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母親50歲後,頭發日漸白了。先是兩鬢,後采是額前,再後來滿頭蘆花,讓我們感到心痛。
父母都不願離開家,家里有豬雞水牛,有房子和責任田,上高中的小弟還要人照顧,患不治之癥的父親不能勞動,里里外外都是母親一人操持,她頭發還有不白的麼?
4月的一個晚上,我搭同事的便車回老家,想看看父母和小弟。到家時已是晚上11點多了,家里沒人,門上掛了鎖。奇怪,這麼晚了,父母到哪去了呢?天氣乍暖還寒,夜風吹過,身上有陣陣涼意。朝遠處田野望去,怎麼回事呀?空曠的田野上有燈火閃爍,不時有陣陣敲盆的聲音傳來,我信步朝田野走去。
到了田邊,我像被人使了定身法一般,呆立在夜色里。只見母親一手提著臉盆,一手握根棒子,敲擊著,發出當當的聲響。母親在田埂上蹣珊地轉悠,田埂角上放著盞馬燈,燈火如豆。田里是平整的秧圃,依稀可見撒下的稻種已經抽出嫩芽。母親身上披了件破棉襖,手里不停地敲擊著。我叫丁聲母親,母親見是我,停丁下采,臉上溢著慈祥的微笑。在母親停下的當兒,有一群黑乎乎的東西沖向秧圃。母親一見,立刻又敲起來,那黑乎乎的便遣散而去。母親說,今年是少有的奇怪,撒下的稻種一個晚上便被老鼠吃得精光。沒有辦法,大家只好日夜在田邊守著。母親告訴我,父親被姐姐接去了,小弟住校,星期天才回,她已經在田邊守了三個晝夜了。
母親和我說話,手里還在敲盆,沿著田埂蹣珊而行。我跟在她後面,心里沉沉的。母親,您該休息了,把田退了吧!您勞作了一輩子,難道不誼享一事福麼?我知道,我是勸不動母親的,她離不開她的田野。平時我們勸她,她都說︰你們不要管了,這田是不能退的,我做一天算一天,也好照料你爹和你弟。
那個夜晚,我陪著母親在田野上敲盆趕鼠。母親的身影在田埂上晃動著,夜色里,只有母親的白發看得清楚。夜風吹著,母親的白發在田野上飄拂,飄拂,飄拂出我一臉淚花,飄拂出我又一段回憶。
父親病倒時,正是鄉下大忙季節。母親忍著悲痛,半夜里起來拔好秧,運到水田里。一早回家服侍父親吃藥,再趕到田里插秧。一大塊白晃晃的水田里,只有母親孤單的身影在移動。隨著母親身影的移動,水田里嫩綠的秧苗一行行地立起來,整齊勻稱,像塊綠色的地毯。母親是高明的織工,織著綠色;母親是勤勞的春蠶,吐著綠絲。
我趕回家幫母親插秧,到田邊時,一塊大田,母親已插完一大半。她太累了,體力不支,已不是彎腰在田里移動,而是雙膝跪在泥水里,艱難地爬行。母親的衣褲沒一處干的地方,渾身是汗漬泥水。母親跪在田里插完一行,又插一行。我含著淚水沖到田里,喊著︰媽,您不該這樣拼命!
母親見是我,想站起來,努力了兩次卻未站起。我一把抱起母親,感到母親已瘦得皮包骨頭。母親臉上仍是慈祥的微笑,白發被汗水濕透了,沾在額上臉上脖予上。我為母親拂了拂頭發,一陣風吹來,白發在田野里飄拂起來。母親說︰搶季節要緊啦,這秧早插一天,就能多收一成。我沒說話,把母親進回家,就跑到田里,沒命地插起秧來。我累得腰酸背痛,但一想到母親的白發在眼前飄拂,想到母親跪在田里的身影,便覺得不累了,腰也不酸了。我一口氣插完大田的秧,哭了……
母親離開我們三年了,但我忘不了母親的白發。她的青絲變白發,是歲月的辛勞所染。母親的白發,裝點著故鄉的田野,溫暖了我的心靈。
啊,母親的白發喲,還在田野上飄拂麼!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