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剛楞了一楞,這可不像大哥以前扇完他以後的態度,以前至少會再繼續罵半個小時,然後讓他老實點滾蛋,這次居然笑著跟他說這麼句話,讓他著實是吃驚不小。于是他腦子定了定,戰戰兢兢蹲下去,把那些信件收起來看,才看了幾封就頭皮麻了,其中有一封信的落款有上百人的簽名,另一封信則是暗紅色的血書,看得他心驚肉跳。地址不只是有上海市公安局、法院、檢察院、上海市政府,還有直接寄給公安部、最高檢最高法、甚至到中紀委的,再仔細看看,內容也不只是告韓剛自己和手下那幫打手,大多數信里都提到了韓局長,說他是保護*傘之類的等等。
他沒想到這次的麻煩會這麼大,連大哥都牽連進去了,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地杵在那里。韓局長說︰別看了,兩條人命,四起強奸,還有十幾次重傷,沒冤枉你吧?這些事加起來,連律師都不用請了,就是槍斃完事。
韓剛想為自己辯解兩句,但嘴還沒哆嗦著說出話來,腿先軟了,跪了下去︰大哥,你救救我吧,求求你了。
其實韓局長沒說對,強奸應該是五起,最近的一起,兩個多小時以前才剛剛生。命運就是這般神奇,剛才還在天寶夜總會不可一世的韓剛,面對著潘麗娜的苦苦哀求報以大耳刮子的韓剛,這麼快就回到了潘麗娜的位置上,對著那個能決定他命運的人搖尾乞憐。
韓局長苦笑笑,說︰剛子,你本性難移,改不了,我十幾年前就知道。所以我只要在這個位置上一天,我總會想辦法保著你的,甭管我是打你罵你,你是我親弟弟,我沒害過你,這你是知道的。沒我,你可能早就進去了。
韓剛跟雞啄米一樣點頭,大哥說的是實話。
韓局長點了一支煙,繼續說︰本來我覺著我在這個位置上干到退休,問題不大,這些事兒我只要在,總能給你壓著,等過幾年快退了,找個機會給你辦出去,去加拿大或者是澳大利亞,以後就在那邊養老就成。但是這些人告得太狠了,有個被你欺負的女孩子他爸是記者,認識些北京的朋友,前幾天還去上訪,在公安部門口坐了一天,終于算是把這事兒給捅了上去。
公安部有不少我的朋友,我一開始還想著能不能打打招呼,給你把這事兒給壓下來,但是還沒等我開始運作,市委組織部的調令就下來了,下周我就得去交委報到,說是工作需要,我在市局是分管刑偵和治安的,從來也沒管過車,去交委當那個破書記,你說是啥需要?
韓剛木訥訥地搖了搖頭。
韓局長繼續苦笑︰我怎麼會有你這個弟弟,真是豬一樣的腦子!我告訴你啊,是查辦我的需要!
韓剛這下子徹底傻了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大哥點上一支煙︰看著冉冉升起的煙霧,好像對他說話,又好像在說自己︰跑吧,有多遠就跑多遠吧。
韓剛失魂落魄地離開了大哥的家,當晚就開著車離開上海,一路跑到了雲南,在那邊有幾個搞毒品生意的朋友,他想不成就在中緬邊境當個毒梟也好。
韓局長調走之後的一年,上海市公安系統進行了一次大換血,許多原來跟黑路子有關系的干警被輪走了,一批年富力強,作風正派的警察和干部走上了領導崗位,其中包括那個綽號女金剛的浦東分局新任局長,正是她大力查處黃賭毒的行動導致了天寶夜總會的關門以及小雅不到一年的頭牌小姐生涯的終結。
而此時的韓局長,確切地說應該是韓書記,已經被免去市交委黨組書記的職務,在西郊賓館附近的一棟二層小樓里過了好幾個月的“雙規”生活了。
平心而論,韓局長的罪不算大,韓剛犯下的多數案子他都不知情,但是他是韓剛的直系親屬,又被人查出韓剛離開上海之前,最後一晚曾經去過他家,交待韓剛的下落,就成了他雙規時間這麼長的重要原因。但是韓局長也冤,弟弟究竟跑去了哪兒,他的確不知道。韓局長這個人很奇怪,本質並不壞,在公安系統干了幾十年,從普通刑警一路坐到市局副局長,英模勞模什麼的不知評了多少次。他做人算得上干淨,可惜因為父母去世早,長兄如父,過分寵愛他這個不成氣候的弟弟,不講原則,屢次袒護,最終把自己毀了。
政治生涯的終結摧毀了這個原本意志比常人堅定許多的老公安對生活的信心,所以當他向組織交待完所有的問題,轉移到司法機關羈押候審期間,因為大半年來的抑郁,失眠和悔恨,突腦溢血,韓局長連一句話都沒有留下,就這麼死在了閘北區看守所。
但是他還是盡最後努力幫了韓剛一把,因為當他知道自己也沒什麼機會出去了之後,就盡可能多地攬下了韓剛的罪行,聲稱那些案子背後均有他的授意,默許,縱容,原本這些罪行可以讓他至少判個死緩,可是韓局長先給自己立即執行了。這樣做導致的結果就是韓剛背著的好多案底就這麼被洗白了,甚至也沒上通緝名單,于是當他毒梟沒做成,屁溜溜潛回上海之際,現自己好像啥事兒也沒有了。
韓剛在邊境混了七八年,除了有兩次差點在搶地盤時被打死,啥錢也沒撈到,帶去的那些錢基本造光了,他想自己再不走,搞不好要死在這窮鄉僻壤,這個念頭讓他痛苦萬分,想起當初在上海灘的叱詫風雲,橫下一條心,說什麼也得回來。其實他完全可以再早點回來,因為韓局長死了之後沒多久,他的案子就宣告結案了。
辦案的人很多還是韓局長當初的手下,都清楚曾經的領導如今淪為階下囚,完全是受弟弟所累,但是也清楚韓局長就這麼一個唯一的親人。在哥哥一力承擔了主要罪責並死于看守所之後,他們心照不宣地忽視了供詞中許多明顯的疑點,早早結案,為的是給弟弟留條活路,也算是做下屬的,對曾經的老領導的一點心意。他們此時並不知道韓剛在哪里,也不打算知道,他們覺得韓剛也許會回上海,也許不會,就隨他去吧,不再找他,也不再抓他,畢竟韓局長都死了,對那些受害者是可以交代的了。
女金剛親自在結案報告上簽了字︰對下屬說,如果韓剛敢再惹事,嚴懲不殆!
