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去哪兒了?”
日子閑著無聊,元意想起答應給蕭恆的里衣還剩幾件沒做,一大早地就起來裁制,此時覺得眼楮疲憊,便擱下來歇歇眼,隨口問了一下身邊的素梅。
素梅的臉色有些詭異,“少爺一大早就去了外書房,听說是去讀書了。”
元意立馬就被茶水給嗆著了,好不容易緩過勁來,虛弱地問道︰“什麼書?是治理典籍還是風月閑書?”
蕭恆以往也只有在她看書的時候順手拿了一旁的游記雜志看一會兒,對于其他的更是踫沒有踫過,她還清晰地記得他對讀書人的不喜,就是之前去拜訪伯娘,蕭恆不過是和滿口之乎者也的堂哥待了一會兒,就連篇抱怨,若是他看的是治理典籍才有鬼。
偏偏素梅回道︰“昨兒個蕭全去了老爺的書房搬了不少經史典籍回外書房。”
元意目瞪口呆,“這天兒是要下紅雨了嗎?”她頓感好奇,心里癢癢的,再也坐不住了,“換衣服,我看看他去。”
換掉身上的家居服,元意也沒帶丫鬟,一個人去了外書房,蕭全坐在書房門口的台階上發呆,連元意來了也沒發現,直到她咳嗽了一聲,他才回過神來。
“少奶奶,您來了,少爺正在里邊讀書呢。”不知是不是錯覺,蕭全後兩個字咬得特別重。
元意往里邊看了一眼,只見一個人影捧著書坐在書案上搖頭晃腦,便回頭問蕭全,“你怎麼不在里邊伺候。”
蕭全臉色一僵,下意識地摸上衣服被茶水濺濕的一角,扯了扯嘴角,道︰“少爺在讀書,奴才不敢在里邊打擾。”
不敢打擾是假,不想在里邊當出氣筒是真,誰知道少爺什麼時候又暴躁起來向他砸杯子,昨兒個一個,今兒個一個,得了,又得要素梅開庫房添置東西了。
元意越過不知神游道哪兒去的蕭全,輕手輕腳地走進了書房,很快就听到了一聲低低的念書聲——
“……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
啪的一聲,是書本摔在書案的上的聲音,隨後便是蕭恆壓抑著暴躁的聲音,“什麼戒慎恐懼,狗屁不通。”
他讀得口干,剛想喝口茶水,才發現剛剛用來砸蕭全了,頓時扯著嗓子就要喊蕭全,然而他一眼就看到了走進來的元意,頓時像是被掐了脖子一樣斷了聲,臉色憋的通紅,許久之後他才找回了聲音,指著元意道︰“你,你怎麼來了。”
元意施施然地在他的旁邊坐下,反問他,“我怎麼就不能來?听說你在讀書?”
蕭恆嗖的一聲把書案上的書藏到身後,板著臉回道︰“沒有的事,爺哪有閑工夫讀那些無聊的書。”
“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這不是四書之《中庸》麼。”元意笑眯眯地看向蕭恆,慢悠悠地念出了他剛剛讀的一句,她湊在蕭恆眼前,腦袋一歪,故作好奇地問道︰“你念這個做什麼。”
蕭恆臉色羞惱,別過頭,“隨便念的。”
“原來是空歡喜一場。”元意失望地坐回去,余光看到蕭恆正豎著耳朵听著,忍著笑,道︰“放在我在門外看著,覺得從遠念書的樣子分外地迷人。”
蕭恆扭了扭身子,似乎想轉過頭,但終究沒轉,哼了一聲,甕聲甕氣道︰“你當爺是三歲小孩兒不成,爺才不會被你騙了。”
元意攤了攤手,“既然你相信,我也沒辦法。”她作勢要站起來,道︰“我先回去。”
“算了。”蕭恆抓住她的手,抬了抬下巴,對她道︰“看在你迷戀爺的份上,爺就勉為其難地念一段給你听。”
他從身後掏出一本書打開,正是《中庸》。元意卻抽出手,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等等,我什麼時候要听你讀書了。”
蕭恆頓時對她怒目而視,咬牙切齒道︰“你不想听也得留在這兒听爺讀。”
“好吧。”元意下巴一抬,學著蕭恆的樣子無奈地嘆道︰“看在你需要我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地听你念一段。”
蕭恆含怒瞪她,元意含笑回瞪。兩人大眼瞪小眼對視了許久,最終還是元意落敗,揉著酸脹的眼楮道︰“算了,你念吧。”
蕭恆冷哼了一聲,才拿起手中的書,隨便翻了幾頁,聲音平緩的念下去,“……是故君子動而世為天下道,行而世為天下法,言而世為天下則……”
他只是薄唇微動,低沉的聲音緩緩地流淌而出,正如醇厚的美酒在口腔里縈繞,燻燻然地醉人。因為在讀書,他的神情有些嚴肅,劍眉微皺,漆黑如墨的眼中也有些不耐煩,但還是壓抑著心中的不虞,斷章句讀,分毫不差。
他的相貌本來就俊美,但往日里大家都被他不著調的言行分去了注意,此時他一臉嚴肅地捧著書卷念讀,墨發玉顏,貴氣十足,竟是也有“君子世無雙,陌上人如玉”的影子。
氣氛一時祥和,只有輕輕得念書聲在書房里緩緩地響起,窗外的暖陽傾灑,時光靜好。元意杵著下巴看著蕭恆,漸漸地入迷。
蕭恆合上書,就看到元意入迷陶醉的樣子,心中微動,摸了摸她的腦袋,問︰“爺讀的是不是很好听?”
