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瀾剛踏入王府大門還沒走幾步,尚處中年的管家便迎了上來︰“王爺,戌時有客人來訪,正君現正于沁閣代為接待。”
微生瀾輕頷下首表示知曉,一時還有些許恍然。上上次甦衍來訪時還只能在堂屋等待,因著那時祈晏還不是她的正君。
待從思忖中回過神來,她便側頭問了一句︰“是何人?”
管家回話的語速不緊不慢︰“是您那位叫甦衍的朋友。”
甦衍?這個時候登門來訪能有什麼事……
“同行的還有一位公子,自稱是商靖侯府……王爺?”管家還未把話說完,驀地發現眼前已是沒了她家主子的身影。
加快腳步乃至不自覺動用上輕功,那都是下意識間就做出的事情,微生瀾只用半盞茶不到的時間就到達了沁閣。
剛至就見自家夫郎正竟是神色悠然地在與商止下棋,而幾乎是在她抵達的瞬間,輪椅上的人匆匆把手中黑子在棋盤上落下,隨即就推動輪椅向她靠了過來。
“等等,這局棋都還未下完。”商止看著與他相對的男子毫不猶豫地把手中棋子放下就走,不由得出聲阻止。
“妻主。”輕喚一聲,輪椅上的人就對來人伸出手,注視來人的神情與方才那番疏冷模樣實是有著天壤之別。
這樣對她伸出雙手是什麼意思……微生瀾湊近了稍俯下身,那雙手就輕貼在了她的雙頰邊,隨即唇上傳來一瞬溫軟觸感。
“你……”頓了頓,商止還是忍住了未再把話說下去,他暫時還未有立場插足這兩人間的親昵,總不能開口要對方……矜持?
做完這一動作,輪椅上的人才慢吞吞地轉過身,狹長的鳳眸輕斂︰“已經下完了。”
商止聞言低頭往棋盤上一看,面色頓時就變得不如何好看了起來。對方方才放下的最後一子,給他造出了一個尋不著任何生路的死局。
“世子于這個時辰來訪,是否不太妥當。”微生瀾這番話其實帶有幾分送客的意思,只是不能明著說出口。
再者也不全是借口托詞。未出閣的男子入了夜還登門拜訪女子家門,總歸不是個合宜之舉。
而順著商止的目光在棋盤上掃過一眼,微生瀾就頓覺有些失笑。
剛至時她還略微驚訝于自家夫郎竟對商止的來訪如此心平氣和,但現下觀這棋局……天羅地網般的遍布殺機,哪里是有半分心平氣和的樣子。
這種輸子數目少得可忽略不計,近乎完勝的贏法也真是不給人留半點面子。微生瀾眸中是三分無奈、七分笑意,偏生輪椅上那人仰頭與她對視時,還是如索取夸贊般的神色。
然而這夸贊,她總不能當著商止的面說出口,便只能在自家夫郎的那頭烏墨長發上順撫幾回來代替言語。
商止早就想過這個問題,于是很快就答道︰“不只是我,還有甦衍。”只身一人與有人陪同那還是差別很大的,不然他也不會半強制地拖上甦衍與他同行。
說到甦衍……微生瀾環顧一下四周,見不到該有的熟悉身影。
“甦衍說她要出去轉轉,觀賞王府中的景致。”商止細心地觀察到了眼前女子的動作,便輕聲解釋起來。
這種話微生瀾一听就知道這只是甦衍的托詞,她這友人可沒這閑情雅致……只怕是為了避免留下來會遭受誤傷。
“今日前來是想確認一件事情……”因著素淺衣衫而愈顯秀雅高華的男子深深凝視著眼前之人,白皙面容隨這話語而浮起淡淡緋色。
這句之後頓了許久,商止在面上緋色變得更明顯之前再次了口︰“子昭……是已接下那道聖旨了嗎?”