幾天之後還在邊境跑路的韓剛得知了哥哥去世的消息,但是並不知道上海那邊已經結案,只是以為自己徹底失去了最大的靠山,上海再也回不去了。這邊的地頭蛇原來接納他,視為上賓,也是听說他有個局長大哥,天天好吃好喝款待,再後來知道韓局長被雙規,對韓剛態度就明顯冷了許多,等韓局長死訊傳來,地頭蛇假模假式地請韓剛喝了一頓酒,安慰一下,節哀一下,第二天就把他打去跟別的毒販搶地、爭貨、劫財、干這些打打殺殺最凶險的活兒,理由是要重用韓局長唯一的親人。
就這樣熬了好幾年,韓剛身上多了十幾條疤,兩個彈孔,既沒上位,也沒撈著錢,每天都擔心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幸好他當初一個馬仔後來抱了根不算粗的大腿,打听到前任大哥現在沒事兒了,出于道義,多方打听,總算把這消息告訴了還在思茅邊境貓著的韓剛。韓剛本來已經決定死都要回上海了,這幾天正收拾著東西呢,一听說這好消息,只恨自己不能變成電磁波,直接鑽進電話里,瞬間從上海那邊的听筒爬出來。
心里再搓火,地頭蛇是不能得罪的,何況人家表面上對自己還是很客氣的,到這份上了,更不敢撕破臉,否則他根本別指望走出這大山。于是搜羅了幾樣值錢玩意兒,小心翼翼地去給地頭蛇道別。
地頭蛇呢,心里清楚這種貨留在身邊也沒用,韓剛在上海人里面算心狠手辣,做傷天害理的事情眼楮都不眨,比如對小雅,但是真跟這邊的毒販比起來,那就是個面瓜,每次跟別的毒販開戰,他都是第一個裝死倒下的,他身上有幾條疤是自己人砍的,為啥呢,弟兄們看他裝死那德行來氣,反正他緊閉著眼,也不知道誰砍的,先給一刀再說。就這貨色,滾回上海去也好,省得給毒販丟人。
他同意韓剛走,還送給了韓剛一個小禮物。
身份證、護照和戶口本。地頭蛇說︰雖然上海那邊結案了,但你當初總有些仇家,或者什麼別的恨你的人,你就用原名回去,多少有點風險。再加上你這名氣,做點正經事情也麻煩,我呢,別的本事沒有,一會賣點兒粉,二就是會幫人跑路,你們大上海的戶口我搞不到,給你辦一個昆明的倒是沒什麼問題。
韓剛千恩萬謝地接過了新的身份材料,一看就肯定不是仿造的,各種防偽標識都齊全,肯定是公安內部有相當關系才給辦的,只可惜這新名字,韓剛楞了一下,瞬間,一種屈辱感涌上心頭,手開始不住地顫抖。
地頭蛇哈哈大笑︰周辰濠,多好的名字啊,周圍的馬仔們也明白過來了,紛紛跟著狂笑不止,有的還吹起了口哨。
地頭蛇姓周,除了賣粉,安排人跑路之外,還嗜愛養狗,不光為個人興趣,也為看家護院。姓周的養的狗大部分是德國黑背,干雜活兒的,另有幾只藏獒成天像保鏢似的跟著他,有一只現在就在他腳下趴著,齜著牙,隨時準備咬人。
對于這幾只貼身奴才,地頭蛇一概都給它們取人的名字,以示寵愛,其中一只叫阿辰,另一只,就叫阿濠。
韓剛忍了,他也不敢多說什麼,唯唯諾諾地退下了。2oo3年7月,剛結束非典疫情的上海,迎來了來自昆明的工頭周辰濠---大流氓韓剛終于回到了一別七年多的故鄉。此時距小雅和清志朗回上海為櫻井集團開闢第二戰場,還有不到兩年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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