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訣最近睡眠很淺,雖然自己已經從藏毒案里脫了身,可甦 還在逃,甦梵的逃稅走私案還沒判,甦閎治還在里面,公司賬戶還在封。所有事情似乎都處于停滯和不知未來的狀態。
所有這一切幾乎可以讓甦訣焦頭爛額,可他難得心里沉得發靜,靜到最深處的時候便會想沈春光。
雖然關略當面跟他承認他不想管,可潛意識里甦訣就覺得這男人不會真的舍得撒手不管。
就像當年唐驚程在緬甸受傷,在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像個破敗的布娃娃一樣軟軟地臥在床上,有氣無力地告訴甦訣一個事實。
“……他覺得是我害死了樓輕瀟,畢竟那是他愛了這麼多年的女人,卻當著我的面從樓頂跳了下來,換作誰都會覺得是我把她逼死的,所以算了,這筆賬我認,就當他還我啟冠那筆債……我也能接受他恨我,可是為什麼…那個孩子是他的,他的親生骨肉啊…他心里可以容不下我。為什麼連孩子都容不下?……”
那時候唐驚程真是撕心裂肺呀,可甦訣總還是覺得有些不妥當。
或許男人與男人之間也會有感應,他分明見過關略對唐驚程濃烈到近乎不講理的佔有欲,感覺其他男人多看她一眼都不行,怎麼真舍得叫人在緬甸朝她開槍?
可是唐驚程說她當時確確實實在電話里听到關略的聲音,而且那玉器市場是她親自跟關略約好的,除了他不可能有別人。
甦訣躺在床上想著這些事,煩亂壓抑,看了眼窗外的天光。已經早晨五點多了,天光有些消亮,反正已經睡不著,甦訣索性穿了衣服起床。
這陣子他刻意將生活節奏放慢。反正公司暫時也去不了了,有些事便在家處理,這麼多年操勞繁忙,難得緩了一口氣,卻又踫到沈春光“失蹤”。
甦訣洗漱好去廚房倒了一杯溫水喝,看看現在時間尚早,便想下樓去附近透透氣,順便買早飯。
走進電梯發現里面很暗,感應燈壞了好幾天了,物業那邊也一直沒人來修,這小區也只屬于中檔,當年他從醫院辭職出來之後進了甦梵,站穩腳跟後用自己的公積金貸款買的,一住便住了這麼多年。大概很少有人會相信堂堂甦梵的老總會住在這種地方,可他就是懶得換。
說到底其實甦訣是個長情之人,對人對物都是這樣。
不過當年他跟姚曉棠訂婚之前倒另外置了一處房產,好歹對方也是德豐銀行的千金,總不能讓她住在自己這寒酸百來米的小公寓里,只是後來姚曉棠出事,婚事被攪黃了,這些年那套房子也一直空著。
甦訣沒想到要搬過去住,反正他孤家寡人一個,住哪兒都一樣。
出了電梯甦訣的突然響了起來,他邊接听邊往大廳外面走。
“田伯父,早。”
那邊是田信中氣十足的聲音︰“早,沒吵到你休息吧?”
“沒有,我已經起床了。”
“那正好,有興趣陪我這個老頭子喝早茶嗎?”
甦訣想了想,應了下來︰“好。那我一會兒開車過去接您,就去您常去的那間酒樓,正好有事跟您談。”
“那就這麼說定了啊。”
“可以,待會兒見。”甦訣收掉,一抬頭便見大廳外面停著一輛車子。
車門那邊靠著一人影,正好背對著大廳的門,只露出小半截上身和後腦勺。
甦訣不覺心思一冷。
關略?
甦訣立即加快腳步走過去,果然是他猜想的那個人,就靠在車門上面,手里捏著半截煙,腳下踩了好些煙蒂,感覺在那已經站了好久。
“關先生…”甦訣喊了一聲。
關略從灰蒙蒙的晨氣和煙霧里側過身,倒是讓甦訣嚇了一跳。
眼前的男人胡渣邋遢不說,就連平日里總是淡然精熠的眸子也像是被磨光了顏色,好像遭受了什麼沉重的打擊,就那麼虛虛靠在車子上,渾身都是無力感。
這樣子的關略讓甦訣不適應,心口一跳,立即問︰“是不是沈春光出事了?”
關略卻遲遲沒有反應,捏著煙抽得更猛。
甦訣見他這模樣更加擔心。
“關先生,人已經被擄走好多天了,我希望你能跟我說實話,她現在情況如何?對方到底想怎樣?或者…”
“或者什麼?”關略總算接了一句話,聲音寒澀透亮。
甦訣總覺得他這模樣有些反常,大清早跑他樓下候著,自然是有事,所以他索性不問了,等著關略自己說。
關略將手里半根煙迅速抽完,碾在腳下,抬頭朝甦訣又走近了兩步,剛好站在了路燈下。
因為時間稍早,天光未開,路燈還亮著,混著冬日里厚重的霧氣,將兩個男人臉上的神情照得清晰分明。
一個因為過于憂心而顯得憔悴頹唐。
一個因為長夜未眠站在冷風里半宿而渾身僵硬。
兩人就那麼對立而視,好一會兒,最終還是關略嘴角哼了一聲︰“你很擔心她?”
