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素梅,也顧不得心疼自家姑娘,掀開軟簾走進里間,目不斜視,低頭向床上的人催促道︰“姑爺,時辰已經不早了,夫人那邊怕是等得急,您和姑娘還是先起身請安敬茶吧。”
蕭恆皺了皺眉頭,猶豫地看向元意,正在考慮著要不要把她叫醒時,元意已經慢悠悠地睜開了眼楮。
她清若琉璃的眸子閃過一絲迷茫,待看到蕭恆時,才驀然清醒。想起昨夜種種,元意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不顧他討好加祈求的眼神,撥開他的手臂,坐直了身子。
往日不過是簡單至極的動作,今日卻無比地艱難,只是稍稍一動,全身又酸又痛,像散架了一般。好在身上已經穿著褻衣,元意忍著不適,下了床,搭上素梅的手,問道︰“外間是誰來了?”
剛剛她雖是沒醒,但迷迷糊糊之間也听到了一位婦人的聲音。
素梅這才抬起頭,扶著元意在梳妝鏡前坐下,答道︰“姑娘,是夫人身邊的錢嬤嬤,奉了夫人的命來取……取元帕的。”她畢竟是黃花大閨女,這話有些羞于啟齒,微微羞紅了臉。
元意的臉色也有些尷尬,把這種私密的東西現于人前,就像是被剝光了衣服被人觀覽一樣難堪,但是這是古代新嫁娘必須經歷的程序,沒有落紅的元帕,無異于失貞。
一番心里建設之後,元意便取了一個匣子裝了元帕,遞給素梅,“拿給她,叫人進來伺候吧。”
素梅應聲出去,元意覺得身子疲憊的很,索性杵著額頭閉目養神。這時候後背貼近一個滾燙的胸膛,蕭恆輕輕地戳了戳她的臉蛋,試探道︰“意兒,你生氣了?”
元意睜開眼,皮笑肉不笑道︰“生氣?怎麼會,夫君您想得太多了。”
她這麼一答,反倒讓蕭恆提心吊膽起來,比起陰陽怪氣,他情願她朝他發脾氣,出了氣也就好了,不然以後不知道還會想到什麼鬼主意修理他。想到之前比劃在小腹前的剪子,蕭恆突然有種前途無亮的預感。
他趕緊替元意捏肩捶背,一邊討好道︰“意兒,這力道如何?舒服嗎?”
元意閉起眼,享受他的殷勤,點點頭,慢悠悠地開口,“手藝不錯,繼續,對,在往下一點兒。”然而才沒多久,肩上的動作一停,元意詫異地回頭,問︰“怎麼了。”
此時蕭恆已經束手而立,一臉的高深莫測地看向窗外,似乎外邊有什麼奇異的東西的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直到軟簾微動,伺候的奴婢魚貫而入,元意才恍然大悟。
她似笑非笑地睨了蕭恆一眼,也不點破,自顧地在杏紅的伺候下漱口淨面。
杏紅和蘭紫,都是張氏安排給她的大丫鬟,自從那次蘭紫挨打之後,兩人都沉寂了許多,安安分分地做事,沒有再出什麼ど蛾子。出嫁前張氏要給她挑陪嫁丫鬟,元意未免張氏挑選了什麼心思詭異的貨色,主動選了杏紅和蘭紫。畢竟相處了一段時間,兩人的底已經被她摸得差不多了。
蘭紫梳頭的手藝好,這也是當初張氏賜給她的理由,看著銅鏡里的一頭秀美整齊的盤桓髻,元意也忍不住贊賞地點了點頭。她的目光移向台前的妝奩,細長的手指輕動,落在鎏金瓖玉蝶戀花步搖上,覺得顏色不錯,今日佩飾它再適合不過了,便親自拿起來插在烏黑順滑的高鬢上。
這時候蘭紫拿了一對累絲珠釵別在發髻兩側,恭聲問道︰“姑娘,這樣可好?”
元意側頭看了一眼,前頭插了一個步搖尚可,再有一對累絲朱釵未免太過華麗,但是她也沒有反駁,自己的大丫鬟,在蕭府丫鬟面前還是要給些體面的。
故而她微笑地點點頭,“可以,蘭紫的眼光愈發厲害了。”
蘭紫臉色一紅,微微低下頭,問道︰“少奶奶今日可要上妝?”
往日元意都不喜上妝,貼身伺候的人都明白她的規矩,只是今時不同往日,蘭紫才有此一問。
元意看到臉上無法掩飾的疲憊和憔悴,微微皺了皺眉頭,道︰“上個淡妝吧。”
蘭紫應了聲是,手腳利落地給她化了一個淡妝,掩去疲倦的痕跡,立馬變得容光煥發起來。這時候櫻桃也捧了古煙紋碧霞羅衣和縷金挑線紗裙上前,伺候她換上。
一切都準備妥當之後,元意才有心思看向蕭恆,然而那一幕,卻讓她氣得牙癢癢的。
只見蕭恆正大爺十足地展著雙臂,不需動彈,就有相貌妍麗的婢女溫柔小意地替他準備妥當,一個穿衣,一個系腰帶,一個梳發,腳下還有一個跪著替他穿鞋!
