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會有這個後果,扎納既然敢殺我的養父,就已經為自己想好了退路,所以,我也為自己想好了退路。
有的人以為,寶音死了,因為扎納那個大騙子,說我為了一己私欲餓,不想嫁去莫斯科公國,而殺了我養父,最後又自殺。
他這個借口當真完美,將自己置于道德最高點,又完美掩飾了我的出逃。
我料到扎納會對我下手,會將我綁著送到那寒冷的貧瘠之地,所以,早早的找來了一個跟我長得很像的少女,個子也差不多,藏在我的床底下。
我逃走之前,讓那個少女躺在了我的床上,假裝是我。
倘若我逃走,我知道扎納一定會非常憤怒,而殺了那個可憐的少女,可我不在乎,我就是如此,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我獨自逃走了。
我怕扎納會找到我,不敢去蜀國,去找小肚肚,我不知應該去何處,我眼楮是紅的,很容易就會被別人發現,在深山里自己獨自晃蕩了很久。
我住在山上時,山下的人忽然有一天都在傳,山上來了一個妖女,會殺人的。
他們說的肯定是我,我想,也許是某一天我在殺小野豬時,被哪個上山來的獵人發現了吧,但我知道,我得走了,不然等扎納听到風聲趕過來,我又得被逼著遠嫁。
大仇得報,但是也得能先想到一個完美的計劃再實施,扎納老奸巨猾,一定不會讓我有機會近他身。
于是我只能狼狽地,灰溜溜地扛著一只沒吃完的野豬腿逃跑了。
我吃完那只野豬腿之後,又不知道應該去哪里。
想了好久,偶然間听到,南晉的如國夫人,正在離我不遠的一個山上寺廟里,為國祈福。
我想,反正也是沒事做了,不如去看看我的親娘。
我是晚上潛進寺里的,溜進了供著大佛的那個大房子里,我在大佛後面,蜷縮著睡了一夜,早上醒來的時候,發現果然有一個風韻猶存的婦人,跪在蒲團上,誦經念佛。
她長得很漂亮,我跟雲真雖然是雙生子,但我們兩人,還有些細微的差別,我覺得雲真長得比我好看一點,娘的臉型,神態,都跟雲真如出一轍。
我看著她,她不知道佛像後面有人正在看她。
她念了一會兒佛經,便有一個跟她差不多年紀的宮人走了進來,我听見我娘叫她朝宣。
朝宣走到我娘身後說,“公主,小姐不見了,已經不在雲家酒樓,我派人去查訪,說是被帶進了宮里,然後便斷了消息。”
我娘原來在打探雲真的消息,可是她為什麼不去找我呢?她難道不記得,她還有一個女兒嗎?
我心里很是難過,可想到之前我養父對我說過的話,他說,寶音,你娘當初不是故意丟下你不管,而是因為剛生下你,你便被盜賊擄走了,那個婆婆,不是你的祖母。
養父不知道,我早就知道自己是誰的孩子了,小肚肚很早以前就打探清楚了,但是善良老實的養父,怕我憎恨自己的娘,也怕我會離開他,所以一直沒有幫我仔細打探我的身世。
我早就知道了。我想到我養父說的話,他從來不會騙我,所以,也就立刻原諒了我娘,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她以為我死了,才沒找我。
可是心里,還是有些難過的。
我想跟她相認,在雲真之前就跟她相認,可又不敢,有些膽怯。
我趁著她們都去吃齋飯的時候,偷偷溜了出來,原本是想去偷個饅頭吃,剛鑽進廚房抓了個饅頭,轉身便被方丈逮住了。
“施主若是沒有惡意,那貧僧就當做沒有看見,佛祖坐臥之地,豈能褻瀆?”那方丈雙手合十,朝我平靜道。
他知道我昨晚睡在佛像後面,少林中人,果然不一般。
虧我還以為自己神通廣大,原是別人不願跟我計較而已。
我有些無地自容,放下饅頭,也朝他鞠了一躬,“多謝方丈網開一面。”
我轉身往外走時,隱隱听見我娘在身後說,“這小姑娘若非走投無路了,又怎麼會來寺里偷饅頭吃?方丈為何不給她行個方便?”
我想要回頭,卻又不敢回頭,等我猶豫再三,決定回頭時,我娘已經往大殿的方向去了,走遠了。
連老天爺都不讓我跟我娘相認,這是注定的。
我不敢去找小肚肚,也不能跟我娘相認,我沒有地方可去了,只能一個人飄飄蕩蕩,居無定所,怕自己在一個地方時間住久了,醒來時,已經被扎納捉了回去。
在這里,不得不提一下,侯敬的夫人。
我以為我相當完美地掩飾了自己的行蹤,有一天,還是被兩個黑衣人攔住了。
在我要下手殺他們之前,他們說,“小姐,北梁寅王想要見你一面。”
北梁寅王,自然是侯敬,他們叫我小姐,一定是知道我是誰了。
我不知道侯敬何時發現我的蹤跡的,我當時是這樣想的,完了,侯敬能夠發現我,扎納也一定能夠發現我,我得想好退路!
