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q中文網 www.3qzone.io,最快更新蒼茫雲海間 !
任誰都能听出陳 聲音里的冷淡, 清平坐了一會,就听見陳 叫她過去。
她乖乖的坐在陳 面前, 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她在陳 身邊待了這麼久,但再也沒有跪過了。
陳 握著手里的杯子,看著她一副懵懂的樣子,頗感頭痛,她在心里來回順了一遍氣, 才道︰“以後莫要離水那麼近,若是哪個有心人推一把, 你這條小命就怕是不保了。”
清平低頭應聲, 她早已過了被人說教的年紀,有時候覺得陳 說話的口氣雖然比較像是長輩式的說教,卻並不反感, 甚至還會回想一下真的是自己做錯了嗎。
她丟下手繩,忽然樹林間傳來腳步聲,一個聲音道︰“......上次路過此處, 不是見到一個湖了嗎?”
另一個人回答︰“沒記錯路線?走了這麼久都沒有看到,別是你胡說的吧?”
陳 站起來, 周圍的侍衛緩緩回攏,靠近馬車。天璇拇指按在劍上,沉默的踢開火堆,幾點星火漸漸熄滅。
樹林中率先鑽出個女子,“誒喲喲”的叫喚了一會, 忙不迭的摘下頭上的枯枝,而後咦了一聲。
陳 看她覺得眼熟,想了一會,拱拱手道︰“邵小姐。”
來人卻是邵小姐,她見了陳 尷尬的笑了笑,後面一個人用力推了她一把,道︰“快走!磨磨蹭蹭的做什麼?”
邵小姐哭著臉轉身道︰“四弟,誒四弟,咋們車上不是還有水嗎,不如就像湊合湊合,等到了驛站再說,好不好?”
“讓開!別扯些有的沒沒的有的了!快點,那水經不住用的!”
邵小姐一臉無奈的讓開,身後跟著一個少年,長發繞金線打了個辮子,見了陳 挑起了眉,皮笑肉不笑道︰“原來有人捷足先登了。”
陳 淡淡道︰“我等馬上就要離開,不會打擾公子取水。”
說完眾侍衛上馬,陳 掀了車簾進去。清平騎在馬上,听那少年道︰“還未請教小姐尊姓大名。”
這種極其不禮貌的行為引起了眾人的側目,邵小姐虛弱的呵斥道︰“四弟啊,你且安分些吧。”
少年瞥了她一眼,挑釁道︰“能出入賀府的人自有其本事,要不然就是世家之子,報個名字又有何妨?”
馬車慢慢駛離,陳 的聲音從車里傳來︰“多謝公子盛情,不才乃無名之輩,也不是什麼世家之人。若是在閔州有再見之時,自然會告知公子。”
看著車隊走遠了,邵小姐有些生氣,道︰“四弟為何如此咄咄逼人,是為了清平那事?都說了人家非奴非僕的,你究竟要如何,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少年白了她一眼,指揮著僕從去後面取水,而後輕聲道︰“二月將至,神院的人又要來鎮海閣籌募‘芳薇’了。”
邵小姐不太明白他突然說這件事做什麼,‘芳薇’乃是辰閔兩州商人都需向神院上交的費用,視商人的產業大小,這筆錢也自是不同。豪商自然多交,小商略微意思一下就行。這錢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每年二月初,神院便會使人抬著長長的龍燈,從辰州出發,一直到閔州的瀾城。
龍燈經過的地方,沿途民眾皆在道路邊設香案,點紅燭,將銀兩用紅紙包裹起來,待龍燈來時,就交給附近的守燈人。傳言龍女就會保佑這家人在新的一年平安順利,龍燈路過的地方自然也是風調雨順,來年豐收大吉。
“龍女怎麼說也是我們閔州的神靈罷?為何神院設在辰州,我們閔州每年卻需向她們交錢。”少年低聲道,手中折下條樹枝,“阿姐是不知,這群人的胃口是越來越大了,銀錢她們還瞧不上了,你可知前些日子,大姐傳信與我,說長老約莫透出個意思,想要這鎮海閣中的珊瑚寶樹,以及那東陵明珠。”
邵小姐听的是目瞪口呆,震驚道︰“神院瘋了吧?便是進貢宮里,也沒打過這幾樣東西的主意!”
少年折斷了樹枝,冷冷道︰“說的就是,鎮海閣的珍藏之物,是要代代傳下去的。如若是失了其中一樣,鎮海還叫什麼鎮海!”