真真是頂級享受吶。
注意到元意的視線,蕭恆桃花眼一勾,沖她一笑,“意兒可以了?你等等,為夫很快就好。”然後又對著幾個婢女不耐煩道︰“今天怎麼這麼慢,快點,沒看到少奶奶等著啊。”
那幾個婢女皆是委屈地垂下眼,應了一聲是,手上的動作隨之麻利起來,不過是一會兒的功夫,就已經齊整地穿戴完畢。
一席玄色寬袖衣袍,玉冠束發,錦帶扎腰,面容俊逸,儀表堂堂,玉樹臨風。若是沒有眼中的若有若無的邪氣,也稱的上是君子世無雙,陌上人如玉。
蕭恆蹬著青緞朝靴,走到元意身邊,抓住她的手,道︰“意兒,咱們走吧,早膳怕是來不及,去了娘那里再用。”
盡管是新婚夫婦,但是光天化日之下牽著手,也是有傷風化,屋里的奴婢們早就低下頭不敢再看,元意也不想給人留下個輕浮的名頭,連忙甩開他的手,率先走了出去。蕭恆也不以為意,輕笑一聲,緊跟了上去。
先前等在外間的錢嬤嬤拿了元帕,便回去向太太復命了,空閑下來的素梅和臘梅便跟在身後伺候。
走了一段路,趁著蕭恆有一段距離,素梅湊在元意耳畔輕聲道︰“姑娘,芭蕉去了夫人的院子,現在還沒有回來。”
元意不知素梅之前的差遣,頓時疑惑地看向她。臘梅趁機把今早發生得時簡單地向她說了一通,元意才明白過來,皺了皺眉頭,道︰“這時候也不好打听,先過去再說。看來我這婆婆也是個難纏的角色,你們也注意點,回去也囑咐咱們的人一聲,謹言慎行,別讓人抓了錯處。”
素梅和臘梅早就領教了錢嬤嬤的眼色,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連忙點了點頭,起身應諾。
蕭恆回到元意身邊,笑眯眯道︰“你們主僕幾個在嘀咕些什麼呢?”
出門的時候他就見那兩個丫鬟都是一臉的欲言又止,似是有話要與元意說,但是又忌諱著他在一旁,憋了一路,眼看就要到了正院,他才寬宏大量地落了幾步,留著空間給主僕幾人說話。雖然距離遠,但是習武之人耳力好,隱隱約約也能听到“夫人”“丫鬟”幾個詞。
難不成是元意的丫鬟出了什麼事?
元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不想與蕭恆說,要是芭蕉那丫鬟真的出了什麼事也就罷了,要是沒事,傳到夫人耳里也是一番官司,挑撥他們母子關系,不是罪過是什麼。
于是她搖了搖頭,漫不經心道︰“不過是身邊的一個小丫鬟,沒什麼大事。”
听她這樣一說,蕭恆也覺得不是什麼大事,也懶得掛心,繼續向元意介紹路上的景色,相對于蕭恆的興致勃勃,元意卻是冷淡了許多,但還是給面子不停點頭應和,表示自己有在听,心里卻是不停地合算,估摸著待會兒可能會面臨的刁難,暗暗想著辦法。
就這樣心不在焉地到了正院,有丫鬟引著幾人進了正廳,已經有一男一女坐在上首,看樣子,應該是蕭恆的父母,她的公婆。
元意連忙跟著蕭恆行了禮,稱了爹娘之後卻未起身,繼續道︰“兒媳來遲,勞爹娘久候,實乃不孝,請爹娘寬恕。”
她福著身子有了一會兒,沒听到叫起身的話,也不敢亂動,只好保持著福禮的姿勢。若是往常還好,站上一個時辰都沒問題,只是她今日身體不適,走到正院來就已經廢了一番力氣,再這番折騰,饒是她心性堅韌,這時候也有些撐不住,身形微不可查地晃了晃。
一道女聲恰好響起,似是不滿,又似諷刺,道︰“朱府的姑娘,禮儀也不過如此。”
“你少說點兒。”蕭朔瞪了身旁的雲氏一眼,低聲呵斥。雲氏不樂意這門親事,之前就和他鬧了許久,但是從遠難得願意娶親,他不想出什麼岔子,就定了從遠中意的人選。他知道雲氏心里有不滿,由著她給新媳婦下馬威也就罷了,但是再出言諷刺,就失了長者的風度。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指望不了雲氏開口,便沖著下頭身形已經開始搖晃的元意和善地開口,“兒媳婦,你先起來吧,昨兒個辛苦你了,來遲點也不是什麼大事,我們做長輩也沒有什麼好計較的。”
元意松了一口氣,連忙道了一聲謝,站起了身子,順道覷了上面的自家公公一眼,皮膚略黑,眉目含威,臉上雖然帶著和善的笑容,卻略顯僵硬的,應該是不常笑。
他剛剛直言不諱地說她昨個兒辛苦,要是的得臉嫩的年輕媳婦,早就羞憤欲絕,那里會有她這般淡定。她不由想起在家是父親對蕭朔的評價,不由得會心一笑,她這公公,也是個妙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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