下這樣地位的人才能請得動她。
鴛鴦不滿的扁扁嘴,那管事嬤嬤又近身壓低聲音向雲初淺提醒著,“大小姐,今天是那邊府上小姐的及笄日。這一年多里大小姐您不在汴梁,那邊那位可得意了。今天她的及笄禮,汴梁城一大半年輕有才有勢的公子都去了。現在太子殿下派人來請大小姐你去,老奴怕……”怕這是一場鴻門宴。
管事嬤嬤說話間用憐惜的目光向雲初淺的臉上看去。
雲初淺還是和一年前一樣,面罩輕紗。
雲初淺臉上疤痕被治好的事情只有和她極為親近的幾人知道。管事嬤嬤這一年里一直在忠勇侯府里幫忙料理府中各種事宜。自然是不清楚這件事的。
她以為她還戴著面紗,就是在遮丑。
管事嬤嬤是雲政雲向北極為信任的人。她打心眼里是不希望自家小姐被人欺負的。于是又忍不住輕聲勸說著,“大小姐,要不然老奴以您長途奔波以致染上風寒為由拒了太子的邀請吧”。
鴛鴦听管事嬤嬤這麼說,也在邊上附和著管事嬤嬤的話。
雲初淺卻是無奈的搖頭,“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若不去,明日整個汴梁城肯定又是一片討伐我的聲音了。”剛回來就要去面對惡心的雲初鳶和太子,雲初淺心里苦啊。“再說了,我既是離開了這麼久,現在回來了也該代替爹去看看祖母老人家。”最好能把她那個偏心的祖母慪的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才好。
管事嬤嬤和鴛鴦無奈只得認真執行雲初淺的命令了。雲初淺換了一身干淨的衣服,坐著軟轎就去了尚書府。
尚書府這里,雲初鳶已經等的有些不耐煩,眼角余光瞥見蕭清沛的侍衛走上前,她以為是雲初淺終于到了,眼楮一亮,瞬間挺直了脊背。
那侍衛走上前,拱了拱手,卻是對蕭清沛稟告道,“啟稟太子殿下,璃王殿下來了!”
一听說璃王這攪屎棍也來參加雲初鳶的及笄禮,蕭清沛臉龐上罩起一層冷霜。有這攪屎棍在的地方,都會無比掃興。
“太子皇兄,八皇弟,好久不見了。本王來湊湊你們的熱鬧了。”一個無比戲謔的聲音已經在場中想起。蕭清沛聞言眉頭擰緊,抬眼去看翩翩走向他們的那根“攪屎棍”。
璃王今天一身赤金莽齊袍,頭戴玉冠,手持一把羽扇,招搖而風騷的走進場中。
在給蕭清沛行完禮後,他就迫不及待的讓人把送給雲初鳶的禮物遞送到雲初鳶面前,搖著扇子,不羈的說著,“本王其實很早之前就在想要送什麼東西給雲二小姐做及笄之禮用,可惜一直沒有想到一件適合送給雲二小姐的禮物。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在本王上次出城看望皇祖母時讓本王想到了要送的禮物了。雲二小姐,不是本王王婆賣瓜自賣自夸。實在是本王真的覺得本王送給你的禮物一定是最適合你氣質的。”
特地頓了頓,他用氣死人不償命的口吻繼續的說著,“還希望雲二小姐不要嫌棄本王送給你的禮物輕賤啊。”
場中所有的人都知道璃王現在即使不得皇帝寵愛了,可他對雲初鳶這個汴梁城第一美人卻依舊懷有著一種偏執般的敵視。
在無數次的宴會上,只要雲初鳶前腳剛艷壓四方,後腳璃王這個攪屎棍肯定是要湊上前潑她涼水的。
故而今天他來參加雲初鳶的及笄禮,眾人也不奢想他會送什麼貴重的禮物給雲初鳶。
也正如眾人所料,小廝打開禮盒後,禮盒里裝的是一套金燦燦閃的人眼楮都要瞎掉的頭面。這種頭面只有汴梁城的那些暴發戶們才喜歡。
而璃王又張嘴說這樣的一套頭面是非常適合雲初鳶,這是變相的在嘲笑雲初鳶,說她俗不可耐。
璃王這赤果果的打臉做法可比蕭清毓還要狠。雲初鳶面上雖繼續維持著迷人溫婉的笑容,心里是已經把璃王問候了幾十遍。
偏璃王還故意點火,搖著羽扇,繼續道,“雲二小姐戴了本王送的這套頭面一定會更美的。”
蕭清毓見璃王大庭廣眾之下竟然用這般直接、慘無人道的羞辱雲初鳶,他嘴角邊蕩起一抹促狹的笑意,繼續看熱鬧不嫌事大。
蕭清沛薄唇已經緊抿成一條直線了,他馬上擺出太子的架勢,干巴巴的說道,“璃王,父皇之前還訓你說你性子魯莽沖動,做事不顧後果,你現在……”
璃王像是知道他會說什麼,搖著羽扇,又是很無辜的將手一攤,“皇兄,瞧皇弟這腦子,差點忘記跟你說了。皇弟去看望皇祖母時,也把皇弟要送禮物給雲二小姐做及笄之禮的事情說了。皇祖母當時就表示要和皇弟合送一份禮物給雲二小姐了。當天晚上皇祖母派了侍墨跟皇弟一起去庫房挑選禮物。我們左挑右挑,終于挑了這麼一件最適合雲二小姐氣質的禮物。”
蕭清沛說了一半的話因為璃王這番話給噎住了。
他們的皇祖母和他們的父皇半年前不知道起了什麼沖突。之後他們的皇祖母就以出宮養病為由,離宮去了行宮。但即便他們的皇祖母不在汴梁城,他們這些當皇子的也是不敢褻瀆她老人家的。
璃王見蕭清沛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就繼續對雲初鳶說道,“雲二小姐,不僅是本王,就連本王的皇祖母也覺得這套頭面很適合雲二小姐的氣質。皇祖母還說等下次她回宮,希望能看到雲二小姐戴這套頭面出來見她老人家。”你雲初鳶看不上本王送的頭面?行!那本王就說送這套頭面給你也是經過皇祖母允許的。你敢不戴?不好意思,你這是公然的在違抗皇祖母的旨意。
璃王這是拿著羽毛當令箭。那套頭面根本只是從太後身邊的丫鬟那里搜刮過來的。哪里可能是太後要送給雲初鳶的禮物。不過璃王既然都敢把太後抬出來,那就證明他也不怕他說的話後面會傳到太後的耳畔里。
雲初鳶袖子里的手已經緊緊的攏起。
她無數次的追問老天,為什麼雲初淺都不在了,璃王這攪屎棍卻還能天天在她眼皮子底下晃蕩。
場中氣氛被璃王這麼一攪弄,頓時就僵凝起來。眾人沉默間,花園門口蕭清沛的侍衛帶著雲初淺走了進來。
雲初鳶眼底翻滾著的陰霾因為那一抹熟悉身影的出現而一掃而空。場中其他人也“騰”的下紛紛把目光投在雲初淺身上。
一年多沒有出現在汴梁城人的視線里,再見她,眾人自然好奇。都想知道一年多沒見,這個昔日被成獻帝都譏笑的丑女是不是更丑了。
雲初淺穿著一身皎色齊胸襦裙,裙子上繡著朵朵桃花。面上罩著一塊輕紗,三千鴉色長發被挽出一個隨雲髻,她往場中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