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息怒”,杜松一邊說,一邊幫劉驁穿好衣裳,畢竟衣冠不整不該是一位天子應有的儀態。
“母後深更半夜擾人清夢,此舉真是不夠地道。”劉驁的臉色一點也不好看,一眼掃過人群,看到太後身後站著的余香,微微一愣,當即明白了些什麼。
“臣妾見過陛下。”余香感受到了劉驁的目光盯在自己身上,自知躲也躲不過去,連忙輕聲施禮請安。
“皇上應該知道哀家為何而來,若不是皇上今日辦了一樁糊涂事,哀家這個時候也希望踏踏實實的躺在床上睡一覺,而不是站在這宣室殿門外吹冷風。“太後見劉驁並沒有幡然醒悟的意思,心里不禁有些失望。
相比起先帝,劉驁似乎在處理政事上大有不及。
此前她一直痛恨先帝沉迷于修仙問道,可現在她又開始痛恨起劉驁這不問政事來。
教子無方,這事兒自己豈能脫得了干系嗎?
“母後說的是西域使臣一事?朕不見。”劉驁猛地吐了一口濁氣,心中好不痛快。
“你給哀家一個不見的理由!”太後也動怒了,這不再是平日里的小事,她可驕縱、忍讓皇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便過去了。
今日這事兒,可是關乎著漢王朝與西域國相處的大事,怎能如此輕易草率的做決定?
“我漢王朝本無意與西域相交,為什麼他們的使臣來了,朕就要去見?他們此前可曾傳書告知于朕,朕又可曾批準過他們前來嗎?他們說見朕便去見,難道西域為君,而我大漢為臣嗎?不見,定然不見。”劉驁握緊了拳頭,語氣里很是憤怒。
“你今日必須去見,你剛才這番解釋根本算不得什麼合理的理由。皇上,哀家沒想到你的眼界竟然還不如哀家,甚至不如皇後。皇後,你告訴皇上,為何他一定要去接見西域使臣。”太後忽然話鋒一轉,將話題拋給了余香。
箭在弦上,很顯然,余香根本無法推辭。
無數道目光都悄無聲息地盯在了余香身上,所有人都想要看看究竟這位皇後娘娘有沒有本事說服皇上,去接見這位西域使臣。
劉驁也抬起頭,望向余香,心里有一點難過,難道余香竟然也不懂自己的心思嗎?
剛才他已經解釋的非常明白了,就算母後听不懂這番話,余香也應該懂得啊。
她可是他的知己,她可是他的愛人,她應該尊重自己的一切決定才對。
呼吸深吸一口氣,走了兩步,來到太後跟劉驁之間,面對劉驁如此說道︰“皇上,正因為我漢王朝是君,而西域是臣,所以當這臣子有意侍奉于君、效忠于君,君才沒有拒絕的理由。當臣子不懂事時,君可罰,可殺;可當臣子幡然悔悟時,為君者,可否也該給罪臣一個機會呢?難道這不正是明君與昏君的差別所在嗎?”
余香決定按照劉驁的思路走,既然他不去見的理由是因為恐懼一旦接見西域使臣,便等于昭告文武百官,這漢王朝不如西域,畏懼西域。
那麼此刻,咱們便將這思路反過來推測就行了。
余香心中有七分把握,劉驁定然會吃這一套。
太後望向余香的眼神里有了一絲贊賞,但她的表情並不會出賣自己的心思。
余香讓她覺得有喜有憂,喜的是劉驁身邊的確缺少一個能夠看透大局的人,而這個人又恰好是個女人,所以不必憂慮她會對皇位造成威脅;憂的是,這女人太過狡黠,身份卻又與其膽識不相匹配,他日若是叛變于皇上,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縱然明知道余香聰穎,她還是不會喜歡這個女人。
余香身上有那麼幾分像是當年的自己,但她比當年的自己還可怕。
太後當年身為皇後時,善妒,眼中不容得任何妃嬪,死在她手上的人其實不在少數。
而今日的皇後,她卻並未在其身上看出善妒來。
無論是馬八子懷孕,還是林充依侍寢,似乎余香都沒有覺得是什麼難過之事。
究竟是這位皇後識得大體,懂得忍讓,還是她的心從始至終都不在皇上這里,此事還需再做定奪。
若是前者,在她的掌控之下,余香大可以自在做劉家的皇後。可若是被自己查到余香有異心的蛛絲馬跡,她也絕對不會放過她。
一切都是為了皇上著想,一切都是為了漢王朝的江山著想。
在面對這些事情之前,太後早就將個人喜好棄之度外。
“你可願陪著朕一同去接見這位西域使臣嗎?”劉驁猶豫了片刻,繼而開口詢問余香道。
余香點了點頭,並沒有去看太後的表情。
現如今最重要的事,是讓皇上趕緊去見那位使臣,不是嗎?