僕從打好水了,一行人離開湖邊,少年淡淡道︰“莫非阿姐真以為我是那不懂事的孩童,是為了和你打賭才來的昭鄴?”
邵小姐焦急地問︰“你是不是有什麼辦法了?”
陽光穿透樹葉,林中一片靜謐,少年垂目去看那手中忽然多出的草編手繩,道︰“我要讓‘龍女’回到閔州,回到鎮海閣里。”
邵小姐略微一想,道︰“你是想找清平來扮龍女?”
少年丟下手中樹枝,把手繩戴在手腕間,抬手迎著陽光,道︰“怎麼會是扮?我說是,她就是龍女的轉世。”
他轉過身面朝邵小姐,道︰“以後望海宴算什麼,神院又算的了什麼,閔州的事情,還輪不到她們置喙。”
劉甄騎馬追上清平,好奇道︰“清平,剛才小姐和你說了些什麼?”
清平覺得這應該可以說,老實答道︰“叫我別去水邊,萬一被人推下去可就完了。”
劉甄臉上露出一種疑惑的表情,暗想,小姐還真把清平當女兒養了?要知道她在賀州時就覺得不太對勁,現在更是越來越能確定了,這種恨不得殺生取義,立地成佛的樣子,除了這個理由還能怎麼解釋?
清平騎著馬跟在車後面,但不敢超過馬車。她本能對未知的東西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敬畏,如今莫名其妙轉換了態度的陳 ,已經被她歸為暫時無法理解的部分中了。
所以她剛剛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暗示自己的處境很危險麼?清平又覺得不像,如果說只是單純的關心,為什麼要把氣氛弄的這麼沉重。
她正胡思亂想著呢,陳 的聲音從馬車里傳來︰“清平。”
清平趕緊靠過去,陳 解了玉冠,長發披肩,額頭綁了一條銀色的抹額,看起來似乎是小憩轉醒。她道︰“旁晚要到天涼山了,要不要去看紅月?”
清平眨了眨眼楮,感覺她似乎又切換到自己熟悉的模式了。陳 的嘴角微微上翹,以手托頜,道︰“想不想去?不想去就不去了。”
“想去的!”清平急忙道,害怕她反悔。
陳 姿勢慵懶地撩起一絲頭發在指尖纏繞,道︰“那還不進來給我梳頭?”
清平順從的下馬,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馬車,陳 半倚著,遞過梳子給她。
她們兩個面對面,清平握著梳子道︰“小姐,你能不能轉個身?”
陳 略微坐正了些,正義言辭道︰“不行。”
清平感覺她那個欠扁的模式又回來了,捏了捏梳子,半跪在她的面前伸手去解抹額,兩人身高相差較大,陳 體貼的低下頭去,讓她解了自己的抹額,兩人貼的極近,清平都能看到她眼中的自己,陳 眨了一下眼楮,仿佛自帶柔光效果般,長長的睫羽微微顫動,眼角一抹淡紅,真是說不出的好看。
陳 低頭看著她,清平忽然覺得這姿勢實在是太近了,微微向後靠了一點。大概誰被這樣一直看著都會不怎麼自然,清平額頭泌出了一層薄汗,陳 低聲道︰“清平。”
這聲音當真是惑人非常,低沉喑啞,清平頓時心跳漏了一拍,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一些,道︰“嗯,小姐。”
陳 握住她束發的手,任由剛剛束好的頭發再度落下,她將清平的雙手包在自己手中,專注的看著她,真心實意道︰“你可真矮呀。”
清平在也顧不得什麼主僕之禮了,猛的奪過梳子,三兩下又為她梳好了頭發,快速戴上玉冠,最後和她拉開距離,無比沉痛道︰“我會長高的!”
