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雅突然看到甦娟和甦眉,驚得將一張嘴張得能放得下一個拳頭。
三個女人互相凝視一番後,突然摟作一團,喜極而泣。
我和陳萌站在一邊,靜靜地看著她們又哭又笑。這三個曾經在異鄉相遇的女人,因為共同的理想而相識、相知。
她們都是從大陸過去的,方法卻不同。素雅從小被本家叔爺收養,是正大光明過去的。甦娟和甦眉不同,她們是在暗夜里乘船偷渡過去的,是兩個沒有身份的人。
素雅的叔爺早年流落在澳門,靠打工維持生計。他一輩子沒成親,自然就沒有後人。但人老了,總希望能有個人噓寒問暖,于是回到大陸,想盡千方百計將素雅帶在身邊。叔爺沒文化,在澳門亦沒根基,當然無法給素雅更多的教育。雖然養大了她,卻沒法給她普通人的生活。
因此,素雅早早就出現在社會里,為生計奔波忙碌。盡管如此,她卻一直靠著勞動吃飯,雖然辛苦,倒也心安理得。
甦娟和甦眉就不一樣,她們家里窮,又是個女孩,從小就被人看不起。兩個人都只讀完小學三年級,就被迫輟學在家,幫著家人養豬放牛拾柴火。
甦娟是個心比天高的人,她不埋怨自己出身不好,只是怨自己力量不夠。不但不能改變家人的生活,連自己的境況也無法改變。
直到有一天鄉里趕集,甦娟約甦眉一起去集市上買毛線,冬天快到了,有人請甦娟打毛衣,一件五塊錢。
甦娟書讀得不多,卻是心靈手巧。特別表現在織毛衣方面,任何復雜的針線和花色,她只要看一眼,就能完整地復制出來。
其時兩個女孩子已經二十歲了,出落得花容月貌。很多人托人做媒,幾乎把她們家的門檻踩低了三寸。甦娟對于嫁人,一直不松口,甦眉比她小,自然不好意思先嫁。
按她們當地的規矩,她們這個年齡的女孩子應該是一個或者兩個孩子的娘了。甦娟不肯嫁,惹得多少多情的男孩子夜夜來她家窗下唱歌。不管別人如何用情用心,甦娟的心永遠如一池寧靜的潭水一樣,任風吹雨打,再無半點漣漪。
少女懷春是自然的事,甦娟不嫁人,並不是她要獨身。而是她心里有人,這個人就是她讀書時老師的兒子。
老師的兒子也知道甦娟對自己好,曾經偷偷的半夜跑到甦娟的村里去,拉著甦娟坐在荷塘邊看月亮,一看就是大半夜。後來老師的兒子考到了外地去上大學,臨走前的晚上將素雅約了出來,還是在荷塘邊看月亮,直到露水打濕了兩個人的頭發,老師的兒子才麻起膽子去親她。
甦娟起初害羞,像一座石雕一樣呆然,連張開嘴去迎合他也不會。男孩子毛手毛腳,急得悶吼,不知不覺間,一只手就按到了她的胸口。這一按,兩個人就像點燃了干柴一樣,當即在荷塘邊的稻草垛里成就了一場露水夫妻。
男孩子臨走前抱著甦娟發誓,等他一畢業,馬上回來娶她。
甦娟心里也像灌了蜜一樣,甜蜜無比,對他的話深信不疑。第二日淚眼婆娑的送走他後,開始專心致志的在家等著他來娶自己。
男孩子在外讀了四年書,中間只回來過一次。回來的那晚,他們還是約在荷塘邊看月亮,只是荷塘已經不在了,空剩下一潭幽深的水。
沒有荷葉,並不干擾他們相親相愛。男孩子對甦娟如饑似渴,一來就摟著她求歡。甦娟不忍拒絕他,兩個人正在親熱,被晚上出來找丟了牛的同村人發現了。
甦娟正好光著身子,在電筒光下瑟瑟發抖。男孩子手忙腳亂穿好褲子後,指著甦娟罵,說她勾引自己。他是個堂堂的大學生,再怎麼樣也不可能看上她一個農村妞。要不是她勾引自己,他不可能會做出如此出格的事。
甦娟很驚訝他會這麼說,想起他是一個大學生,臉皮子自然比一般人要薄,因此對他的指責也沒放在心上,還幫著他打圓場,說確實是自己勾引的他。
鄉下的女人,一輩子最看重的就是貞潔。特別是未出嫁的女子,貞潔比生命還重要。
如果一個女子在未出嫁之前先與人苟且了,她的名聲也就壞到了極致。除了嫁給痴呆殘廢娶不到老婆的男人,想嫁一個正常人家,是連夢也不消做的事。
甦娟犧牲自己的名聲,就是盼著男孩子會來娶他,只要他娶了自己,就不存在名聲一說。
誰料到男孩子一去之後,再無音訊。甦娟有幾次想去他讀書的地方找他,無奈不知道他具體在什麼地方,只能眼巴巴在家等著他來娶自己。