“好,那朕去。天色不早,母後便回去歇息吧。”劉驁轉頭對太後說完這話,便拉過余香的手,一同趕至外殿。
“皇上能夠想明白就好。”太後輕輕搖頭,說完這話,便也由芙蓉攙扶著回了承寧殿。
然而,外殿此刻,空無一人。
根本沒有什麼西域使臣的蹤影。
“你過來,朕問你,西域使臣人呢?”皇上隨便叫過一名掌燈的內臣,詢問道。
余香也是一驚,福子不可能傳錯話吧?難不成自己發現達公公真實身份一事已經被他們知道了,所以他們設下了一個圈套等著自己鑽進去?
千萬不要啊,這可是欺君之罪,更何況還驚動了太後,一旦是假的,那沒人能來替自己說清啊。
余香此刻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這事兒果然是她太過草率了嗎?
“皇上,西域使臣在兩個時辰前已經被定陶王接走,說是按您的吩咐。”那內臣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從未見皇上這麼晚的時辰來過外殿,心里也是略微慌張。
他甚至還在質疑自己這番話說的到底對不對,王爺是不是兩個時辰前接走了西域使臣?
又或者是一個半時辰?
“二弟?”劉驁不解,劉康此刻橫插一手是為了什麼?
“皇上,此事也未必是件壞事。您一直將西域使臣晾在外殿,不肯接見,西域使臣便必定認為漢王朝對西域有成見你,這無疑是在兩國戰亂的局勢面前火上澆油。可若是定陶王提前接走了西域使臣,並且說是奉了您的命令,好歹暫且是將這件事情圓滿解決了。”余香只分析了好的一面,畢竟此時外殿之內有許多宮侍,保不齊哪個會是劉康的人,所以她不敢亂講。
可實際這事兒還有不好的一面。
為什麼劉康會突然出面,假借皇上之名,接走使臣?這事兒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可能,這西域使臣此前便與劉康相熟,或者劉康此前便同西域有密切往來,所以在劉驁冷落西域使臣時,西域使臣自然想到聯系劉康,去其府內暫居。
這第二種可能,便是劉康有意主動交好與西域,與其建立良好完善的關系。此次頂替皇上之名伸出善意之手,便是在為自己日後建立新的王朝打下地基。
總而言之,更大的可能還是在指向劉康的野心,還望劉驁想得通這一點才是。
“那你覺得朕現在該怎麼辦?”劉驁嘆了口氣,反問余香道。
他本來是有自己的想法,但卻沒料到余香會把太後找來叫醒自己,更是沒有料到劉康會橫插一手,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接走西域使臣。
所以,他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只能求助于余香。
“若是依照臣妾拙見,您現在只管踏踏實實回去睡覺,明日早朝,您再派人去請定陶王及西域使臣上朝覲見。屆時,您只需當做今日發生的一切您都一清二楚,確實是定陶王奉您的旨意接走使臣,即可。”余香坦然說出自己的想法。
劉驁伸手揉了揉余香柔軟的發絲,心中暗自感慨,國之大事,竟然要依靠一個女人。
“西域使臣的請求朕已經清楚,他們議和,朕可要答應?”劉驁隨即又問出一句。
“臣妾以為,現在西域並無誠意議和,若真有誠意,他們自該送公主來我大漢,而不是命大漢將公主嫁去西域。若嫁,也可,當有條件來換。畢竟此次議和是他們主動開口,而非我們,所以皇上不必擔心,不卑不亢,談條件就好。”其實余香已經把話說到了這份兒上,若是劉驁照做,余香便已經是參政了。
杜松皺緊眉頭,眼楮望向余香,示意她不要再胡亂開口,此事她不該摻和。
余香接受到眼神,略微點頭示意,心中了然,便也沒打算再多言。
她話說的足夠明白,也相信劉驁沒笨到什麼事情都要一步一步詢問她照做的地步。
“朕知道了,今晚宣室殿有林充依在,不便讓你留下。看你是獨自出來,就讓杜松送你回去吧。今天晚上辛苦你了。”劉驁伸手撫過余香的臉,這樣說道。
“不辛苦,都是臣妾應做之事。不勞煩杜公公送臣妾了,路途不遠,臣妾拿個燈盞就是。”余香可是怕極了杜松那探究的眼神,就這麼兩步路,還是自己走來得舒坦。(www.101novel.com)