陳 摸了摸頭發,感覺似乎不錯,便點點頭道︰“會的,記得多吃飯。”
車隊在傍晚到達天涼山,又沿著山路攀爬,一側是綠藤青樹,一側是懸崖峭壁,洶涌湍急的河水繞山而行,水流咆哮于深谷幽澗,從上往下看一眼便覺得驚心動魄到了頂點。辰州多山地,此時正是日落之際,回望來時的路程,只見遠山朦朧,影影綽綽,與日落一同化作天邊的剪影,隨著天色漸暗,消失在溫柔的夜色中。
越往上走道路越是難走,沒過多久就看見一處飛檐突兀而出,典型的辰州建築風格,這座院子似乎有些年歲了,清平仔細一看,那牌匾邊上雕刻著許多蓮花,花枝纏繞,上涂金漆,有隸書寫就三個大字——明覺廟。
古往今來,廟宇多建于深山之中,一是遠離人世繁華,便于修行;二是幾乎修行之人都認為,只有離天越近,越能感悟到修行的真諦。是以見到天涼山上有坐廟,大家並不見怪。
似是听到動靜,門緩緩開了一條縫,出來一個頭戴三明冠,身著灰衣的女子,行禮道︰“諸位客人夜上天涼,可是為了看那紅月?”
陳 還禮,道︰“正是。不知道是否驚擾了修士清修,實乃我等的罪過了。”
女子擺擺手,道︰“並不礙事,只是客人們夜上這天涼山巔,萬萬不可再騎馬駕車了,前路曲折,還是步行較好。不如將車馬暫寄于鄙廟,也不必擔心丟失馬匹。”
陳 道︰“多謝修士了。”
女子站在一側,廟門緩緩打開,天權駕著馬車入內,眾人皆下馬以示敬重,將馬匹牽到後院,陳 就向那女子道謝,又去了些銀兩贈與她,言說是為廟中捐份香火錢,聊表心意。
女子沒推辭,爽快的收下了。
幾個侍衛留下來歇息,陳 帶著天璇一路攀登,終于在夜色將至時,來到了天涼山巔。
此時月亮還未升起,山頂看的也不甚分明,清平撥開雜草走了幾步,卻在茫茫夜色中看見一個模糊的影子,好似涼亭。
劉甄坐在地上揉著腿,她腿傷初愈,實在是經不住這麼折騰。陳 就讓天璇陪著她休息一會,順著清平的看的方向望去,了然道︰“想去那里?恐怕還得走一段路。”
她說著卻自己走在前面,清平趕緊跟了上去,果然路是崎嶇且高,她幾乎是手腳並用才爬上去的,到了上面依然是什麼都看不清,陳 拉著她道︰“小心腳下,慢些。”
兩人一路攙扶前行,走過一條小路,終于來到這個亭子,這亭柱都是黑色的,也看不清上面的牌匾,清平摸了摸石板和扶欄,都是灰,可見已經許久有人到這里來了。
陳 卻背著她遠眺,道︰“再等等,等一會。”
清平站在她身後,好奇的看去,但什麼都沒有看見。茫茫雲海中一點清輝溢出,隨之而來的是一輪圓月,緩緩從雲海中升起。月華如練,清輝灑滿雲海,霎那間周圍一點點亮起來,群山巍峨,在雲海之中若隱若現。一陣山風吹過,清平轉身向四周看去,她們此時正處在群山之巔,雲霞明滅,眾山拱衛,長空浩蕩,不見繁星。只余一輪明月在天際高懸,一條銀龍在月色下奔騰前行,以不可抵擋之勢在群山中劈開一條道路,消失在雲海之中。
陳 淡淡道︰“此亭名為‘臨淵’,建于開晟年間,為當朝內閣大學士樊成林所建,你且看來路。”
清平抬眼看去,原來她們剛剛走過的地方是一條狹窄的小路,兩側無護欄,下面就是翻騰的雲海,這種路若是在白日讓人走,恐怕還未踏上就已經嚇的腿軟了。
“後來樊學士受奸臣陷害,落于獄中,她留下絕筆一封,道︰‘我輩臨淵而行,心無所懼,生死為之度外,前路雖崎嶇難訪,若苦求之,亦有一線明光。’”
前人已逝,只余此亭,清平心中微微有些傷感。但明月依舊,萬古長存,無言注視眾生命途,興亡變遷。她不知道為何,那傷感最後盡數化于這雲海之中,萬傾銀紗籠罩人間,她也好像置身于這渺茫的月色中,往日悲歡悉付與濤濤江水中了。
作者有話要說︰陳 ︰為毛這麼激動?一想起朕要是不在你身邊你分分鐘就得被搞死,爸爸的心就非常非常的痛,養大你不容易,你特麼知不知道啊?
清平︰.......
陳 ︰(揮揮手)這個死作者寫的這麼慢,拖下去斬了算了。
作者被捂住嘴巴拖下去,伸出爾康手求救。
陳 ︰還是多澆水吧,恩恩,多施肥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