甦娟叫甦眉去集市買毛線,其實還有一個心思,就是去看看男孩子回沒回來。
男孩子的家幾年前已經搬到了鎮上去住了。他爸現在是鄉教育辦干事,他媽是鄉中學管儀器的老師。
甦眉不懂甦娟的心思。她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一件衣服也輪流著穿。
甦眉比甦娟只小不到一歲,卻像小了十幾歲一樣的依賴著甦娟。甦娟不嫁人,甦眉肯定不嫁人。
兩個人到了集市上,買了毛線後一路瀏覽著街邊的各樣賣貨,一邊往中學方向走。
還沒走到中學門口,看到前邊吹吹打打的很是熱鬧。甦眉心小,最喜歡看熱鬧。她一听到吹吹打打的嗩吶鑼鼓聲,就知道不是娶親就是嫁女。
甦娟起先是不願意去的,別人婚假與自己何干?再熱鬧,也是熱鬧別人家,再幸福,也是幸福別人。
但甦眉嚷著一定要去看,甦娟磨不過她,只好跟著她一起過去看熱鬧。
剛走到學校門口,甦娟一眼看到氣拱門上的字,頓時眼前一黑,人差點摔倒下去。
原來氣拱門上寫著結婚人的名字,女方卻不是她。
甦娟以為自己看錯了,定了定神,特地掏出一塊手帕擦了擦眼楮,再去看,還是這個讓她魂牽夢縈的名字。
她就站住了腳,腿再也無力往前挪半步。
甦眉知道她與男孩子的故事,她不像甦娟沒脾氣,她看到後,一腔怒氣從腳底下冒起,三步兩步搶到氣拱門前,拿起身上帶著的剪刀就往氣拱門上戳。
氣拱門被她戳了幾下,頓時漏了氣,軟塌塌的掉下來。
這還了得?主家的人就要過來打甦眉。甦眉橫眉怒對他們罵︰“陳世美,陳世美,你出來。”
男孩子得知是甦娟她們在鬧事,打死也不肯出來見面。
最後收場還是主家報了警,警察將甦娟和甦眉帶到派出所關了一夜。半夜時分,甦娟從警察嘴里得知男孩子娶的女人也是本鎮的人,只是這個女孩子的爹是全鎮最有錢的人。
第二天從派出所出來,甦娟就認定了一個死理,這年頭,沒有錢,連愛情也無法表達!
甦娟第一次丟臉還抱著希望,這次丟了臉後人已經絕望。
人心只要死了,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一個冬天,甦娟連大門也沒出過。過了年後的大年初三,她帶著甦眉兩個人往珠海去投奔她的一個遠方表哥。
甦娟的表哥究竟是做什麼營生的,甦娟她們來了快半個月也沒搞清楚。
甦娟要表哥幫她們找事做,說天天吃閑飯心里不安。表哥呵呵的笑,口頭上答應說正在找,晚上卻叫了甦娟她們一起去吃飯,說澳門來了幾個大老板,是他的生意伙伴。
甦娟剛開始是不願意去的,但耐不住表哥的央求,想起自己喝甦眉在他這里吃住半個月了,卻還沒賺著一分錢,既然是表哥的朋友,幫表哥就是幫自己。
于是帶著甦眉一起去吃飯,當晚喝了不少的酒,兩個人在一桌男人的輪番勸說下,喝了不少的酒。
甦娟期初還能看得清人,等到她意識不能再喝的時候,再去看甦眉,眼前就是一團迷迷糊糊的影子了。
第二日醒來,她听到甦眉在隔壁房間撕心裂肺的哭,跑過去一看,甦眉全身〞chi luo〞,身上的皮膚青一塊紫一塊,連她嬌嬈的〞ru tou〞,也被人咬出了血痕。
甦娟明白是著了表哥的道了,再去找他,連鬼影子也看不到了。
甦娟她們來時就沒帶多少錢,表哥失蹤就讓她們寸步難行。就在兩個人走投無路之際,表哥出現了,遞給甦眉一萬塊錢,說是對她的補償。
甦眉不肯要錢,她要跟表哥拼命。
表哥笑著說,這是個笑貧不笑娼的時代。人有錢了,才能做人上人,沒有錢,屁都不是!
這句話就像一記重錘,狠狠地敲在甦娟的心坎上。她一把抓住表哥說︰“從現在開始,我們兩個就是你的人了,你要幫我們混成人上人。”
表哥滿口答應,甦娟在看到甦眉失身後,就明白了表哥是干什麼的人。她知道自己與甦眉是自投羅網了,想沒事走出去,比登天還難!
甦眉自己沒主見,她一輩子都唯甦娟馬首是瞻。甦娟說要做什麼,她再無半點反對意見。
于是,世界上少了兩只燕兒,多了兩只流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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