“嗯,很好听。”元意點了點頭,毫不吝嗇地夸獎,蕭恆臉上立馬綻放出笑容,然而,元意又接著說了下一句,道︰“以後我不用親自看書了,你讀給我听就得了。”
蕭恆的笑容一僵,以她每天至少兩本的讀書量,他若是天天給她讀,豈不是累死?據他所知,意兒已經把可讀的游記雜志全看了個遍,最近正對志怪小說產生了興趣,整天念叨著神神鬼鬼,一副入魔的模樣,竟然要他屈尊降貴地讀這等書籍。
“不行。”腦子里想了一通利害,蕭恆斬釘截鐵地拒絕。
“最近要給你做衣衫,費眼,又要看書,更費眼,眼楮都不太好使了。”听到拒絕,元意並沒有爭辯,而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如此說道。
想到此時正穿在身上的里衣,蕭恆頓時底氣不足,“那你就別做衣衫了,反正爺的衣服夠穿。”
“那怎麼行。我說好了要給你做十幾身的,這還不夠呢。”元意一臉嚴肅地搖了搖頭,道︰“古人,言而無信,非人哉,我怎能被千年前的古人所罵。”
蕭恆扶額,“你別听那些古人妖言惑眾,咱們夫妻之間,不必太較真。”他知道元意是找著借口讓他妥協,但是他就是不想應下來,不然長此以往,夫綱何在。
元意鳳眼一眯,“真的不必較真?”
蕭恆點頭,“對。”
“前幾天咱們的協議還記得吧,那就不必當真了。”元意哼了一聲,幽幽道。
蕭恆這才警覺自己又掉了她的套里了,心中一急,“不行,不行,你怎麼能言而無信。”這個關乎他的切身利益,他是決不可松口。
“那又何妨,咱們夫妻之間,不必太較真。”元意笑眯眯地反駁道,定下協議之後她就後悔了,雖然可以白天少了雲環的糾纏,但是吃虧的總是她,太過不值。
蕭恆看了她許久,最後終于妥協,“行了,我以後給你念書還不行嘛。”
元意歪頭考慮了一會兒,在蕭恆快要忍耐不住的時候,才笑眯眯道︰“你先念著,看你表現再決定協議當不當真,你覺得如何?”
蕭恆咬了咬牙,幾番猶豫,才點了點頭,“算你狠。”
元意眉眼彎彎,臉上笑靨如花,“過獎過獎。”
蕭恆讀書的事不知如何被蕭朔知道了,在中午的時候遣人把元意和蕭恆一起叫去了正院,在一起用完飯之後,就開始問話,“听說你從今兒個開始要讀書了?”
雲氏在一旁激動地直點頭,慈愛地看著蕭恆,道︰“老爺,這真的,小全子昨兒個才去你書房搬了不少史書經籍呢。”
原來是雲氏大的報告,難怪這些天都不著家的蕭朔會得到消息。蕭恆哀怨地看了自個兒娘親一眼,上午的時候才被意兒審問了一通,現在又被老爹問話了,他的腦袋一扭,淡淡地說道︰“沒有的事兒,爺只是隨便看看。”
蕭朔眼楮一瞪,隨手拿了果盤的栗子朝蕭恆的腦袋砸去,大罵,“混小子,你老子在這兒呢,你和誰稱爺。”
蕭恆立馬抱頭鼠竄,滿大廳地亂跑,嚷嚷道︰“爺就稱了,你能把爺怎麼著。喂喂,老子頭,你別砸了,再砸下去就沒兒子給你養老送終了。”
雲氏心疼兒子,連忙拉住蕭朔的手,勸道︰“老爺,有話好好說,別每次沒說上幾句就大動肝火,你得小心身子。”
蕭朔被雲氏拉著手,雖然沒有多大的力道,他還是順勢收回手,丟下手中的栗子,依舊吹胡子瞪眼,“他那混小子要是有點出息,我至于會這樣嗎?”他瞪了雲氏一眼,“慈母多敗兒,都是別你給寵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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