“自然,怎麼關先生第一天知道?”
“那倒也不是,只是想問,你這麼擔心她是出于什麼立場?”
“如果我說我對她有所企圖呢?”
關略嘴里又哼了一聲︰“知道,三年前甦總的企圖就已經很明顯。”
甦訣不覺一愣,頓了幾秒心中已經了然︰“你知道了?”
“難道你覺得我還不該知道?”
“不是,早晚的事,甚至我都認為你知道得晚了。”甦訣清楚沈春光的脾性,那姑娘看著聰明,其實腦子里的褶子不夠多,關略又是這麼精明的人,與他相處這麼久肯定露了破綻。
關略又是一聲涼笑︰“是啊,知道得太晚了,只能說甦總演戲演得好,當年給我送了一塊被炸焦的手表,知道我肯定會去查吧,百達翡麗的定制,全球也就那麼幾百塊,編號獨一無二,一查便知是她的所有物,錯不了。”
話都已經說成這樣,甦訣知道已經瞞不下去。
“是,手表確實是她的,可她當年命大逃過一劫,沒有死在緬甸。”
關略不覺將眼楮閉上,深呼吸,嗅到晨霧中涼涼的濕氣。
謝天謝地,雖然他之前已經百分之九十九確定沈春光便是那姑娘,可終究還有一絲不確定,現在甦訣親口證實了這一點,就如當年他從他手中接過那塊手表的心情一樣,感覺全世界都兜頭蓋了下來,讓他一時喘不過氣。
甦訣見關略的表情實在異樣。
如果當年真是他向唐驚程的動的手,現在證實唐驚程沒有死,這男人應該氣憤或者失望,可為何看上去竟有些掙扎的痛苦。
“關先生,你大清早守在我樓下,應該不僅僅是來問我這麼一個問題吧?”甦訣問。土節司劃。
關略又咬了咬牙槽,睜開眼楮。
是,他當然不是為了這個問題而來的,他心里藏著更重更深的東西,原本昨夜從唐驚程的工作室出來他便直接驅車到了甦訣公寓樓下,可他硬生生在這里站了大半宿,抽光了身上所有的煙。
所幸夜里的風夠冷,將他的思維全部凍結,結成一塊冰,壓住他心里的激燥和恐懼,那麼多矛盾的情緒啊,那麼多難以啟齒的問題。
他想問,卻又沒有勇氣問!
幾時他竟成了這麼猶豫不決沒出息的男人,為了個問題在樓下站了一宿都問不出口?
甦訣看出關略臉上的掙扎,覺得不大對勁。
“關先生?”
關略搓了搓手指,壓住胸腔里的呼吸,良久,久得好像比這三年時間還要漫長,他才?足勇氣。
“她去緬甸之前,是不是已經懷孕?”終于問出了口,以為甦訣會否認,可對面的人突然目光一緊。
“你不是早就已經知道?”
“什麼?”
“三年前…”甦訣解釋了一半,突然聲音全部被嗆住,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但又不敢確定。
“三年前什麼?”關略催,滿臉的急躁和期待。
甦訣暗自也壓了一口氣︰“要不跟我去樓上吧,這里講話不方便,順便我有東西要給你看。”
關略想了想︰“好。”跟著甦訣上樓,電梯里黑暗一片,只听到手插進褲袋里的簌簌聲。
到了門口,甦訣掏出鑰匙開門。
關略進去,掃了一眼,不算太大的客廳里收拾得很干淨,茶幾上擺著幾本古玩和玉器鑒賞之類的雜志,一旁瓖入牆體的木架上放著許多工藝品,其中正中間一格是樽白玉手雕件,裸著後背的美女身體,線條流暢,那是邱啟冠早些年雕的那樽“出水芙蓉”。
“坐!”
“不用,問完事我就走。”
“坐吧,我去拿樣東西給你看。”甦訣聲音也是涼涼的,沒有絲毫客套,把關略一人晾在客廳里,自己去了書房,很快就拿了一只出來。
已經有些舊了,是三年前的型號,甦訣早就已經不用了,他重新換了塊電板進去,開機。
關略寒著臉︰“你要給我看什麼?”
“答案,你要的答案,就在這只里。”甦訣邊說邊在上摁了幾個鍵,遞給對面的關略。
關略接過去,抱著狐疑將目光睨到屏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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