可我沒有想到的是,見我的人,不是侯敬,而是寅王妃。
他們帶我去了茶館,我在上樓之前,就已經察覺出了氣氛異常,我很奇怪,侯敬為什麼不是在王府見我,而是將見面地點選在了茶館。
我甚至,已經將匕首藏進了手心里,也準備隨時給人下套。
領我上去的人,打開包廂門的瞬間,我看見里面坐著的那個女人,愣住了,我自然認得她的臉,我觀察侯敬時,自然也看到了她。
“你跟你娘,長得真像。”她嘴角噙著一絲淡淡的微笑,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第一句話,是這樣說的。
言外之意,便是,我知道你是誰,你最好乖乖配合。
我這小暴脾氣,還就不吃她這一套,從小到大,我都是無法無天慣了,誰也管不住我,誰也別想制得住我。
“你長得沒我娘漂亮。”我隨即眯著眼楮笑道,“怪不得管不住侯敬呢!”
“脾氣也跟你娘像,惹人生厭。”寅王妃也不生氣,繼續淡淡回道。
“那跟你有什麼關系?”我生氣了,我雖然沒有跟我娘相認,可也容不得別人這麼侮辱我娘!至少我娘比這對夫婦善良多了,我是惡人,卻也討厭惡人!
“你叫我來,若是想侮辱我的,那恕我不奉陪,沒空跟你在這咬文嚼字,我娘是個武將,我也沒上過太學院,比不上寅王妃滿腹經綸大家閨秀!”
我罵完,轉身就要走,身後兩個男人卻攔住了我,不讓我出去。
“誰敢攔著我,我叫你死無全尸!”我惡狠狠地罵道。
“就這樣就生氣了?”寅王妃在我身後,輕聲笑了起來,“你可比不上你姐姐穩重,她倒是個能沉得住氣的。”
我姐姐又管她什麼事?她管得倒是寬!
“你這是在威脅我嗎?”我扭頭,陰沉著臉問她,“你以為你知道我是誰,知道我姐姐是誰,我便怕了你嗎?我寶音天不怕地不怕,還會怕你這個惡婦?”
“你師父正在四處找尋你的下落。”
她一句話,叫我愣住了。
“說實話,你師父雖然厲害,可軟肋是你,我現在要你去做一件事,你若是不同意,就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面。”
我想了想,硬著頭皮問她,“你要做什麼?”
“我要做的事情很簡單,你替我殺了雲真,我就放了你師父,也不向扎納透露你的行蹤,如何?願不願意?”寅王妃臉上的笑,實在可恨。
她長得倒是賢良淑德,一副好人嘴臉,可心腸怎麼如此歹毒?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跟侯敬一樣的貨色!
“我憑什麼受你指使,去殺我的親姐姐?我姐姐又礙著你什麼事了?”
“也沒怎麼,就是,我只能容許赫連錦身邊有一個女人,我要讓他對阿曉,一心一意。”
我看著她優雅地伸出手,長長的指甲上涂著蔻丹,捧起面前的花茶,送到嘴邊淺抿了一口,她不動聲色,可我的手卻在發抖,我輸了,姜還是老的辣。
我怕總覺得自己不是好東西,可踫上真正的惡人,才知自己不過是小巫見大巫罷了。
我不想小肚肚受到傷害,更不願意親手殺了自己的姐姐。
“你就這麼自信,我一定會听你的話嗎?”我冷冷問她道。
“那你盡管不按我的意思去做好了,我不逼你。”寅王妃無所謂地朝我攤開手,“杜若清,現在好像是在大理國邊境……”
“我去,我立刻啟程去南晉臨安,你的期限是多久?”
“三個月吧,給你充分的時間準備。”
于是,我快馬加鞭地啟程,趕往臨安城,同時,我從寅王妃口中,得知了小肚肚在哪,立刻花重金雇了一個鏢局的高手,前去給他傳信。
我信上,是這麼寫的,“立刻回蜀國,危險!”
小肚肚很聰明的,一定能明白這不是一封無聊的信,或許也能猜出,這是我傳給他的信。
我在賭,賭我不殺雲真,小肚肚也不會有危險。
寅王妃派了人跟蹤我,她還是不放心我。
恰好,我抵達臨安城沒幾天,赫連錦便反了。
城中的北梁人,人人自危,逃都來不及,那幾個監視我的人,都不敢出來,因為說實話,北梁人跟南晉人長得各有各的特點,蓄發和蓄胡子的習慣不同,女子還好,男子之間的差異特別明顯。
我不走,他們也不敢走。
于是,我趁他們不敢出門的時候,偷偷使了招金蟬脫殼,逃了。
我姐姐的運氣,倒真的挺好的。
我繼續過著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直到那天,听說小肚肚要娶雲真了。
我很憤怒,在我的印象里,小肚肚不是那種看重權勢名利的人,我想去問問他,他娶了雲真,那麼我在他眼里,算什麼。
趕過去了方知,是小肚肚的一場計謀。
他等了我十年,我不敢與他相見。
小肚肚以前跟我說,給我算出的命格,是前半生悲苦。後半生,一語道不盡。
我和小肚肚重逢之後,和他一起做了很多事。
第一件事,就是殺了扎納。
第二件事,和他游歷天下。
第三件事,給他生了一堆寶寶。
忘了說,他們的眼楮,是黑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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