商靖侯昨日入宮求見陛下,回來時便與他說陛下已應允要為他指婚。而他今日按捺了大半日,終是沒忍住尋上門來想早些得知結果。
在微生瀾尚處沉默之時,祈晏就頓時把手一伸扣在身旁女子的腕上,微仰頭道︰“聖旨……關于什麼?”
能讓這商靖侯府世子顯露出這樣的表情……即使隱隱有所猜測,但祈晏只想听旁側女子的親口回答。
“指婚。”微生瀾遲疑半晌後才開口,垂眸往衣袖看了一眼……或許她方才是該先把這東西銷毀了再過來的。
此言一出,輪椅上的人扣著她手腕的力道驀地就增大了許多,但後來又漸漸放松。
“……我相信妻主。”祈晏的聲音既低也輕,只能讓與他靠的很是相近的女子听見。
他記得這人在回門那日與他說……里外上下都是他的,無有他人。
他從未有忘。
即使面容帶著病弱的蒼白,輪椅上的人容姿仍是筆墨難描的俊美,而當那雙沉冷的鳳眸暈染上思慕的繾綣情意時……便端是一番絕麗之景。
微生瀾差點是沒忍住伸手去捂輪椅上那人的這雙眉眼,被自家夫郎以這樣的目光注視著,雖已不是第一次她也仍舊是有些……難以承受。
說起來以自家夫郎的容貌,若非是身有腿疾,真不知皇城中會有多少世家貴女踏破左相府的門檻想要求娶。
“子昭。”眼前女子的注意力這般輕易就被這坐在輪椅上的男子給引了去,商止秀雅面容方才染上的薄紅很快又漸消退了去。
微生瀾也反應到她是還未回答對方的問話,為自身失禮投去一個歉然的眼神,但回答時的話語仍是直白︰“本王並無再娶君納侍的想法。”
然微生瀾沒想到的是,商止並未因她否定的話語而退卻,反而十分冷靜地當即反問了一句︰“若真無此想法,子昭緣何要把聖旨領回?”
方才微生瀾有抬手動作時,商止便從她寬敞袖口中見著一瞬隱現的明黃顏色。
“……晏兒。”自家夫郎在商止的話音落後就把原本扣著她腕部的手順著方向往她的袖內探去,目的最是明顯不過。
微生瀾剎時就生起了幾許扶額嘆息的沖動,回程路上還閃過這聖旨要是讓自家夫郎看到了會如何的念頭……現就這麼生生應驗。
短暫靜默的時刻,甦衍十分恰巧地在此時踏入,屋內三人的目光便無由來地都移至她身上。
甦衍下意識地就向後退了一步︰“我……好像來的不是時候?”
她剛把昭王府的各個景園都游逛了一圈,但事實上昭王府大部分地方她皆是早已踏足過,只不過是不想留在沁閣經受那看似平和,實則冷得掉渣的氣氛。
在這期間祈晏便把那道聖旨展開細細查看了一遍,愈看眸色便愈是沉冷。
直覺不能放任下去,微生瀾從祈晏手中取過那道明黃聖旨,隨意卷上後又再交回到他手中︰“隨晏兒處置。”
言下之意既是銷毀也可。
如此說完她才側身對來人說道︰“阿衍還在門口站著做甚。”
好容易逮著人,微生瀾自然不會讓她輕易離了去。
甦衍安份地尋了個位子坐下,觀商止面上算不得好看的神色,她明了這定是沒能談妥。
要說她對商止確實曾是避之唯恐不及,作為延郡王府的世女且還是獨女,從來只有趕著上來討好她的男子,哪曾見過商止這樣驕縱性格的……偏對方的身份還確有驕縱的資本。
但這樣驕縱性格的人不久前親自上門拜訪,態度極為誠懇地請求于她。一時心軟被說動而點頭應了下來,現今便是這般進退不得。
“我並無要求正君之位。”商止微垂落了他的那雙明澈眼眸。
商靖侯府備受寵愛的世子比之左相府不受待見的庶子,論及身份,前者無論如何也是比後者強上數倍不等。他若要求正君之位,絕無任何人會為後者說個‘不’字……只除了眼前女子。
僅側君之位,這還是他好說歹說才說動商靖侯應允了他的要求,去請求景帝賜婚。
“子昭也清楚,若娶了我,商靖侯府便會是你最好的助力。”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商止也不介意更挑明一些。
這也是甦衍之所以會肯幫他的原因之一。
“如果是子昭不滿意我的哪一點,我也不是不能改的。”商止自認是已依著甦衍所說的‘她喜歡’的模樣盡力去改了許多,其中便包括這著素淺衣衫的習慣。
這一句話連甦衍听著都不禁暗點了點頭,現在再看商止,她都不得不承認這人平日里的一言一行幾乎可當是其他世家公子的楷模。
剛一點頭,甦衍就頓覺背脊上似有一陣涼意,輪椅上那人方才是冷冷睨了她一眼。
“妻主已說了,並無再娶君納侍的想法。”祈晏把微生瀾之前的話給重復了一遍,既是為否決對方,也是……為了讓微生瀾不因對方的言語而產生動搖。
被自家夫郎注視著,微生瀾以表達贊同的神色朝他輕頷下首。
商止與輪椅上的面容清雋的男子對視了一番,最終他調整好表情語態直言問道︰“設想一番,子昭若坐上那個位子……如何還能不‘娶君納侍’?”
行了冠禮的皇女目前只有三位,二皇女已排除,大皇女……即使朝堂上臣子甚眾,那也尋不出幾個頭腦不清楚要站這一列隊伍的人。
剩下那幾位未行冠禮的皇女尚無上朝參政的權力不說,除七皇女背後有左相府支撐,其余皆是無甚家族勢力可倚靠的。
太女之位尚是懸空,但商止明了這位該是離填上不遠了,而眼前女子正是他所看中的……登臨太女之位者。
日後登臨帝位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趁著旁的人尚處猶豫未站明隊伍之際,他已做出了選擇。當然會讓步至此,也存著相當一部分他確是心悅于這人的原因。
“咳咳……”甦衍重咳了幾聲打斷話題,這一話題實是挑明太過。現任帝王都還好好的在位,明著談論此事也甚為不妥。
言語如同尖刺,角度刁鑽地在祈晏心上狠扎了一下。這個問題他早已思考過,只是遍尋不得答案。要獨佔心悅之人,談何容易……他倒是希望旁側女子只是個普通的世家子弟,平民百姓也可。
“此事不勞世子費心。天色已晚,請回吧。”微生瀾的聲音微冷了下來,自家夫郎都低下頭不看她也不說話了。縱是失禮,她現也只想送客。
商止沒有繼續糾纏,只再留了一句︰“既是都已帶回了這道聖旨,子昭不若再考慮一番。”
語畢他便起了身,習慣性伸手撫平衣袖上實際並不存在的皺褶。
本就是被強拉著來的,甦衍見他要走,自然也沒有留的可能。
在甦衍走近要說告別話語時,微生瀾先開口與她說︰“阿衍……我不需要。”
商靖侯府的助力。
甦衍微怔一剎,隨即應承地點下了頭。
“先與晏兒回正院。”待沁閣只剩兩人,微生瀾便對輪椅上的人仍低著頭的人溫聲道。
或許是需好好細哄一番……?
把人送回正院後,微生瀾在書房沒處理幾份折子就被心底這想法擾得有些進行不下去。
只不過當微生瀾回到臥房時,見到的是她想要好好哄一番的那人睡顏安然的模樣,只除了這清雋面容不知緣何染了薄紅之色。
沐浴後剛躺上床榻微生瀾就被她以為已睡了的人翻身壓在身下,那雙好看的鳳眸迷蒙而泛著瀲瀲水光。
“妻主……”
鼻尖相抵的距離,壓在她身上的人這一開口,就讓微生瀾覺著唇上總被對方正張合著的那抹淡色溫軟所踫觸。
氣息間彌漫著酒氣。
“……”這是誰讓這人喝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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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下一章喝醉啦的男主……(*/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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